卫灵公第十五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卫灵公问陈[1]于孔子。孔子对曰：“俎（zǔ）豆[2]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3]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4]。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5]矣。”
十五·一 [注释]
今 译
卫灵公请教孔子军队布阵作战的方法。孔子回答说：“关于礼仪的事，我曾经听说过；关于军队作战的事，我没学过。”第二天，孔子便离开卫国。走到陈国时没有了粮食，跟随的弟子都饿病了，无法起床。子路心里不快，来见孔子说：“君子也会这样穷困吗？”孔子说：“君子穷困时固守着原则，小人穷困时就不守本分乱来了。”
引 述
孔子崇尚礼义，所以避谈军事。这种态度，合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政篇》）的原则。卫灵公请教军队列阵的道理，表示十分注重这方面的事情。孔子就算知道答案，也不应该告诉他。卫灵公有问的自由，孔子也有不回答的自由。这一番回答的话，暗示卫灵公礼义远比军事重要，却委婉得不致引起卫灵公的恼羞成怒。
在陈国绝粮受困，尽管大家饥饿不安，孔子仍然从容不迫。子路的个性直率，又十分急躁，他不顾师生的礼仪，生气地提出“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这样的抱怨。孔子应该说的话，一句也不少，及时回答：“君子穷困时，照样安分守己。小人穷困时，就不免胡作非为。”不知道子路听了，知不知道自己的修养，和孔子差得太远了。
十五·一 [主旨]
孔子行所当行，虽然穷困也不后悔。
生活智慧
（一）穷困是老天爷给人的一道关卡，考验人们因应的态度，促使人们了解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同样绝粮，为什么孔子和大家的因应态度那样不相同？这是子路应该深一层思虑的地方，可惜他缺乏这样的修养。
（二）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不穷困。若是一遭遇穷困便胡作非为，岂不是经不起考验，也就是把握不住自己？这种只能处顺境，不能处逆境的人，实际上相当可怕。
（三）君子修养良好，意志坚定。在现实社会上，往往反而受到排斥和轻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难能可贵。当今大多数人趋向功利，不能接受穷困的挑战。我们更应该洁身自爱，才不致同流合污。
十五·一 [建议]
把穷困当作一种考试的项目，不但要及格，而且要使自己获得满意的成绩。坚定意志，丝毫不动摇。
二、子曰：“赐也，女（rǔ）以予为多学而识[6]（zhì）之者与[7]？”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8]之。”
十五·二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博学而强记的人吗？”子贡回答说：“是的，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的，我只用一个基本道理将所学贯通起来。”
十五·二 [主旨]
孔子教导子贡道学一贯。
引 述
一般人把多见多闻而又记忆力良好的人，称为博学多闻或者博闻强记。这样的人，有很多知识，却并未真正有学问。因为缺乏把这些知识贯串起来的道理，称不上有系统的知识。孔子当然多见多闻，记忆得十分清楚。但他拥有一般人所缺乏的中心思想，能够做到一以贯之。
子贡一边学习，一边经商。长年在外奔波，见多识广。他认为孔子不过是多学而识的长者，有时候还觉得孔子的见闻，还不如他。经过孔子的指点，才恍然大悟，自己所缺乏的，是一以贯之的道理。因而更加敬仰孔子，也更加谦虚好学。
孔子所说的“非”，并不是否定博学强记，而是要求统合自己的中心思想，以免迷失了自己。
十五·二 [建议]
为了避免受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多元困惑，使自己不致摇摆不定，最好及早建立自己的中心思想，把所学所知贯串起来。
生活智慧
（一）把历史当作过去的事情，不了解彼此之间的关联性，等于记得历史而不懂得历史，顶多讲出一些故事，却说不出其中的道理。我们读历史，不能只记住已经成为过去的年代和人物，应该从历史的教训中，看出现在的问题，并且展望未来的发展，才能一以贯之。
（二）三十而立，最要紧的是建立自己的中心思想，当作自己做学问的总纲领，用以贯串自己的所见、所闻、所学，建立一套有系统的知识。
（三）孔子的一贯之道，曾子认为是“忠恕”。无论何时何地，谈论或处理任何事情，这都是不能改变的原则。这样一来，再杂乱的见闻，都能够统一起来，不致前后矛盾，乱了自己的思维和行为。
三、子曰：“由，知德[9]者鲜矣！”
十五·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仲由啊，懂得道德修养的人太少了！”
引 述
道德由“道”和“德”两个字组合而成，《论语》中只有分开使用，并未合在一起。这里的“德”，原义是所得。修养自己的人品而有所得，专指人的行为，所以和后来连用的道德是相通的。
孔子生长在混乱的春秋时代，看到当时的社会乱象，深恶痛绝。不由得感慨，懂得道德修养的人，实在太少了。令人遗憾的是，他的感慨，似乎到了现代，仍然值得大家警惕。人人以此来反省、改善，才不辜负孔子的提醒。
十五·三 [主旨]
孔子勉励子路好好修养品德。
生活智慧
十五·三 [建议]
时时提醒自己，道德修养良好的人太少，自己更应该成为中流砥柱，在不安的社会当中，建立安定情势的一股力量。
（一）“德”字如果解释为有所得，那就免不了有美德也有恶德。这两者之间的取舍，才叫作修养。尽量去恶德而取美德，应该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目标。
（二）合理的有所得，大多为美德。不合理的所得，应该是恶德。凡事以合理为取舍标准，成为道德修养的原则。
（三）合理不合理，标准是变动的，并不固定。所以持经达变，有原则地随机应变，而不是一成不变地固执自己的准则，也是和谐社会必备的条件。
四、子曰：“无为而治[10]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11]面而已矣。”
十五·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能无为而治天下的，只有舜吧？他做了些什么呢？不过恭敬自守，端正地坐在朝南的天子位上而已。”
引 述
无为而治是儒家最高的管理艺术，政权既然是为人民服务，便不是君王一个人所独有。于是君王无为，求天下的贤能者，一起来共同治理，才是正当的途径。
在孔子的心目当中，真正做到无为而治的，只有舜。他认为舜所做的，不过是“恭己正南面而已”，却能够任用贤明的人才，担任适当的职务，把政事治理得有条不紊。
“恭己”的意思，是重视自己的品德修养，使自己的品德合乎君王这个身份、地位的要求。“正南面”是指君王的座位，应该坐北朝南。因为朝廷在北方，为了照顾南方的广大人民，最好面向南方，以示尊重百姓。所以坐北朝南，成为君王的最佳方位，象征正人必先正己的正当性。
十五·四 [主旨]
孔子称赞虞舜治天下的盛德。
十五·四 [建议]
在自己的家中，先试试看，怎样才能做到无为而治。
生活智慧
（一）孔老两家，都主张无为而治，但是儒家不同于道家的放任自然，而是提倡实施德治，以落实政治理想，来获得人民的支持与拥戴。
（二）为政者恭己，不只是修养自己的品德，尤其要在政务上尽其应尽的责任，表现出应有的风范和胆识，以感动人民，启发百姓。
（三）知人善任，保证施政的良好效果，才能够无为而治。并不是自己什么都不做，把责任都推给干部或员工。为政以德，是过程。无为而无不为，才是良好的结果。
五、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12]，虽蛮貊（mò）之邦[13]，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14]，行乎哉？立则见其参（cān）于前[15]也，在舆[16]则见其倚于衡[17]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18]。
十五·五 [注释]
今 译
子张问怎么样才可以到处行得通。孔子说：“说话忠诚信实，行事笃厚谨慎，即使到蛮荒国家也是行得通的。说话不忠诚信实，行事不笃厚谨慎，即使在乡里间，你认为行得通吗？站着时，就好像忠信笃敬几个字也在你前面一样；在车上，就好像忠信笃敬也刻在车前的衡轭上一样。这样以后就到处行得通了！”子张把老师的话立刻记在衣带上。
十五·五 [主旨]
孔子教导子张要存心诚敬，才能行无不利。
引 述
忠信笃敬是全世界都欢迎的通行证，无往而不利。说话不忠信，行为不笃敬，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令人厌恶。知道这种道理的人很多，真正做得到的却很少。
孔子告诉我们，站着的时候，好像看见面前出现忠信笃敬的提示；坐在车中时，有如这些警语都出现在车前的横木上。时时提醒自己，应该可以做到。
十五·五 [建议]
养成忠实诚信的习惯，表现出笃厚谨敬的行为，使自己成为受欢迎的人。
生活智慧
（一）忠信笃敬为什么广泛受到欢迎？因为这是人与人互信互赖的基础。人人如此，社会自然和谐，大家都得安宁。
（二）不忠实、不守信用的人，迟早出问题，令人不安。大家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这种人不受欢迎，是必然的。
（三）忠诚、信实、笃厚、谨敬，必须随时提高警觉，使自己产生自律的习惯。不需要外来的警惕，便能切实力行。
六、子曰：“直哉史鱼[19]！邦有道，如矢[20]；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21]。”
十五·六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正直啊，史鱼大夫！国家政治清明时，他的言行像箭一般正直；国家政治污浊时，他的言行也像箭一般正直。君子啊，蘧伯玉大夫！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出来担任官职；国家政治污浊时，他便引退，把自己的才能收藏起来。”
十五·六 [主旨]
孔子称赞卫国史鱼、蘧伯玉二位贤臣。
引 述
“矢”就是弓箭的箭，射出去永远是直的，所以引申为正直的意思。“邦”指国家，治理得好叫有道，治理得不好，便称为无道。卫国的大夫史鱼，不论卫国治理得好不好，总是采取和箭一样直的态度。应该说的话，应该做的事情，都能够正直地表现出来，孔子称赞他是一位君子。
蘧伯玉也是卫国人，国家治理得好，就出来担任官职。否则像一卷画那样，把自己收藏起来。这种态度，和孔子“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泰伯篇》）的主张，十分相近。
生活智慧
（一）正直是必要的，但是什么叫作正直？最好深一层了解，再做出定论。很多人望文生义，不明白真正的正直，便贸然采取正直的态度，导致反效果，以致对正直丧失了信心，十分可惜。
（二）很多人认为正直的人，反而容易吃亏。这就是只知道正直的表面意思，却不明白正直的深层意义，所造成的恶果。
（三）箭是直行的，如果射歪了，当然不能命中目标。射的人对箭的直行，要负起完全的责任，不能把它推给箭。
十五·六 [建议]
深一层领悟正直的道理，然后才付诸实践，以免做错了，反而失去对正直的信心。
七、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十五·七 [注释] 无
今 译
孔子说：“可以与他谈，却不与他谈，便错失了值得谈的人。不可以与他谈，而与他谈了，便是说错话。聪明的人既不会错失值得交谈的人，也不会说错话。”
引 述
说话的对象和内容，至关重要。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必须由自己仔细衡量当时的情况，以及想要达成的预期目标，来加以选择和调整。
人对了，才可以谈对的事。人不对，充其量只能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是通俗的说法。如果深一层体会，不难悟出孔子这一番话的真正用意。
十五·七 [主旨]
孔子论述智者既不失人，也不失言。
生活智慧
（一）逢人只说三分话，这三分还是比较不重要的部分，因为人不对，不方便说，也不能说太多，必须到此为止。
（二）事无不可对人言，则是人对了，应该说清楚、讲明白。这时候再不说清楚，就会失人，使听的人产生疑惑。
（三）人、事、地、时都对，务必畅所欲言。这时候要留下一些时间，听听对方的意思，至少是一种必要的尊重。
十五·七 [建议]
说话时把人和事两种因素考虑妥当，再开口。
八、子曰：“志士[22]仁人[23]，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十五·八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有志于仁道的读书人和具有仁德的人，不会为了保全性命而伤害仁德，只有牺牲性命来成全仁德。”
引 述
志士的特色，在于依据自己的意志，不掺杂任何感性的成分，完成自主自律的德业或事业。把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无条件地实践出来。生命当然很可贵，但是为了完美人格的展现，即使杀身成仁，也在所不惜。
仁人怀有仁义的信念，为了成仁取义，就算殉道，也奋不顾身。表面上看来，是杀身，实际上却是完成了仁义的理想。
十五·八 [主旨]
孔子勉励弟子做志士仁人。
生活智慧
（一）求生存是人的本能，但是不能为了求生存而丧失做人的理想。活得有意义、有价值，才是求生存的真正目的。
（二）我们常说好死不如歹活，充分显示求生的精神。活着就应该像个人的样子，至于困苦、贫穷，那是可以忍受的。
（三）生活再困苦，也不能自杀。然而为了仁义的理想，居于国家、民族的需要，就算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也应该慷慨捐躯，这才是志士仁人的英灵浩气。
十五·八 [建议]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对于自己的生死，应该合理地抉择。平日确立信念，才不致届时把握不住。
九、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24]其士之仁者。”
十五·九 [注释]
今 译
子贡请问怎样推行仁道。孔子说：“工人想要做好工作，必先磨利工具。居住在这个国家，必先事奉这国中的贤大夫，结交这个国家中有仁德的士人。”
十五·九 [主旨]
孔子教导子贡成为仁者的方法。
引 述
完成一件工作，需要内在的条件和外在的环境，密切配合。推行仁道，好比工匠从事工艺一样。不但心中有良好的构想，还要磨利合适的工具。孔子的意思是，先和社会贤达取得适当的互动，为贤能的官吏服务。有了这些有利的助力，才能顺利推动仁道。
《为政篇》的“君子不器”，“器”当作形容词。《公冶长篇》的“女器也”，“器”当作名词使用。《子路篇》的“及其使人也，器之”，“器”字是动词，表示量才为用。现在这个“器”字，则是名词，指使用的工具。同样一个“器”字，有不同的用途，也表示不一样的意义。汉字弹性很大，不容易做出精确的解释，小心明辨才好。
十五·九 [建议]
先参与、多体验，提升自己的仁道精神。
生活智慧
（一）个人的力量十分有限，结合社会贤达，共同努力，对于推行仁道，当然可以收到群策群力的效果。
（二）现代社会，最好透过社区活动，和当地的学校相配合，把仁爱、信义、和谐的精神，由社区做起，获得发扬。
（三）如果有政府的支持、长辈的指导，加上志同道合的朋友，利用适当时机，透过合法活动，当然可以推行仁道。
十、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25]，乘殷之辂[26]（lù），服周之冕[27]，乐则《韶》舞[28]。放[29]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十五·十 [注释]
今 译
颜渊请问怎样治理国家。孔子说：“用夏代的历法，乘商代的木车，戴周代的礼帽，音乐采用舜时的乐舞。禁绝郑国的音乐，远离小人。因为郑国的音乐淫秽，小人危险。”
十五·十 [主旨]
孔子教导颜渊治理邦国的根本大法。
引 述
孔子认为夏历比较容易了解，殷商的木车朴实耐用，方便乘坐。周朝的礼帽大方，韶乐尽善尽美。治理国家以便民和育民为主，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至于特别要求禁止郑声，主要是靡靡之音，容易令人消沉丧志，具有高度危险性。
十五·十 [建议]
音乐和服饰，对人的生活价值，具有重大的影响。务请从自己做起，慎加选择。
生活智慧
（一）孔子倡导德治，政府必须建立威信，并且改善人民生活，再施以教化。这种方式，就算用在现代，也很适合。
（二）有人认为，我们很了解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实际上，即使教育再普及，这种说法仍然有待商榷。太多的人，实在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才合理。教化的责任，是每一个时代，都不能轻易放弃的。
（三）现代音乐、流行服饰，如果采取放任的态度，结果可想而知。政府又不能加以禁止，于是社会贤达，配合政府做出有效的倡导，应该是必要的。
十一、子曰：“人无远虑[30]，必有近忧[31]。”
十五·十一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一个人如果没有周全的谋虑，一定会有随时发生的忧患。”
十五·十一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行事要设想周全。
引 述
一般人看到远近，立即联想到距离。长远的思虑，和眼前的忧患，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关联性。顶多解释为长远的目标，以消除近期的迷失，也相当牵强。
“远虑”，是设想得更加周全。“近忧”，是随时可能发生的忧患。为了减少忧患，最好考虑得更为周详、缜密。
十五·十一 [建议]
凡事多方面设想，做一些虚拟的沙盘演习，以增强自己的思虑能力。
生活智慧
（一）思虑时，如果能够看得远些，自然更加周全。若是只想到眼前的情况，很可能顾此失彼，增加忧患的风险性。
（二）防患于未然，意思是在忧患发生之前，便设法加以预防。这就需要事先设想周到，思虑周全，才能有效防止。
（三）不必害怕忧虑，却应该尽量做到减少忧虑。这种健全的心态，必须由现在开始，逐渐培养，早日成为习惯。
十二、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请参见《子罕篇》。
十三、“臧文仲其窃位[32]者与！知柳下惠[33]之贤而不与立[34]也。”
十五·十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臧文仲大概是个只做官不做事的人吧！他明知道柳下惠的贤能，却不推荐柳下惠和他同朝共理国事。”
十五·十三 [主旨]
孔子责备臧文仲不能举荐贤才。
引 述
《宪问篇》中记载，公叔文子推荐自己的家臣，和他同朝办事。孔子赞美他忘己推贤的盛德，是为国举才的良好示范。现在则批评臧文仲明知柳下惠的贤能，却不能够加以推荐，是做官而不做事的不良案例。
十五·十三 [建议]
培养明辨贤才的能力，等待有能力时，再伺机推荐贤才。
生活智慧
（一）为国举才，应该是人人有责。尤其是有官职的人，更要积极推荐人才。否则便是尸位素餐，只做官不做事。
（二）举荐贤才，不能出于私心，只举荐对自己有利的人。应该大公无私，只要是贤才，不论和自己有没有利害关系，都要推荐。
（三）至于上面要不要接受，由上面决定。我们不能加以勉强，或者推荐不成，便恼羞成怒，到处散布谣言，进行破坏。
十四、子曰：“躬自厚[35]，而薄责于人[36]，则远怨矣！”
十五·十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严格地要求自己，对于别人的要求不要过分，这样就不会招人怨恨了。”
十五·十四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立身处世的道理。
引 述
一般人要求自己宽松，要求别人却十分严苛，因此招人怨恨，却依然不知道改善。同样一句话，自己说可以，别人说就不行。同样一件事，自己做的时候，说是随机应变，不得不如此；别人做时，则认为存心投机取巧，十分可耻。孔子这一番话，是希望我们明白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道理，至少可以减少别人对我们的怨恨。
十五·十四 [建议]
时时提醒自己，养成薄责于人而严于要求自己的良好习惯。
生活智慧
（一）记住眼睛是向外长的，看见别人的过失，远比发现自己的缺点，要容易得多。我们必须养成经常自我反省的习惯，而且要对待自己严格一点儿，便是深怕害了自己。
（二）尤其是担任主管的职务，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以表示担当过错的责任。而不是遇有疏失，立即把责任推给部属。
（三）严于待己，是居于良心的自觉。薄责于人，则是对别人的尊重，给予人情的温暖。两者都是自我修持的美德，显示良好的修养。
十五、子曰：“不曰‘如之何[37]，如之何’者，吾末[38]如之何也已矣。”
十五·十五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一个人做事前不说：‘这事要怎么办？怎么办？’对这种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十五·十五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不要任意妄行。
引 述
遇着事情，自己先想想要怎么办。想不通时，再请教别人应该怎么办。对于不这样做的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孔子说他也没有办法，何况我们呢？
生活智慧
（一）凡事先想想，怎么办才妥当。这种谋定而后动的习惯，最好趁早养成。唯有一开始就谨慎小心，才能预先防患，使事情得以顺利完成。
（二）自己想不通，或者没有把握，最好虚心向他人请教。有时遇到经验丰富的人士，机会难得，赶快向他请教，也是随时随地学习的好习惯。
（三）原本很有把握的事情，若是隔离很长时间，或者担心情况有所变化，也应该向人请教，以确保自己的做法，合乎当时的要求。
十五·十五 [建议]
事先思虑周全，是减少错误的最佳保障。
十六、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39]，难矣哉！”
十五·十六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大伙儿整天聚集在一起，没说半句正经话，喜欢耍耍小聪明，这种人不可能有什么成就！”
十五·十六 [主旨]
孔子警告混在一起不求上进的人。
引 述
一群人聚在一起，看嘻嘻哈哈或吵吵闹闹的电视节目；搞笑，说些不正经的话，耍嘴皮子，卖弄小聪明。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更是屡见不鲜。孔子当年的警语，迄今仍然值得大家警惕。
生活智慧
（一）我们不可能整天谈正经事，偶尔轻松一下，增加生活情趣，当然是合理的安排。但是，一天到晚，花费太多的时间吃喝玩乐，游手好闲，那真是浪费生命。
（二）大家有机会聚集在一起，就应该珍惜这种难得的机缘，谈论一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增长见识，也促进彼此的良性互动。这样的群居生活，才有正面的作用。
（三）慎选电视节目，多接触一些知识性、道德性的内容，少看低俗的综艺性节目，以免影响自己，也祸害家人。
十五·十六 [建议]
对某些喜爱吃喝玩乐、嘻嘻哈哈、卖弄小聪明的人，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尽量减少和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间。
十七、子曰：“君子义以为质[40]，礼以行之，孙[41]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十五·十七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为人处事，以合于义理为基本原则。讲求合适的礼节，善用谦逊的言语，用诚信的态度来贯彻自己的言行。这样就是个君子了。”
十五·十七 [主旨]
孔子论述君子的行事力求完善。
引 述
“义”的意思，应该是合理。为人处事，都力求合理，当然是君子的基本原则。言行要达到适宜、合理、应该的地步，必须要有合适的礼节、谦逊的言语、诚信的态度。连贯起来，自然就是君子了。
生活智慧
（一）一般人喜欢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有道理，便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因此蛮横无礼、语气欠佳，令人不敢领教。最好改采“理直气和”的原则，纵然自己有理，态度仍然谦和有礼，更加受人欢迎。
（二）礼以敬为本，不敬便不成其为礼。人与人的关系不同，所产生的亲切感情不一样，所以所采取的礼节也不相同。亲疏有别，所表现的礼节也有所差异。
（三）逊有逊避、逊让、谦虚的意思，是与人相处的一种美德。常常提醒自己学识能力都不够，不能目中无人，也不应该妄自尊大，比较容易逊让，而不与人争。
十五·十七 [建议]
从合乎义理着手，持续要求自己重视礼节、表现谦让，并且讲求诚信。
十八、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42]也。”
十五·十八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忧虑自己没有才能，并不忧虑别人不了解自己。”
十五·十八 [主旨]
孔子勉励弟子要为充实自己而求学。
引 述
《宪问篇》曾经说过：“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意思是“不必忧虑别人不知道自己，却应该担心自己没有实力”。
《学天篇》也说过：“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意思是“不必忧虑别人不知道自己，却应当担心自己不能知道别人”。
《里仁篇》有一段记载：“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意思是“不必担心人家不知道自己，最好先使自己有足以使人知道的东西”。
孔子不断重复这样的话，可见其重要性。
十五·十八 [建议]
不要迷别人，最好也不要使别人着迷。
生活智慧
（一）在现代社会，孔子这一番话，更显得重要。其实别人不知道自己，不但没有坏处，反而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二）不必害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同时也不必担心别人知道自己。以平常心看待，没有必要放在心里，才能自在。
（三）知道别人，也不必一定要让他知道，以免反而形成干扰，使他不安，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有必要才打招呼，否则不一定要表示出来。
十九、子曰：“君子疾[43]没世[44]而名不称[45]焉。”
十五·十九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忧虑的是，死后没有留下让人称道的好名声。”
引 述
一生的作为，不能在死后留下好名声，应该是君子的最大遗憾。人生所求的，是透过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来引起后人的共鸣，永远活在后人的心中。
就算不能如此，至少也要在子孙心目当中，留下好榜样，无愧于祖先，更遗爱子子孙孙。
十五·十九 [主旨]
孔子勉励弟子及时进修。
生活智慧
（一）东晋的政风败坏，陶侃却是少数正直的官吏。他认为，在世时无益当时，死后不留一点儿名声，这叫自暴自弃，十分值得我们警惕。
（二）有学问就应该为国家效命，为社会服务，自然而然将自己的名声传布出去。真正的好名声，也会“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在死后留传后世。
（三）不求虚名，必须实至然后名归，才不致有朝一日，反而被骂为欺世盗名，而遗臭万年。宁可不留名，也不要留臭名。
十五·十九 [建议]
多做好事，肯用心，才会不求名而自然获得好名声。
二十、子曰：“君子求[46]诸己，小人求诸人。”
十五·二十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责备自己，小人责备别人。”
引 述
一般人的习惯，是先责备别人，再责备自己。比较好的，则是同时责备自己和别人。孔子认为如果能够改变过来，只责备自己，而不责备别人，那就是君子了。
深一层想，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如果没有做好，根本不应该责备别人。我们若是明白“自作自受”的道理，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原本就应该负起全部的责任，那就只会责备自己，而不致责备他人了。
十五·二十 [主旨]
孔子辨明君子与小人用心的不同。
生活智慧
（一）规规矩矩做人，实实在在做事，本来就是自己应尽的本分。如果做不好，或者不够理想，当然应该求诸己，不应该求诸人。
（二）自己不努力，却企图将不理想的结果，归罪于别人。这样的推卸责任，只不过是欺骗自己，于事无补。
（三）求诸人是一种不诚实的表现，也是死爱面子在作祟。求诸己表示内心充实，对自己负责任，并不会没有面子。
十五·二十 [建议]
深一层体会『自作自受』的道理，培养凡事求诸己的良好习惯。
二十一、子曰：“君子矜[47]而不争，群而不党[48]。”
十五·二十一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庄敬自守但不与人争执，合群但不与人结党营私。”
引 述
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应该是君子为人处事的原则。外貌庄重温良，内心坚持自己的信念。自然有所不同，却不喜欢争权夺利。因此和人家相处，和谐合群，并不结党营私而违背道义。
君子矜而不争，也是有条件的，并非绝对不争。请看前面《八佾篇》记载：“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应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只是不能不择手段，以免有失君子风度，为人所耻笑！
十五·二十一 [主旨]
孔子论述君子不乖僻也不徇私。
生活智慧
（一）一个人名利心太重，往往为了私欲，到处争权夺利，造成社会的不安。这群人聚合在一起，更是营私舞弊，破坏社会秩序，制造社会问题。
（二）有亲和力是可喜的，但必须和而不同，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亲和合群，却不能结党营私，否则就不是君子了。
（三）内方外圆的道理，从“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来体会，应该可以获得比较具体的认识，实践起来，也较具成效。
十五·二十一 [建议]
对自己的外形态度和内心修养，必须严加要求。做到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才是求诸己的具体实践。
二十二、子曰：“君子不以言举[49]人，不以人废[50]言。”
十五·二十二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不因为话说得好而推举这个人，也不因为这个人的行为不好就否定他所说的话。”
引 述
一般人对别人的认识，不够深入，也就是缺乏知人的能力。因此很容易凭着某人所说的话，来判断某人。听了一些动听的话，便认定这个人很有才能，而大力举荐他。这种以言举人的方式，并不是君子所应当做的。
对于比较熟悉的人，我们很容易加上“好”“坏”或者“某人的话可以听”“某人的话不能听”之类的标志，以致一旦被贴上“坏”或“不能听”的标签之后，便以人废言。哪怕说得再有道理，我们也不听取。
孔子提醒我们，会说道理的人，不一定自己做得到。品德修养不好的人，有时也会说出一番大道理。以言举人，或者以人废言，都不合理，最好不要这样做。
十五·二十二 [主旨]
孔子论述君子公正而持平。
生活智慧
（一）会说道理的人，品德未必良好。这种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坏主意的人，在社会上到处可见。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听其言而观其行”，看看能不能说到做到，来加以核实。
（二）再坏的人，偶尔也会良心发现，说几句真心的话。我们要不要因为这几句话，改变对这个人的观感，是一回事；对这几句话要不要听，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好是听取这几句真心话，却不一定要因此而改变对这个人的观感。
十五·二十二 [建议]
不要因为话说得漂亮、动听，便相信这个人，也不能由于对某人印象很坏，就完全不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话。
（三）以言举人，表示缺乏知人之明。以人废言，由于判断力薄弱，听不出道理的真伪。这时候应该反求诸己，一方面增进知人的能力，一方面增强听话的判断能力。
二十三、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51]。”
十五·二十三 [注释]
今 译
子贡问：“有一个可以终身奉行的字吗？”孔子说：“大概就是‘恕’字吧！自己所不想要的，不要加在别人身上。”
引 述
《里仁篇》说过：“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那是曾子对于孔学的体会。现在孔子亲自说出一个“恕”字，证明曾子的体会，十分深刻而正确。他进一步说明，恕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后来朱子直接说明“推己及人为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将心比心”“设身处地”“替别人想一想”。
这一个“恕”字，是终身可以奉行的道理，永远不会改变，也不需要加以改变。
现代有人主张“己所欲，施于人”，认为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加积极。实际上“己所不欲”是自己所能够直接认识的，而“己所不欲”，大抵也是他人所不欲的。但是“己所欲”，必须站在对方的立场来设想，不能以自己的所欲，便推定也是对方所欲，这一点实施起来十分困难。孔子的取舍，既实际又不会出差错。
十五·二十三 [主旨]
孔子教导子贡『推己及人』的恕道。
生活智慧
（一）我们先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安放在自己心中，时刻提醒自己，务必将心比心，站在对方的立场设想。一定要等到自己的认知、判断、选择能力，增加到相当程度，才能够“己所欲，施于人”。以免造成困扰，好意反而变成坏事。
（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堪称为“恕”的金科玉律。这句话听起来容易，真正实践起来，十分困难，常人做得到的并不多。便不要以为念起来很顺口，把它变成口头禅，说得顺溜却不能力行。
（三）拿自己作为衡量的标准，必须加上一个原则，那就是“自己所喜欢的，别人不一定也会喜欢；自己所厌恶的，别人大概也不会喜欢”。所以孔子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却没有说出“己所欲，施于人”。
十五·二十三 [建议]
推己及人，最好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着手。从现在做起，还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才能养成好习惯。
二十四、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52]谁誉[53]？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54]矣。斯民也，三代[55]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十五·二十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我对于别人，毁谤过哪一个，赞誉过哪一个呢？如果有被我赞誉过的人，必定是经过我考验证实过的。现在这些人民，都是夏、商、周三代以正直之道教养下来的人，我怎能随意加以批评呢？”
十五·二十四 [主旨]
孔子推崇正直之道。
引 述
夏、商、周三代，经过孔子的深入了解，认为都能够依照天理而行事。大家重视天理，凡事凭良心。在这种时代背景中，经得起考验的，如禹、汤、文、武、周公，当然值得我们尊崇、赞誉。经不起考验的，如桀、纣、厉、幽，我们也应该加以厌弃。
居于这样的原则，孔子表明他的态度，说明他很少对人赞扬，也很少批评、指责别人。主要是未经时间的考验，最好不要贸然加以判断、论定，比较妥当。
孔子指出：凡是经由他的试验，多方证实的，他才会加以称誉、赞扬。
十五·二十四 [建议]
从现在开始，随时提醒自己，不要随便批评、指责任何人，也不要随便赞誉、表扬任何人。
生活智慧
（一）历史人物，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考验，才能判断其善恶。有了公论之后，我们最好不要任意加以翻案。因为长久以来，大家都这么看，必定有相当的道理。不妨先仔细想想，再度细看。即使如此，也不宜以一己的喜恶，企图改变大家的观感。
（二）凡是尚未经过长期考验的人和事，最好不要论断善恶、真伪。说不一定一段时间之后，真相大白，又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资料，使我们不得不改变现有的想法。
（三）不要单凭自己的观感，便来赞誉或厌弃某一个人。听一听别人的意见，观察、分析大家的反应，再深一层分析，仍然不宜马上加以论断。这是我们对人的一份起码的尊重。
二十五、子曰：“吾犹及[56]史之阙文[57]也；有马者借人乘之[58]，今亡矣夫！”
十五·二十五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我曾经看过史官记事，遇有疑难就空着不写。有马的人，肯委托善于训练马匹的专业人士代为驯服，但这两件事，今天已经没有了！”
十五·二十五 [主旨]
孔子感叹人心日益浅薄。
引 述
每一个时代，都会出现不一样的作风。变好变坏，很难加以论断。孔子回忆他年轻的时候，史官遇到有疑问的文字，不敢妄自猜测，自行决定。留待有能力鉴定的人士，把空缺的字，填补上去。自己有马匹，也要委托善于训练马匹的专业人士，代为驯服。不像后来的人，明明看不清楚，也搞不明白，却擅自做主，加以论断。以致后人以讹传讹，弄出很多错误。自己的马匹，既不会驯服，也不委托他人代为训练，使得再好的马匹，也发挥不了应有的功能。
十五·二十五 [建议]
受欢迎时，请提醒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欢迎，反过来了解自己，可能更加明白。不受欢迎，也要问一问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欢迎。在坚持与调整之间，必须做出合理的判断，才不致害己又害人。
生活智慧
（一）有些事情，实在是一代不如一代。可见时代变迁，有些方面愈变愈进步，有些方面则是愈变愈退步。可惜我们大多数人，缺乏辨别的能力，却又不相信高明人士的判论。大家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哪些是进步的，哪些又是退步的。
（二）大多数人，偏偏喜欢自作聪明，不谦虚，也不深入思虑，随着自己的兴趣，根本不理会进步或退步。既没有能力，又不虚心请教高明人士，岂不是糊涂？
（三）很受欢迎，便证明愈变愈好。这种论调，实在十分可怕。因为大多数人，都糊里糊涂，真正高明的人士，极为少数。由此推论，不一定愈受欢迎，就愈进步。
二十六、子曰：“巧言乱德[59]。小不忍，则乱大谋。”
十五·二十六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花言巧语会败乱道德。小事不能忍耐，就会败坏大事。”
十五·二十六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要慎言，也要有忍耐的功夫。
引 述
“巧言乱德”和“小不忍，则乱大谋”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性。唯一相同的，在一个“乱”字。巧言的结果，会乱德。小不忍的结果，则是乱大谋。
“巧言乱德”和《学天篇》所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合起来看，可见巧言本身，并不是坏事，却常常弄巧成拙，搞出很多坏结果。说话中听，必须加上内容合理，否则不但败坏道德，而且不是有道的君子所应为的。
小不忍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的个性急躁，遇到挫折或困难，便忍耐不住而大发脾气；一是过分优柔寡断，对于自己或他人的小过失，不忍心加以责罚。两样的不忍，却造成同样的结果，那就是乱了大谋，使大事不能完成。
十五·二十六 [建议]
九分努力，还需要十分忍耐。忍耐比努力更为重要。从现在开始，加强自己的忍耐力，以免乱了大谋。
生活智慧
（一）说话要中听，却应该更加小心，不要害人、误人。因为中听的话，如果偏离了伦理道德，很容易把听的人引导到歧途上去，相当于诱人犯过，自己也有道义上的责任。
（二）忠言逆耳，使听者不好受，却具有警惕的作用，至少不会害人。巧言中听，听的人很乐意接受，感受到的影响更大。若是败坏道德，那就是不正当的迷惑。
（三）宽以待人，也有合理的限度。任何小过错，如果可能影响大局，都应该及时提出，改正，以资补救。不能因为些许小事而不忍心指责，酿成大害。
二十七、子曰：“众[60]恶之，必察[61]焉；众好之，必察焉。”
十五·二十七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大家所厌恶的人，必定要详加考察；大家所喜爱的人，也必定要详加考察。”
十五·二十七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要有审察好坏的识见。
引 述
一般人的习惯，是人云亦云，不详加考察，便随着大家的好恶，来决定自己的好恶。
担任主管，不论职位高低，都不能这样。否则产生偏见或不正确的判论，有失公正，也容易造成用人的失误。
对于信息的研判，也是一样。最好经过审慎的考察，辨明真伪，才加以应用。不能大家认为怎样，便认为一定是这样。看起来很随和，实际上是不负责任。
十五·二十七 [建议]
对于大家爱好或厌恶的人，都应该考察合理与否，才决定自己的态度。
生活智慧
（一）在团体中，不能随着大家起舞，必须凭着仔细的观察，深入分析和了解，以确保活动的正当性，才能放心参与。这种态度，必然值得大家信赖。
（二）人云亦云，万一吃亏上当，终究要自己承担责任。所以用心考察，详加研判，对的才接受，不对的要拒绝。
（三）和而不同，便是在和谐的气氛中，保持自己的特性。具有先研判后参与的能力，才能够真正做到和而不同。
二十八、子曰：“人能弘[62]道[63]，非道弘人。”
十五·二十八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人能使道德理想发扬光大，不能凭借道德理想来弘大个人。”
十五·二十八 [主旨]
孔子说明道德理想需要大家合力来发扬光大。
引 述
道德理想如果是外界的东西，我们可以把它当作工具来使用。这样把道德理想拿来标榜自己的结果，常常弄成假仁假义。不但形式化，而且虚伪不实，当然不能用来弘大个人。
实际上道德理想内在于我们自己，任何人只要肯用心发扬，就能够凭着自己的能力，加以弘扬光大。问题是道德理想固然与生俱来，不假外求，但是人一生下来，就形成私己小我，常常迷妄自大，对道德理想不屑一顾，因而逐渐远离道德理想，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得意。这才需要自己反省、自我修养，把原来本有的道德理想弘扬起来。所以孔子提醒我们：人能弘道。
十五·二十八 [建议]
培养自己的善念，勿以小善而不为。逐渐养成日行一善的习惯。自然弘大道德理想，担负起弘道的责任。
生活智慧
（一）弘道是每一个人应尽的责任，也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分工作。可惜很多人不明白这种道理。这才放着应该做的弘道工作不做，专做一大堆没有必要的事情。能够及早觉悟，还算是幸运的。若是至死执迷不悟，那才冤枉。
（二）弘道的工作，必须由自己来做，无法委托给神明或其他的人。否则表示自己放弃弘道的责任，势必变成神明或他人的奴隶，丧失了自主的尊严。
（三）弘多少算多少，弘到什么程度，都没有关系。人人皆以修养为本，说的就是人人各自弘道，只要尽力而为，便心安理得，死而无憾，不枉为人了。
二十九、子曰：“过[64]而[65]不改[66]，是谓过矣！”
十五·二十九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有过失如果不改正，那才是真正的过失！”
十五·二十九 [主旨]
孔子勉励弟子有过要改。
引 述
我们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用来勉励自己改过向善，是可以的。若是用来安慰自己，犯过不算什么，无过才属难得，那就完全错了。
无心的过失，必须引以为戒，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就变成有意犯错，罪加一等。有意的过错，应该检讨自己犯错的动机，到底是为了什么。找出原因，还要加以根本矫治，务求不再重犯。
把过失改正过来，便不必后悔。过去的让它过去，重要的是未来不能再犯。能改过，便是自新，值得安慰。不能改过，那才是真正的过错。
不必要求自己不犯过错，只要能够做到“不贰过”，不重犯同样的错误，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求过高，根本做不到，又有何用？
十五·二十九 [建议]
有过错不回避，有责任要勇敢地承担起来。
生活智慧
（一）不必为了过失而后悔，却应该痛下决心，务必改过。只要不重犯，便是“不贰过”，不必以过去的事情来惩罚自己。
（二）遇一过，改一过，绝不拖欠。这就是向上的我，也是向善的我。存心上扬而不向下坠落，良心便能获得安顿。
（三）《学天篇》所说“过则勿惮改”，和“过而不改，是谓过矣”，用意相同，都是说人要勇敢地面对过错，下决心改过。
三十、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67]，无益[68]，不如学也。”
十五·三十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我曾经整天不吃饭，整夜不睡觉，苦苦地思考，但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好好学习。”
十五·三十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不能只思不学。
引 述
《为政篇》说过：“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习和思虑必须兼顾并重，才能做好学问。然而大前提是学习和思虑并没有分开，可以说思虑只是学习的一部分。所思虑的，是学习得来的那些东西。
这一篇所说的思虑，有一些不同。并不是思虑从学习得来的东西，而是苦苦思考，想要创造出一些新的东西。孔子认为人有上智、下愚之分，上智可以凭思索想出很多东西，下愚只能依赖多多学习，否则想不出什么名堂。我们大多数人，既不是上智，也不是下愚。我们是中人，所以先学习再思虑，应该比较有效。
学习什么？学习古往今来的人，不断思虑的结果。把他人思索过的答案，拿来做自己的垫脚石，然后加上自己的思虑，总比苦苦思考，却不重视学习更为有益。
生活智慧
（一）人的生活，有其局限性。对于缺乏亲身经历的事情，有时怎么想都想不通。不如看看别人的心得，做一个参考，再加上自己的思索和领悟，比较容易获得正确的认识。
（二）古人所处的环境，和现代大不相同。看看古人的说法，和现代相比较。鉴古可以知今，对现代的种种现象，可能有更深一层的体会。
（三）先学后思，对一般人来说，实在比只思不学，要安全而妥当。因为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岂不是浪费宝贵的生命？
十五·三十 [建议]
多方面扩大自己的学习范围，把学过的东西，深入地思虑，以免枉费心思、白费时间。
三十一、子曰：“君子谋[69]道[70]不谋食[71]。耕也，馁[72]（něi）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十五·三十一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谋求济世安民的道理，并不谋求个人的衣食。耕种，有时也免不了挨饿；学有所成，俸禄自然可以获得。君子忧愁理想的不能完成，而不忧愁贫困。”
十五·三十一 [主旨]
孔子勉励弟子尽力求道。
引 述
耕种，有时也免不了挨饿；学有所成，俸禄自然可以获得。这两句话，是对应着说的。孔子的意思，是劝勉弟子，与其担心衣食不足、生活贫苦，不如好好学习，照样可以获得俸禄，来解决衣食的问题。
担心并没有实际的效能，担心衣食缺乏，于事无补。担心济世安民的道理不能实现，就会用心加以学习和发扬，反而获得真正的好处。所以孔子认为，忧道不忧贫，才是君子应当做的事情。
十五·三十一 [建议]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能由于生活条件的限制，便放弃自己的理想。
生活智慧
（一）俗语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和孔子的主张，完全不一样。孔子勉励弟子谋求济世安民的道理，并不是把目标放在黄金屋和颜如玉上面。孔子的理想，是建立社会公义，追求社会公益，而不是为了个人的生活享受。
（二）现代社会，一切向钱看。很多人缺乏理想，却不免唯利是图。在这种不正当的社会风气下，大家更应该好好想一想孔子这一番提示：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
（三）读书人一心一意为了将来过好生活，宁愿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兴趣，迫使自己选读旨趣不合的科系。牺牲自己的幸福，只为了向现实低头，有这种必要吗？
三十二、子曰：“知（zhì）及之[73]，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74]（lì）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十五·三十二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一个在位者才智足以治理国事，如果他的仁德不能保持住，虽然得到那职位，必然会丧失掉的。才智足够治理国事，仁德也能保持住，如果不能以庄重的态度治理民众，民众也不会尊敬他。才智足以治理国事，仁德也能保持住，又能以庄重的态度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如果举动不合于礼，也不能算是完善啊！”
十五·三十二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重视内外本末的修德功夫。
引 述
孔子这一番话，对任何领导者，都极有参考价值。德本才末，有仁德的修养，才能的发挥才得以持久有效。否则一阵子便败下阵来，失去应有的效能。仁德修养良好，态度庄重可敬，大家自然加以敬重。若是坚守工作岗位，把工作做得好上加好，那才是完善的表现。
十五·三十二 [建议]
现代偏重知识和能力的培养，实际上仁德修养才是根本。要求长久有用，必须加强自己的品德修养。
生活智慧
（一）孔子列出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进程，便是要求我们先修好自己的仁德修养，然后才能够合理领导众人。
（二）儒家的正统方法，偏重于人格感召。以仁治国，以德化人，以修己为基础。只要动无私心、令无私意、言无私事、行无私求，自然无人不能领导，无事不能成功。
（三）不要担心得不到官位，却应该担心自己能不能胜任。拿孔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促使自己不断上进。等待机会来时，才能够好好地把工作做好。
三十三、子曰：“君子不可小知[75]而可大受[76]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十五·三十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不见得在小事上受人赏识，但可以接受重大任务。小人不可以接受重大任务，但在小事上可能受人赏识。”
十五·三十三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观人的方法。
引 述
君子多才多艺，能够担当各种任务，所以“君子不器”（《为政篇》）。由于是通才，不能够用“小知”的眼光来衡量他的才能。换句话说，一般人的小知，只在小事上着眼，当然不容易赏识君子。但是把大事委任给君子，他却能够承担得很好。
一般人的眼光浅近，只能够赏识小人的才能，反而不认识君子的大器，实在十分可笑，却成为常见的通病。
十五·三十三 [建议]
小心，自己不要小知君子。接受任务时更要谨慎，先看看自己能不能真的大受。
生活智慧
（一）当今社会，普遍重视专业知能，是不是小知、浅见呢？若能在专业之外，察见一个人的广度和深度，是不是更加可靠呢？
（二）小知的主管，常常重视有小小长处的部属，却严重地忽视了通才的部属，以致用人不当，升迁也不合理。不然的话，为什么出现那么多不适任的干部呢？
（三）“小知”的“知”，有被知的意思。为目光浅近的人所知，当然是小知。“大受”的“受”，是承受重大任务的受。只有才能既深且广，才能担当大事。
三十四、子曰：“民之于仁[77]也，甚于水火[78]。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十五·三十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一般人对于精神生活的需求，比物质生活的需要更加迫切。水火，我见过有人赴蹈它而死，却没见过有人赴蹈仁道而死。”
十五·三十四 [主旨]
孔子论述仁道的重要性。
引 述
仁对于人来说，比水火更为重要。表示精神生活，实在比物质生活，对我们的影响更大。孔子说他看见过为水火而死，却未曾看见为仁而死的人。可见一般人大多十分愚昧，轻视精神生活，反而十分重视物质生活。
人对自己的事情，不一定清楚；哪些东西比较重要，也未必明白。一定要加以适当的教化，才能生活得更加有价值。
十五·三十四 [建议]
不论在任何物质条件的生活中，都应该提升自己的精神生活。
生活智慧
（一）物质生活并不是我们自己的能力所能够完全掌握的。精神生活反而是我想怎么样，就能够如自己的愿望。
（二）可惜太多的人，把精神生活依托在物质生活上面，错以为只有改善物质生活，才有提升精神生活的可能。
（三）可以控制的，不加以掌握；不能完全掌控的，反而用来增加自己的苦恼。大多数人，一生都逃不出这种恶运。
三十五、子曰：“当仁[79]，不让[80]于师。”
十五·三十五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遇到行仁的事，即使是师长，也不必谦让。”
十五·三十五 [主旨]
孔子勉励弟子力行仁道。
引 述
平时我们对于师长，当然应该恭顺谦让，才是合适的礼貌。只有在实施仁道的时候，必须勇往直前，不能由于礼让师长，而有所耽误。
孔子提倡尊师重道，对师长要尊敬，对仁道必须重视。他这一句话，后来简缩为“当仁不让”。表示在重道方面，暂时可以不必推让。就算对老师，也不是失敬。
生活智慧
（一）仁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东西，存在于我们的心中。即使想让，也无法做到。仁不是外在的，不能像器物那样，推给别人，让来让去。
（二）仁是上天用来考验我们是不是求取上进的。包括师长在内，每一个人都应该尽力去做，没有礼让的必要。更不可推让，好像让别人去接受考验，自己却逃避开来一样。
（三）行仁是好事，如果大家都推来让去，岂不是都不想做好事？那算什么礼貌？简直是轻视自己，也看不起别人。争相做好事，总没有错。
十五·三十五 [建议]
除了行仁之外，还是必须礼让。不能用当仁不让做借口，却把仁糟蹋了，用来挂羊头卖狗肉。
三十六、子曰：“君子贞[81]而不谅[82]。”
十五·三十六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君子固守正道，不拘泥于小信小节。”
十五·三十六 [主旨]
孔子论述君子讲求正道而不拘泥于小信。
引 述
孔子这一句话的真意，应该是“不合乎义的事情，可以不讲信用”。因为不合乎义的信，不是大信而是小信。我们不能够为了拘泥于小信，却违背了义，偏离仁义的大道。
说话算数，原来是应有的修养。但是，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必须是合理的事情，才说话算数。不合理的事情，有时候受到外界的影响，不得不答应下来，仍然不应该为了信守诺言，去做这些不合理的事情。
孔子十分重视信用，却在这里提出“贞而不谅”的主张。可见信用是美德，但是不能用来妨碍正道。为了正道的推行，宁可失去不应该维护的信用，才合理。
生活智慧
（一）正道是大家必须共同坚持和维护的，凡是合乎正道的要求或承诺，都应该言行一致、专一不移，而且固守不变，才叫作诚信。
（二）对于不正当或不合理的事情，不应该为了拘泥小信，昧着良心去做。看起来守信用，讲诚信，实际上是不讲道义，违反仁道，对自己和别人，都为害很大。
（三）还有一种状况，为了完成神圣的任务，造福社会大众，不守小信小节，也是君子应有的态度。孔子不计较管仲的某些缺失，大力赞扬管仲的功业，便是按照这样的标准，来加以论定的。
十五·三十六 [建议]
合乎义的信，一定不能变。不合乎义的信，可以改变。
三十七、子曰：“事君，敬[83]其事而后其食[84]。”
十五·三十七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事奉君上，主要在认真做好工作，不必计较俸禄的多少。”
十五·三十七 [主旨]
孔子说明人臣用心任事的道理。
引 述
担任公职，自然有法定的收入。薪俸多少，当然有统一的标准。要不要担任公职，应该是出于自愿。一旦接受任命，便和君上建立道义上的主从关系。君有权而臣有责，共同为人民服务，不应该只想到自己或家人的衣食，而产生私念。
既然共同为人民服务，就应该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把孔子所说的事君之道，全数付诸实践。
生活智慧
（一）《雍也篇》说过：遇着很难的事情，抢先去做；获功享乐时，不妨退落人后。用这样的心态，来从事公职，为人民服务，才是真心的表现。
（二）《颜渊篇》记载：做事争先，受禄居后，是增进德行的具体方法。可惜现代人大多抱持“给多少钱，办多少事”的心态，甚至于要求“多给钱，少办事”，实在可耻。
（三）敬是理智的，可以持久。爱是感情的，容易起变化。西方人多说爱，中国人常说敬，其中的不同，请多加体会。
十五·三十七 [建议]
夫妻有爱无敬，容易由于小事而离异。夫妇互敬，才能维持家庭长期的和谐安宁。
三十八、子曰：“有教[85]无类[86]。”
十五·三十八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受教育不分贵贱、贤愚，机会均等。”
十五·三十八 [主旨]
孔子主张教育机会均等。
引 述
《阳货篇》说过：“性相近，习相远。”人性十分相近，所不同的是习惯。而习惯可以改变，教育便是最好的方式。不论任何人，经过适当的教化，都可以自我充实、自我提升，成为品德修养良好的人。
居于这种人人都可以塑造的原则，孔子主张有教无类。不分贵贱、贤愚、性别、种族、阶级、地区，都应该尊重人接受教育的权利，给予人接受教育的机会。
生活智慧
（一）现代主张国民义务教育，认为人人都有接受基本教育的义务，甚至于立法强迫执行，便是孔子有教无类的发扬。
（二）对于学习有障碍的人，我们要给予特殊教育。尽量协助这些智障者，增强品德修养和生活能力，力求自立。
（三）有人向我们求教，应该适当地给予协助。不能存有歧视，或者要求必须付费，这也是有教无类的一种发扬。
十五·三十八 [建议]
不可以好为人师，到处炫耀自己的才能。最好抱持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态度，给予他人必要的协助。
三十九、子曰：“道[87]不同，不相为谋[88]。”
十五·三十九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各人的理念如果不同，那就不必在一起商量事情了。”
十五·三十九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与人共事要谨慎。
引 述
理念代表一个人对人生的看法，也就是人生观和价值观。理念相同的人，对人生正途的看法比较接近，当然可以在一起商量事情，以求群策群力、同心协力，共同完成重大的使命。
如果理念不相同，各有不同的价值判断，在一起商量，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彼此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反而减少干扰，不致彼此妨碍。
“道”有两层意义，《公冶长篇》所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具有价值判断。这里所说的“道”，只是事实意义，并没有正邪、好坏的判断。各人的选择，当然居于各自的价值标准。但是不能因此而肯定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以致否定了他人的选择。彼此尊重，互相包容，才是多元社会的和谐共处之道。
生活智慧
（一）人一上百，就难免形形色色，各是其是，也各行其是，更加各人自以为是。这种多元现象，是正常的，用不着大惊小怪。反而应该以平常心来看待，本来就这样。
（二）有不同的价值，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判断，才值得自己持续努力。否则大家都一样，自己也不过如此！
（三）人需要群居，更应该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奋斗，常常在一起商量。我们要的是少数人，不难找到。
十五·三十九 [建议]
不必计较别人的长短，却应该反过来审视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合乎自己的理想，再看看亲近的朋友，又是如何。
四十、子曰：“辞[89]达[90]而已矣。”
十五·四十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言语文辞只求达意就可以了。”
引 述
“达”，是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思。而其标准，则是前后连贯而不矛盾，加上听的人要能够听得明白。还有一点，就是所说的话，必须和我们理智所生、经验所累积的常情、常理相契合。辞能达意，我们才加以相信，否则就不容易获得信任。
十五·四十 [主旨]
孔子论述修辞的目的。
生活智慧
（一）大家都会说话，也大多喜欢开口说话。然而，真正辞能达意的人，实际上少之又少。这是什么缘故？因为从小缺乏合适的训练，一开始便养成乱说话的坏习惯。长大了即使想改，也实在十分困难。
（二）写文章的人，最好让大家都看得懂。但是大多数人，却认为看不懂的文章，才表示有大学问，这是人类自寻烦恼、自欺欺人的最好见证。
（三）内容不容易看懂，是必然的，表示看的人程度不够。但是用字造句，故意使人看不懂，有这种必要吗？恐怕是自己的文字功夫不够好，不得不如此了吧！
十五·四十 [建议]
从现在开始，培养辞求达意的良好习惯。不要抱持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心态，故弄玄虚，显得十分神秘。
四十一、师冕[91]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92]，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
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93]师之道也。”
十五·四十一 [注释]
今 译
师冕来见孔子，走到台阶前，孔子说：“这里是台阶。”走到座位前，孔子说：“这里是座位。”大家坐定后，孔子告诉师冕说：“某人在这里，某人在这里。”
师冕出去后，子张问道：“跟乐师谈话的方式就是这样吗？”孔子说：“是的，这本来就是扶助引导盲者的方法。”
十五·四十一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如何对待残疾者。
引 述
古代奏乐的乐师，必然是盲人。现代盲人，有很多辅助的器具，可以协助行动。古代缺乏这些有利的器具，只好依赖看得见的人，从旁加以辅助。孔子便是这样，适时对乐师所面临的环境变化，给予明确而及时的指点。子张请问：这种态度合适吗？孔子肯定地回答：是的，这是合理的辅助方式。
生活智慧
（一）我们善意对待盲者，是仁心的自然流露，不应该有同情或可怜的念头。孔子除此之外，还加上一份对乐师敬业的尊重。如果乐师不务正乐，演奏一些乱七八糟的音乐，孔子大概不会这样用心对待他。
（二）《八佾篇》指出“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正乐的必要条件。反观现代流行的音乐，大家不妨比较一下，便知道为什么音乐的教化功能，已经为娱乐所取代，甚至配合色相，而日趋下流。
（三）盲者行正道，我们尊重他也协助他。否则的话，他自己想办法，我们不一定要适时加以辅助，以免助纣为虐。
十五·四十一 [建议]
不论健全的人或残疾人士，基本上都应该走上正道，并且力争上游，我们才会尊重，给予适时的协助。
【注释】
[1]陈：同『阵』，指军队行伍。
[2]俎豆：盛放祭品的礼器。
[3]军旅：即军队，此处指战伐。
[4]兴：即起。
[5]滥：指泛滥。
[6]识：记，记在心里。
[7]与：同『欤』，疑问语助词。
[8]贯：串。
[9]知德：懂得修养品德。
[10]无为而治：指圣人德盛，不待有所作为即可感化人民。
[11]恭己正南：指自己端正地坐在朝南的天子位上。
[12]笃敬：即笃厚谨慎。
[13]蛮貊之邦：指南蛮北貊，古代用以指代异族番邦。
[14]州里：即乡里。
[15]参于前：即值于前。
[16]舆：车。
[17]衡：指衡轭，车前的横木。
[18]绅：古时衣的大带。
[19]史鱼：卫国大夫，名鳅，字子鱼。因不能劝告卫灵公进用蘧伯玉而斥退弥子瑕，死以尸谏。
[20]如矢：形容一个人像箭一般正直。
[21]卷而怀之：指收藏，『卷』即收，『怀』即藏。
[22]志士：有志走上正道的人。
[23]仁人：心存仁义，也能实践的人。
[24]友：交友。
[25]行夏之时：指采行夏历，夏历就是现在通用的农历。
[26]辂：木制的车子，朴素坚实。
[27]冕：祭服的帽子。
[28]《韶》舞：指舜时的音乐，古代乐舞合一，所以称为韶舞。
[29]放：禁绝。
[30]远虑：周全的思虑。
[31]近忧：随时可能发生的忧患。
[32]窃位：形容人在其位却不能称职。
[33]柳下惠：姓展名获，字禽，食邑柳下，谥为『惠』。鲁国大夫。
[34]与立：指与之并立于朝。
[35]躬自厚：指严于律己。
[36]薄责于人：指要求别人要宽松。
[37]如之何：怎么办。
[38]末：无。
[39]小慧：即小聪明。
[40]质：指本质。
[41]孙：谦逊。
[42]不己知：指不了解自己。
[43]疾：病。
[44]没世：相当于没身。
[45]名不称：没有善行可以称赞。
[46]求：责备。
[47]矜：庄重，坚持原则。
[48]党：指结为共同谋利的团体。
[49]举：举荐。
[50]废：忽视。
[51]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是孔子对『恕』的说明。
[52]毁：指毁谤，称人之恶却不免损害到真实的面目。
[53]誉：即赞誉，扬人之善却不免言过其实。
[54]试：考验。
[55]三代：指夏、商、周。
[56]吾犹及：指孔子自己，还赶得上那样的时代。
[57]史之阙文：指古代抄写历史的人遇到有疑问的字，就空着让有能力的人去处理。『阙』即缺。
[58]借人乘之：把自己的马，请善于训练马匹的人代为驯服。
[59]巧言乱德：指花言巧语会败乱德行。
[60]众：众人，大家。
[61]察：观察、察看或考察。
[62]弘：大。
[63]道：指道德理想。
[64]过：过失，过错。
[65]而：如果。
[66]改：即改正或改过。
[67]思：在这里，解释为苦苦思考。
[68]无益：徒劳无功。
[69]谋：求。
[70]道：指济世安民的道理。
[71]谋食：谋求衣食无缺。
[72]馁：饿。
[73]知及之：指才智足以治国。
[74]莅：即莅临。
[75]不可小知：指君子不可以用细事末节，或特定用途来加以衡量。
[76]大受：接受重大的任务。
[77]仁：在这里表示精神生活。
[78]水火：在这里表示物质生活。
[79]当仁：把行仁当作自己的任务。
[80]不让：不因为尊师的缘故而有所礼让。
[81]贞：即正，便是仁义的大道。
[82]谅：即信，在这里指的是小信小节。
[83]敬：尽心。
[84]食：即禄，现代叫作薪俸。
[85]教：指施教。
[86]类：指等类、阶级。
[87]道：在这里，指各人的理念。
[88]谋：商量。
[89]辞：指我们的言语文辞。
[90]达：指表达自己的意思。
[91]师冕：『师』指乐师，古代的乐师都为失明的盲者。『冕』，是这位乐师的名字。
[92]席：座位。
[93]相：扶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