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孟夏纪第四

孟夏纪第四

孟夏 #

【题解】

依五行学说,夏属火,是万物继续生长繁荣的时期。因此,天子发布政令应以宽厚为主。天子要“劳农劝民,无或失时”,“命农勉作,无伏于都”;要“断薄刑,决小罪,出轻系”,要祭祀山川百神,为民祈福。而“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合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

《孟夏》、《仲夏》、《季夏》三纪所统辖的文章,主要是有关教育和音乐的内容。因为古人认为人的成长离不开教育和音乐的教化。阐述这些内容,也是为了顺应时气。

一曰:

孟夏之月,日在毕(1),昏翼中(2),旦婺女中(3)。其日丙丁(4),其帝炎帝(5),其神祝融(6),其虫羽(7),其音徵(8),律中仲吕(9)。其数七(10),其性礼(11),其事视(12),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13),祭先肺。蝼蝈鸣(14),蚯蚓出,王菩生(15),苦菜秀(16)。天子居明堂左个(17),乘朱辂(18),驾赤骝(19),载赤旂,衣赤衣,服赤玉,食菽与鸡,其器高以觕(20)。

【注释】

(1)日在毕:指太阳的位置在毕宿。毕,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金牛座。

(2)翼: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巨蟹座。中:中星,即晨昏时刻出现在南方中天的星座。

(3)婺女: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又简称“女”,在今宝瓶座。

(4)丙丁:五行说认为夏季属火,丙丁也属火,所以说“其日丙丁”。下文“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徵,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等也都是把五帝等先配五行再配四时的。

(5)炎帝:即神农氏,五帝之一,五行家说他以火德统治天下,被尊为南方火德之帝。

(6)祝融:颛顼氏之后,名吴回,曾为高辛氏火官,死后被尊为火德之神。

(7)羽:指凤鸟之类的羽族。

(8)徵(zhǐ):五音之一。

(9)仲吕:十二律之一,属阴律。

(10)七:阴阳说认为,火生数为二,成数为七,这里指火的成数。参看《孟春》注。

(11)礼:五性(仁义礼智信)之一。

(12)视:五事(貌言视听思)之一。

(13)灶:五祀之一,指对灶神的祭祀。

(14)蝼蝈:蛤蟆,蛙的一种,似蟾蜍而小,初夏开始鸣叫。

(15)王菩(pú):即栝楼,根和果实可入药。

(16)苦菜:一种野生草本植物。秀:开花。

(17)明堂左个:南向明堂的左侧室。

(18)朱辂(lù):赤红色的车。辂,车。

(19)骝(liú):黑鬣黑尾的红马。

(20)觕(cū):大(依高诱说)。器物高而且大是顺应夏季长养之气。

【译文】

第一:

孟夏四月,太阳的位置在毕宿,黄昏时刻,翼宿出现在南方中天;拂晓时刻,女宿出现在南方中天。孟夏于天干属丙丁,主宰之帝是炎帝,佐帝之神是祝融,应时的动物是凤鸟之类的羽族,相配的声音是徵音,音律与仲吕相应。这个月的数字是七,情性是礼,修养身心所应做的事是视,味道是苦,气味是焦,要举行的祭祀是灶祭,祭祀时祭品以肺脏为尊。这个月,蛤蟆开始鸣叫,蚯蚓从土里钻出来,栝楼长出来了,苦菜开花了。天子住在南向明堂的左侧室,乘坐朱红色的车子,车前驾赤红色的马,车上插赤色的绘有龙纹的旗帜,天子穿赤色的衣服,佩戴赤色的饰玉,吃的食物是豆子和鸡,用的器物高而且大。

是月也,以立夏。先立夏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夏,盛德在火。”天子乃斋。立夏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夏于南郊。还,乃行赏、封侯、庆赐,无不欣说(1)。乃命乐师习合礼乐(2)。命太尉赞杰俊(3),遂贤良,举长大;行爵出禄(4),必当其位。

【注释】

(1)说:同“悦”,高兴。

(2)乐师:即小乐正,乐官之副职。

(3)太尉:官名。赞,禀告,这里有举荐的意思。

(4)行爵:封爵。

【译文】

这个月有立夏的节气。立夏前三天,太史向天子禀告说:“某日立夏,大德在于火。”天子于是斋戒,准备迎夏。立夏那天,天子亲自率领三公九卿大夫到南郊迎接夏的来临。礼毕归来,于是赏赐功臣,分封爵位和土地,群臣无不欣喜快乐。命令乐师练习合演礼、乐。命令太尉向天子禀报才能出众的人,举荐德行超群的人、形体高大的人。封给爵位,给予俸禄,一定要与他们的地位相当。

是月也,继长增高(1),无有坏隳。无起土功(2),无发大众,无伐大树。

【注释】

(1)继长增高:这句是指草木生长繁茂。

(2)土功:指土木建筑。

【译文】

这个月,万物都在生长壮大,不要让它们毁坏。不要兴动土木工程,不要征发百姓,不要砍伐大树。

是月也,天子始(1)。命野虞出行田原,劳农劝民,无或失时;命司徒循行县鄙(2),命农勉作,无伏于都。

【注释】

(1)(chī):细葛布。指穿细葛布做的衣服。

(2)司徒:九卿之一,主管教化。县鄙:二千五百家为县,五百家为鄙。这里泛指天子领地之内。

【译文】

这个月,天子开始穿细葛布的衣服。命令主管山林田野的官吏出去视察田地原野,鼓励百姓努力耕作,不要失掉农时。命令主管教化的官吏巡视天子领地内的县邑,命令农夫努力耕作,不要藏伏在国都之中。

是月也,驱兽无害五谷,无大田猎,农乃升麦(1)。天子乃以彘尝麦(2),先荐寝庙。

【注释】

(1)升:献。

(2)以彘尝麦:就着猪肉品尝麦子。

【译文】

这个月,要驱逐野兽,不要使它们伤害五谷。不要大规模进行狩猎。这个月,农民献上新麦,天子于是就着猪肉品尝麦子,在品尝之前先进献给祖庙。

是月也,聚蓄百药,糜草死(1),麦秋至。断薄刑,决小罪,出轻系。蚕事既毕,后妃献茧(2),乃收茧税,以桑为均(3),贵贱少长如一,以给郊庙之祭服(4)。

【注释】

(1)糜草:即葶苈,一年生草本药用植物。

(2)献茧:指后妃献茧于天子,报告蚕事结束。

(3)以桑为均:意思是茧税应按桑的多少来均分,桑多多交税,桑少少交税。

(4)郊庙:郊指祭天,庙指祭祖。

【译文】

这个月,要积聚蓄藏各种草药。葶苈之类的草药枯死了,麦子成熟的季节来到了。对轻刑和罪小的犯人进行判决,释放不够判刑的犯人。蚕桑之事已经结束,后妃向天子献上蚕茧,于是向养蚕的人收取茧税,税按照桑树的多少来均分,贵贱长幼一视同仁,用这些税收来供给祭天祭祖时的祭服。

是月也,天子饮酎(1),用礼乐。

【注释】

(1)酎(zhòu):春天酿的醇酒。

【译文】

这个月,天子欢宴群臣,饮用酎酒,观看礼乐表演。

行之是令,而甘雨至三旬(1)。

【注释】

(1)至三旬:指十日一次,三旬降三次。

【译文】

实行与这个月的时令相应的政令,及时雨就会十天一至。

孟夏行秋令,则苦雨数来(1),五谷不滋,四鄙入保(2);行冬令,则草木早枯,后乃大水,败其城郭(3);行春令,则虫蝗为败,暴风来格(4),秀草不实(5)。

【注释】

(1)苦雨:指伤害庄稼的秋雨。

(2)鄙:边邑。保:城堡。

(3)城郭:内城叫城,外城叫郭。

(4)格:至,到。

(5)秀草:开花的草。实:结果实。

【译文】

孟夏如果实行应在秋天实行的政令,那么,伤害庄稼的苦雨就会频繁降落,各种谷物就不能生长,四方边境的百姓就会因敌寇侵扰而躲进城堡。如果实行应在冬天实行的政令,那么,草木就会过早地干枯,然后就有大水毁坏城郭。如果实行应在春天实行的政令,那么,虫螟就会成灾,风暴就会袭来,草木就会只开花不结实。

劝学一作观师 #

【题解】

本篇以及下面的《尊师》、《诬徒》两篇都是论述教学之道的,不过侧重点各有不同。本篇旨在勉励学习。文章指出,国君、父母极希望臣下、子女做到“忠孝”,臣下、子女极希望求得“显荣”,而要实现这些,只有通过学习。学习的关键在于尊师。“师尊”是搞好教学的前提,“胜理”、“行义”是做老师的要务。文章提出“圣人生于疾学”,这无疑是对圣人“生而知之”的否定。文章宣扬“忠孝”、“显荣”,并把颜渊事孔子作为尊师的楷模,这些都反映了作者的儒家思想。

二曰:

先王之教,莫荣于孝,莫显于忠。忠孝,人君人亲之所甚欲也(1);显荣,人子人臣之所甚愿也。然而人君人亲不得其所欲,人子人臣不得其所愿,此生于不知理义。不知理义,生于不学。

【注释】

(1)人亲:指父母。

【译文】

第二:

先王的政教中,没有什么比孝更荣耀的了,没有什么比忠更显达的了。忠孝是作君主、父母的十分希望得到的东西,显荣是做子女、臣下的十分愿意获得的东西。然而,做君主、父母的却往往得不到他们所希望的忠孝,做子女、臣下的却往往得不到他们所向往的显荣,这是由于不懂得理义造成的。不懂得理义,是由于不学习的缘故。

学者师达而有材,吾未知其不为圣人。圣人之所在,则天下理焉(1)。在右则右重,在左则左重,是故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尊师则不论其贵贱贫富矣。若此则名号显矣,德行彰矣。

【注释】

(1)理:治,特指政治清明安定。

【译文】

从师学习的人,如果他的老师通达而自己又有才能,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人不成为圣人的。只要有圣人在,天下就太平安定了。圣人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就受到尊重,圣人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受到尊重,因此古代的圣王没有不尊重老师的。尊重老师就不会计较他们的贵贱、贫富了。像这样,名号就显达了,德行就彰明了。

故师之教也,不争轻重尊卑贫富,而争于道。其人苟可,其事无不可。所求尽得,所欲尽成,此生于得圣人。圣人生于疾学(1)。不疾学而能为魁士名人者(2),未之尝有也。

【注释】

(1)疾:努力,尽力。

(2)魁(kuí)士:贤能之士。魁,大,杰出。

【译文】

所以,老师施行教诲的时候,不计较学生的轻重、尊卑、贫富,而看重他们是否能接受理义。他们倘若能够接受理义,对他们的教诲就会无不合宜。所追求的全都能得到,所希望的全都能实现,这种情况只有在得到圣人之后才会发生。圣人是在努力学习中产生的,不努力学习而能成为贤士名人的,未曾有过。

疾学在于尊师。师尊则言信矣,道论矣。故往教者不化,召师者不化;自卑者不听,卑师者不听。师操不化不听之术,而以强教之,欲道之行、身之尊也,不亦远乎?学者处不化不听之势,而以自行,欲名之显、身之安也,是怀腐而欲香也,是入水而恶濡也。

【译文】

努力学习关键在于尊重老师。老师受到尊重,言语就会被人信从,道义就会被人称述而彰明了。因此,应召去教的老师不可能教化他人,呼唤老师来教的人不可能受到教化;自卑的老师不会被人听信,轻视老师的人不会听从教诲。老师如果采用不可能教化他人、不会被人听信的方法去勉强教育人,尽管想使自己的道义得以施行,使自身得以尊贵,不也差得太远了吗?从师学习的人处于不可能受到教化、不会听从教诲的地位,自己随意行事,尽管想使自己名声显赫,自身平安,这就如同怀揣腐臭的东西却希望芳香,进入水中却厌恶沾湿一样,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凡说者,兑之也(1),非说之也。今世之说者,多弗能兑,而反说之。夫弗能兑而反说,是拯溺而硾之以石也(2),是救病而饮之以堇也(3)。使世益乱、不肖主重惑者(4),从此生矣。

【注释】

(1)兑:悦。

(2)硾(zhuì):使物下沉。

(3)救:治。堇(jǐn):草名。有毒,可入药。

(4)重:深,甚。

【译文】

凡说教,应该使对方心情舒畅,而不是硬性说教。如今世上说教的人,大多不能使对方心情舒畅,却反去硬性说教。这样做就如同拯救溺水的人却把石头坠在他身上,如同医治病人却给病人喝下毒药一样,只会适得其反。社会越发混乱、不肖的君主更加昏惑就都由此产生了。

故为师之务,在于胜理(1),在于行义。理胜义立则位尊矣,王公大人弗敢骄也,上至于天子,朝之而不惭。凡遇合也,合不可必。遗理释义,以要不可必(2),而欲人之尊之也,不亦难乎?故师必胜理行义然后尊。

【注释】

(1)胜理:依循事理。

(2)要(yāo):求。

【译文】

所以,做老师的要务在于依循事理,在于施行道义。只要事理被依循,道义得以树立,那么老师的地位就尊贵了。王公大人对他们不敢轻慢,即使上至于天子朝拜这样的老师也不会感到羞愧。大凡师徒相遇而和洽的情况不可能一定实现。如果遗弃事理,抛掉道义,去追求不一定实现的东西,却想要人们尊重他,这不也太难了吗?所以,老师一定要依循事理,施行道义,然后才能尊显。

曾子曰(1):“君子行于道路,其有父者可知也,其有师者可知也。夫无父而无师者,馀若夫何哉(2)!”此言事师之犹事父也。曾点使曾参(3),过期而不至,人皆见曾点曰:“无乃畏邪?(4)”曾点曰:“彼虽畏,我存,夫安敢畏?”孔子畏于匡(5),颜渊后(6),孔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颜回之于孔子也,犹曾参之事父也。古之贤者与(7),其尊师若此,故师尽智竭道以教。

【注释】

(1)曾子:指曾参,字子舆,春秋鲁国人,孔子的弟子。

(2)馀:指父、师而外的其他人。夫:彼,指上文“无父而无师者”。

(3)曾点:字晳(xī),曾参之父,孔子的弟子。

(4)畏:这里是横死的意思。

(5)畏:这里是被围困的意思。

(6)颜渊:名回,字子渊,孔子的弟子。

(7)与:语气词,表停顿。

【译文】

曾子说:“君子在道路上行走,其中父亲还在的可以看出来,其中有老师的也可以看出来。对那些父亲、老师都不在的,其他人又能怎么样呢?”曾点派他的儿子曾参外出,过了约定的时间却没有回来,人们都来看望曾点说:“怕不是遇难了吧。”曾点说:“即使他要死,我还活着,他怎么敢自己不小心遭祸而死!”孔子被围困在匡地,颜渊最后才到,孔子说:“我以为你死了。”颜渊说:“您还活着,我怎么敢死!”颜回对待孔子如同曾参侍奉父亲一样。古代的贤人,他们尊重老师达到这样的地步,所以老师尽心竭力地教诲他们。

尊师 #

【题解】

本篇旨在论述尊师与敬学。文章列举了古代十六位圣贤从师学习的事例,以及六位“刑戮死辱之人”从师学习而成为“天下名士显人”的事例,说明:无论是圣贤,还是不肖之人,只要尊重老师、努力学习,都能功垂后世,名扬青史。文章提出:“教也者,义之大者也;学也者,知之盛者也。”反映了儒家学派对于教学的高度重视。文章还详细地列举了尊师的具体做法,而把不尊师的人称作“背叛之人”,对他们给予了极大的蔑视。

三曰:

神农师悉诸(1),黄帝师大挠(2),帝颛顼师伯夷父(3),帝喾师伯招(4),帝尧师子州支父,帝舜师许由,禹师大成贽(5),汤师小臣(6),文王、武王师吕望、周公旦,齐桓公师管夷吾,晋文公师咎犯、随会(7),秦穆公师百里奚、公孙枝(8),楚庄王师孙叔敖、沈尹巫,吴王阖闾师伍子胥、文之仪,越王句践师范蠡、大夫种。此十圣人、六贤者未有不尊师者也(9)。今尊不至于帝,智不至于圣,而欲无尊师,奚由至哉?此五帝之所以绝,三代之所以灭。

【注释】

(1)悉诸:姓悉,名诸,传说为神农之师。

(2)大挠(náo):传说为黄帝史官,始作甲子,创造了以干支相配纪日的方法。

(3)颛顼(zhuānxū):传说中的古帝名,号高阳氏。伯夷父(fǔ):传说为颛顼之师,又称伯夷。父,古代对男子的敬称、美称。

(4)喾(kù):传说中的古帝名,号高辛氏。伯招:传说为帝喾之师。他书或作“柏招”。

(5)大成贽(zhì):传说为禹的老师。

(6)小臣:指伊尹,商王朝的开国功臣。

(7)随会:即士会,字季,晋大夫,食采邑随及范,所以又称随会、随季或范季,死后称随武子、范武子。

(8)秦穆公:春秋时秦国国君,名任好。公元前659年—前621年在位,为春秋五霸之一。百里奚:姓百里,名奚,秦大夫。他书或作“百里傒”。公孙枝:姓公孙,名枝,字子桑,秦大夫。

(9)十圣人:指神农至武王的十位帝王。六贤者:指齐桓公至勾践的六位诸侯。

【译文】

第三:

神农以悉诸为师,黄帝以大挠为师,帝颛顼以伯夷父为师,帝喾以伯招为师,帝尧以子州支父为师,帝舜以许由为师,禹以大成贽为师,汤以小臣伊尹为师,文王、武王以吕望、周公旦为师,齐桓公以管夷吾为师,晋文公以咎犯、随会为师,秦穆公以百里奚、公孙枝为师,楚庄王以孙叔敖、沈尹巫为师,吴王阖闾以伍子胥、文之仪为师,越王勾践以范蠡、文种为师。这十位圣人、六位贤者没有不尊重老师的。如今,人们地位没有达到帝那样尊贵,才智没有达到圣明的境界,却不想尊奉老师,这怎么能获得尊显、达到圣明的境地呢?这正是五帝之所以废绝、三代之所以不可再现的原因。

且天生人也,而使其耳可以闻,不学,其闻不若聋;使其目可以见,不学,其见不若盲;使其口可以言,不学,其言不若爽(1);使其心可以知,不学,其知不若狂。故凡学,非能益也,达天性也。能全天之所生而勿败之,是谓善学。

【注释】

(1)爽:口伤病不能言。

【译文】

况且,上天造就人,使人的耳朵可以听见,如果不学习,耳有所闻反不如耳聋听不见好;使人的眼睛可以看见,如果不学习,目有所见反不如眼瞎看不见好;使人的口可以说话,如果不学习,口有所言反不如口哑说不出话好;使人的心可以认知事物,如果不学习,心有所知反不如狂乱无知好。因此,凡学习,并不是能给人另增加什么,而是使人通达天性。能够保全天赋予人的本性而不使它受到伤害,这就叫做善于学习。

子张(1),鲁之鄙家也;颜涿聚(2),梁父之大盗也(3);学于孔子。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4),学于子夏。高何、县子石(5),齐国之暴者也,指于乡曲(6),学于子墨子。索卢参(7),东方之巨狡也(8),学于禽滑黎(9)。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于刑戮死辱也,由此为天下名士显人,以终其寿,王公大人从而礼之,此得之于学也。

【注释】

(1)子张:姓颛孙,名师,字子张,孔子的弟子。

(2)颜涿聚:春秋齐大夫。他书或作“颜烛邹”、“颜斫聚”。

(3)梁父(fǔ):泰山下一座小山名,在今山东新泰西。

(4)驵(zǎnɡ):牙侩,古时集市贸易中为买卖双方撮合从中取得佣金的人。

(5)高何、县子石:战国时人,墨子的弟子。

(6)指:指斥。乡曲:乡里。

(7)索卢参:复姓索卢,名参,墨家学派禽滑黎的弟子。

(8)狡:指狡诈的人。

(9)禽滑黎:墨子的弟子。他书多作“禽滑釐”。

【译文】

子张本是鲁国的鄙俗小人,颜涿聚本是梁父山上的大盗,他们求学于孔子。段干木本是晋国市场上的大牙侩,求学于子夏。高何、县子石本是齐国凶恶残暴的人,被乡里斥逐,求学于墨子。索卢参本是东方有名的狡诈之人,求学于禽滑黎。这六个人本是该受到刑罚、杀戮,蒙受耻辱的人。如今,由于从师学习,他们不仅免于刑罚、杀戮、耻辱,而且成为天下的知名之士、显达之人,得以终其天年,王公大人因而对他们以礼相待,这些都是得力于学习啊。

凡学,必务进业,心则无营(1)。疾讽诵(2),谨司闻(3),观愉(4),问书意,顺耳目,不逆志,退思虑,求所谓,时辨说(5),以论道,不苟辨,必中法,得之无矜(6),失之无惭,必反其本。

【注释】

(1)营:通“荧(yínɡ)”,惑乱。

(2)讽:背诵。

(3)司(sì):通“伺”,等候。

(4)(huān):同“欢”。

(5)辨说:指推理。辨,通“辩”。

(6)矜:自负贤能。

【译文】

凡学习,一定务求增进学业,这样心中就没有疑惑了。要努力诵习,小心等候机会聆听教诲,看到老师欢悦的时候,请教书中的意旨,要顺适老师的耳目,不违背老师的心意;回来认真思考,探求老师所说的道理,要时时研讨分析,以求阐明老师所说的道理,不苟且巧辩,一定要合乎法度;有所得不要自夸,有所失不要惭愧,一定要回到自己的本性上来。

生则谨养,谨养之道,养心为贵(1);死则敬祭,敬祭之术,时节为务(2)。此所以尊师也。治唐圃(3),疾灌寖(4),务种树(5);织葩屦(6),结罝网(7),捆蒲苇(8);之田野,力耕耘,事五谷;如山林,入川泽,取鱼鳖,求鸟兽。此所以尊师也。视舆马,慎驾御;适衣服,务轻暖;临饮食(9),必蠲絜(10);善调和,务甘肥;必恭敬,和颜色,审辞令;疾趋翔(11),必严肃。此所以尊师也。

君子之学也,说义必称师以论道(12),听从必尽力以光明。听从不尽力,命之曰背;说义不称师,命之曰叛。背叛之人,贤主弗内之于朝(13),君子不与交友。

【注释】

(1)养心:这里指使老师心情愉快。《礼记·祭统》中说:“养则观其顺也”,古人认为奉养尊亲,当以顺其心为贵。

(2)时节:合于四时之节。

(3)唐圃:园地。唐,通“塘”,堤。圃,种植果木瓜菜的园子。

(4)寖:今作“浸”,灌溉。

(5)树:种植。

(6)葩:疑“萉(fèi)”字之误。萉屦:即后人所谓麻鞋。

(7)罝(jū):捕兔网。

(8)捆:砸。编织蒲苇要边编边砸,使之牢固。

(9)临:治,备办。

(10)蠲(juān):清洁。絜(jié):同“洁”。

(11)趋翔:行步有节奏的样子。翔,通“跄(qiānɡ)”。

(12)义:通“议”。论:这里是阐明的意思。

(13)内(nà):接纳。

【译文】

老师活着的时候要小心奉养,小心奉养的方法,以使老师欢娱为贵;老师死了要恭敬祭祀,恭敬祭祀的原则,以合于四时之节为要。这是尊重老师的做法。为老师修整园地,努力灌溉,积极种植;织麻鞋,结兽网,编蒲苇;到田野上,努力耕耘,种植五谷;走进山林,进入川泽,捕捉鱼鳖,猎取鸟兽。这是尊重老师的做法。为老师察看车马,小心驾驭;使衣服适宜,务求轻暖;备办饮食,一定清洁;好好调和五味,务求甘甜肥美;一定恭恭敬敬,和颜悦色,言辞审慎;力求行步快慢有节,一定恭敬庄重。这是尊重老师的做法。

君子学习,谈论道理一定称引老师的话来阐明道义,听从教诲一定尽心竭力去发扬光大。听从教诲而不尽心竭力去发扬它,这种行为叫做“背”;谈论道理而不称引老师的话去阐明它,这种行为叫做“叛”。有背叛行为的人,贤明的君主不接纳他们在朝为臣,君子不跟他们交往为友。

故教也者,义之大者也;学也者,知之盛者也(1)。义之大者,莫大于利人,利人莫大于教;知之盛者,莫大于成身,成身莫大于学。身成则为人子弗使而孝矣,为人臣弗令而忠矣,为人君弗强而平矣,有大势可以为天下正矣(2)。故子贡问孔子曰:“后世将何以称夫子?”孔子曰:“吾何足以称哉?勿已者(3),则好学而不厌,好教而不倦,其惟此邪!”天子入太学祭先圣(4),则齿尝为师者弗臣(5),所以见敬学与尊师也。

【注释】

(1)知(zhì):才智。这个意义后来写作“智”。盛:大。

(2)正:长,主。

(3)已:止。

(4)太学:这里指明堂。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均在此举行。关于古代的明堂,历代一些礼家认为,太庙、清庙、太室、太学为一事,似可信。

(5)齿:并列。

【译文】

因此,教育人是一件非常仁义的事,学习是一件非常聪明的事。仁义的事没有比给人带来利益更大的了,而给人带来利益最大的,没有什么能超过教育。聪明的事没有比修养身心更大的了,而修养身心最重要的,没有什么能超过学习。如果自身的修养完成了,那么,做子女的不用支使就孝顺了,做臣下的不用命令就忠诚了,做君主的不用勉强就公正了,其中形势最有利的就可以做天下的君主了。所以,子贡问孔子说:“后代将用什么话称道您呢?”孔子说:“我哪里值得称道呢?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喜好学习而不满足,勤于教诲而不疲倦,大概仅此而已!”天子进入明堂祭祀先代圣人,与曾经做过自己老师的人并排站立,不把他们做臣子看待,这是用以显示敬重学习和尊重老师啊!

诬徒一作诋役 #

【题解】

就是欺骗弟子的意思,与所谓“诬徒”“诋役”“诬徒”义同。

本篇旨在论述教学的道理。文章提出,理想的教学效果应该是“使弟子安焉,乐焉,休焉,游焉,肃焉,严焉”,而要达到理想的教学效果,必须讲求教学方法。作者根据“人之情,不能乐其所不安,不能得于其所不乐”,提出了“视徒如己,反己以教”、等教学基本原则,这些都是很重要的。文“师徒同体”章以大量篇幅批评了不善于教学的老师“志气不和”、“喜怒无处”、“言谈日易”、“愎过自用”、趋炎附势,嫉妒成性的错误;批评了不善于求学的人“用心则不专”、“就业则不疾”、“辩论则不审”、“羁神于世”、“矜势好尤”的错误治学态度;从反面论证了教育与治学所应采取的正确的态度与方法。

四曰:

达师之教也,使弟子安焉、乐焉、休焉、游焉、肃焉、严焉(1)。此六者得于学,则邪辟之道塞矣,理义之术胜矣(2);此六者不得于学,则君不能令于臣,父不能令于子,师不能令于徒。

人之情,不能乐其所不安,不能得于其所不乐。为之而乐矣,奚待贤者?虽不肖者犹若劝之(3)。为之而苦矣,奚待不肖者?虽贤者犹不能久。反诸人情,则得所以劝学矣。

子华子曰:“王者乐其所以王,亡者亦乐其所以亡,故烹兽不足以尽兽,嗜其脯则几矣(4)。”然则王者有嗜乎理义也(5),亡者亦有嗜乎暴慢也。所嗜不同,故其祸福亦不同。

【注释】

(1)游:优游,悠闲自得。

(2)胜:等于说“行”。

(3)劝:努力从事。

(4)脯(fǔ):干肉。

(5)有:这里有“专”的意思。

【译文】

第四:

通达事理的老师施行教育,能使学生安心、快乐、安闲、从容、庄重、严肃。这六方面在教学中实现了,那么邪僻的路就堵死了,正义之道就通行了。这六方面在教学中不能实现,那么君主就不能支使臣下,父亲就不能支使子女,老师就不能支使学生。

人之常情,不喜欢自己所不安心的事物,不能从自己所不喜欢的事物中有所得。一件事如果做起来就感到快乐,不用说贤人,即使不肖的人仍然会努力去做。一件事如果做起来就感到苦恼,不用说不肖的人,即使贤人同样不能持久。从人之常情出发,就会得到勉励人们学习的道理了。

子华子说:“成就王业的人乐意做那些使自己成就王业的事,国破家亡的人也乐意做那些使自己灭亡的事,所以煮食禽兽不可能把所煮的禽兽吃尽,人们专吃自己爱吃的肉就够了。”如此说来,成就王业的人专喜好理义,国破家亡的人专喜好暴慢。他们的喜好不同,因此他们所得到的祸福也不同。

不能教者:志气不和,取舍数变,固无恒心,若晏阴喜怒无处(1);言谈日易,以恣自行;失之在己,不肯自非,愎过自用(2),不可证移(3);见亲权势及有富厚者(4),不论其材,不察其行,而教之(5),阿而谄之,若恐弗及;弟子居处修洁(6),身状出伦(7),闻识疏达(8),就学敏疾(9),本业几终者(10),则从而抑之,难而悬之(11),妒而恶之;弟子去则冀终,居则不安,归则愧于父母兄弟,出则惭于知友邑里,此学者之所悲也,此师徒相与异心也。人之情,恶异于己者,此师徒相与造怨尤也。人之情,不能亲其所怨,不能誉其所恶,学业之败也,道术之废也,从此生矣。

【注释】

(1)晏:清朗无云。处:常。

(2)愎(bì)过:坚持错误。愎,任性,执拗。

(3)证:谏。移:改变。

(4)权亲势:当作“亲权势”。

(5):同“驱”,驰。

(6)居处:指平时,日常。修洁:指操守美善清白。

(7)身状:即身貌。出伦:出众。伦,同辈,同类。

(8)疏达:等于说“通达”,这里是广博的意思。

(9)就学:学生去向老师请教。敏:疾速。

(10)本业:指主要的学业。

(11)悬:这里有疏远的意思。

【译文】

不善于教育人的老师:心志不和谐,取舍一再变化,根本没有恒心,就像天气的晴阴一样喜怒无常;言谈一天一变,放纵自己的行为;过失在于自己,却不肯自我批评,坚持错误,自以为是,不能接受意见而有所改变;亲近尊贵富有的人,不衡量他们的才能,不考察他们的品行,急忙跑去教他们,迎合奉承他们,惟恐不及;对于学生中平时操守美善清白、品貌出众、见识广博、勤于向老师请教、接近完成学业的人,却由此压制他们,诘难、疏远他们,妒嫉厌恶他们。学生想要离去却又希望完成学业,而留下来又不安心,回家愧见父母兄弟,出门愧见挚友乡亲,这是求学的人所悲伤的,这是由于老师和学生彼此心志不同的缘故。人之常情,憎恶跟自己心志不合的人,这是老师和学生彼此结下怨恨的原因。人之常情,不能亲近自己所怨恨的人,不能称颂自己所憎恶的人,学业的败坏,道术的废弃,就由此产生了。

善教者则不然。视徒如己,反己以教,则得教之情矣(1)。所加于人,必可行于己,若此则师徒同体。人之情,爱同于己者,誉同于己者,助同于己者,学业之章明也(2),道术之大行也,从此生矣。

【注释】

(1)情:真情,这里指教育的真谛。

(2)章:彰明。

【译文】

善于教育人的老师就不是这样。他们看待学生如同自己一样,设身处地施行教育,这样就掌握教育的真谛了。凡施加给别人的,自己一定能够做到,像这样,就做到师生一体了。人之常情,喜爱跟自己心志相同的人,称颂跟自己心志相同的人,帮助跟自己心志相同的人,学业的彰明,道术的弘扬,就由此产生了。

不能学者,从师苦而欲学之功也(1),从师浅而欲学之深也。草木、鸡狗、牛马,不可谯诟遇之(2),谯诟遇之,则亦谯诟报人(3),又况乎达师与道术之言乎?故不能学者:遇师则不中(4),用心则不专,好之则不深,就业则不疾,辩论则不审,教人则不精(5);愠于师(6),怀于俗(7),羁神于世,矜势好尤(8),故湛于巧智(9),昏于小利,惑于嗜欲;问事则前后相悖,以章则有异心,以简则有相反;离则不能合,合则弗能离,事至则不能受(10)。此不能学者之患也。

【注释】

(1)苦(ɡǔ):粗劣。功:精良。

(2)谯诟:疑即“诟(xìɡòu)”,粗暴、过分的意思。

(3)“谯诟”二句:草木无知,其“谯诟报人”之义正如《庄子·则阳》中所说:“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为禾,种谷。卤莽,草率,粗糙。实,果实,指生穗结谷。芸,除草。灭裂,苟且,胡乱从事。)

(4)中:通“忠”。

(5)教:效法。

(6)于师愠(yùn):当作“愠于师”。

(7)怀:安。

(8)矜(jīn):自夸,自恃。

(9)湛(chén):通“沉”,没,沉溺。

(10)事:从事,努力。至:极。受:这里有成的意思。

【译文】

不善于学习的人,跟随老师学习粗心大意,却想要学得精通;跟随老师学习浅尝辄止,却想要学得深入。草木、鸡狗、牛马,不可粗暴地对待它们,如果粗暴地对待它们,那它们也会粗暴地报复人。草木、鸡狗、牛马尚且如此,又何况对待通达事理的老师和有关道术的言论呢?所以,不善于学习的人:对待老师不忠诚,用心不专一,爱好不深入,求学不努力,辩论不明是非,效法别人不精心;怨恨老师,安于凡庸,精神被时务所束缚,自恃权势,好犯过失,所以沉溺于巧诈,迷恋于小利,惑乱于嗜欲;问事则前后矛盾,言辞详明则又与心相异,言辞简约则又与意相反;分散的事不会综合,复杂的事不会分析,即使再费力气也不能有所成就。这是不善于学习的人的弊病啊!

用众一作善学 #

【题解】

本篇旨在论述为学的道理。文章以齐王食鸡为喻,论述了博采众长的重要。指出:“物固莫不有长,莫不有短。人亦然。”因此,“无丑不能,无恶不知”,要善于“假人之长以补其短”。这些看法很有见地。作者把善学同君道联系起来,指出“取于众”是立君之本。文章强调众人的作用,指出:“以众勇无畏乎孟贲矣,以众力无畏乎乌获矣,以众视无畏乎离娄矣,以众知无畏乎尧、舜矣。”这反映了新兴统治阶级对民心民力的重视。

五曰:

善学者,若齐王之食鸡也,必食其跖数千而后足(1);虽不足,犹若有跖。物固莫不有长,莫不有短。人亦然。故善学者,假人之长以补其短(2)。故假人者遂有天下。无丑不能(3),无恶不知(4)。丑不能,恶不知,病矣(5)。不丑不能,不恶不知,尚矣(6)。虽桀、纣犹有可畏可取者,而况于贤者乎?

故学士曰(7):辩议不可不为(8)。辩议而苟可为,是教也。教,大议也。辩议而不可为,是被褐而出(9),衣锦而入(10)。

【注释】

(1)跖(zhí):指鸡爪掌。

(2)假:凭借,利用。

(3)丑:以……为耻。

(4)恶(è):与“丑”义同,用如意动。

(5)病:困窘。

(6)尚:上。

(7)学士:本指在学的贵族子弟,这里指有学问的人。

(8)不可不为:当作“不可为”。

(9)被褐:兽毛或粗麻制成的短衣,古时贫贱之人所穿。这里比喻没有学问,愚昧无知。

(10)锦:锦衣,华美的丝织衣裳,古时富贵之人所穿。这里比喻学业已成,贤明通达。

【译文】

第五:

善于学习的人像齐王吃鸡一样,一定要吃上几千鸡跖而后才满足,即使不够,仍然有鸡跖可供取食。事物本来无不有长处,无不有短处。人也是这样。所以,善于学习的人,能借用别人的长处来弥补自己的短处。因此,善于借用众人长处的人便能占有天下。不要把不能看作羞耻,不要把不知看作耻辱。以不能为耻,以不知为辱,就会陷入困境。不把不能看作羞耻,不把不知看作耻辱,这是最高明的。即使桀、纣那样的暴君尚且有令人敬畏、可取之处,更何况贤人呢?

所以有学问的人说:求学者不可使用辩议。如果说辨议可以使用的话,这是指施教而言。施教,才是需要大议的。求学者不使用辩议,就可以由无知变为贤达,这就像穿着破衣服出门,穿着华丽的衣服归来一样。

戎人生乎戎、长乎戎而戎言(1),不知其所受之;楚人生乎楚、长乎楚而楚言,不知其所受之。今使楚人长乎戎,戎人长乎楚,则楚人戎言,戎人楚言矣。由是观之,吾未知亡国之主不可以为贤主也,其所生长者不可耳。故所生长不可不察也。

【注释】

(1)戎:古代泛指我国西部的少数民族。

【译文】

戎人生在戎地,长在戎地,而说戎人的语言,自己却不知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楚人生在楚地,长在楚地,而说楚人的语言,自己却不知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假如让楚人在戎地生长,让戎人在楚地生长,那么楚人就说戎人的语言,戎人就说楚人的语言了。由此看来,我不相信亡国的君主不可能成为贤明的君主,只不过是他们所生长的环境不允许罢了。因此,对于人们所生长的环境不可不注意考察啊!

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众白也。夫取于众,此三皇五帝之所以大立功名也。凡君之所以立,出乎众也。立已定而舍其众,是得其末而失其本。得其末而失其本,不闻安居。故以众勇无畏乎孟贲矣(1),以众力无畏乎乌获矣,以众视无畏乎离娄矣(2),以众知无畏乎尧、舜矣。夫以众者,此君人之大宝也。

田骈谓齐王曰(3):“孟贲庶乎患术(4),而边境弗患。”楚、魏之王辞言不说,而境内已修备矣,兵士已修用矣,得之众也。

【注释】

(1)孟贲:战国时卫国的勇士,据说可以“生拔牛角”。

(2)离娄:传说为黄帝时视力最好的人,“能见针末于百步之外”。一名“离朱”。

(3)田骈(pián):战国时齐人,道家。《不二》作“陈骈”。陈、田古通。

(4)庶乎患术:几乎苦于无法。庶,庶几,几乎。术,策略,办法。

【译文】

天下没有纯白的狐狸,却有纯白的狐裘,这是从众多白狐狸的皮中取来制成的。善于取用优点于众人,这正是三皇五帝大建功名的原因。大凡君主的确立,都是凭借着众人的力量。君位一经确立就舍弃众人,这是得到细枝末节而丧失了根本。凡是得到细枝末节而丧失了根本的君主,从未听说过他的统治会安定稳固。所以,依靠众人的勇敢就不惧怕孟贲了,依靠众人的力气就不惧怕乌获了,依靠众人的眼力就不惧怕离娄了,依靠众人的智慧就不惧怕赶不上尧、舜了。依靠众人,这是统治百姓的根本大法。

田骈对齐王说:“即使孟贲对于众人的力量也感到忧虑,无可奈何,因而齐国的边境无须担忧。”楚国、魏国的君主不贵言辞,而国内备战的各种设施已经修整完备了,兵士已经训练有素可以打仗了,这都是得力于众人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