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纪第八
仲秋 #
【题解】
见《孟秋》。
一曰:
仲秋之月,日在角(1),昏牵牛中,旦觜嶲中(2)。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南吕(3)。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生,候雁来,玄鸟归(4),群鸟养羞(5)。天子居总章太庙(6),乘戎路,驾白骆,载白旂,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犬,其器廉以深。
【注释】
(1)角: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室女座。
(2)觜嶲(xī):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猎户座。
(3)南吕:十二律之一,属阴律。
(4)玄鸟:燕子。
(5)养羞:指鸟养护增生毛羽准备过冬。
(6)总章太庙:西向明堂的中央正室。
【译文】
第一:
仲秋八月,太阳的位置在角宿。初昏时刻,牵牛宿出现在南方中天;拂晓时刻,觜宿出现在南方中天。仲秋于天干属庚辛,主宰之帝是少皞,佐帝之神是蓐收,应时的动物是老虎一类的毛族,相配的声音是商音,音律与南吕相应。这个月的数字是九,味道是辣,气味是腥,要举行的祭祀是门祭,祭祀时祭品以肝脏为尊。这个月凉风生,候雁从北来,燕子回南方,各类鸟儿都养护增生它们的羽毛来准备过冬。天子住在西向明堂的中央正室,乘坐白色的兵车,车前驾白色的马,车上插白色的绘有龙纹的旗帜;天子穿白色的衣服,佩戴白色的饰玉,吃的食物是麻籽和狗肉,用的器物锐利而深邃。
是月也,养衰老,授几杖(1),行麋粥饮食(2)。乃命司服具饬衣裳(3),文绣有常(4),制有小大,度有短长,衣服有量,必循其故,冠带有常。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无或枉桡(5),枉桡不当,反受其殃。
【注释】
(1)几(jī):坐时放在身边供凭依的小桌。
(2)行:赐予。麋(mí)粥:粥。麋,通“糜”,粥。
(3)司服:主管服制的官吏。衣:上衣。裳(chánɡ):下衣。
(4)文:画。常:指固定的规格。古时制度,祭服上衣用画,下衣用绣。
(5)枉桡:都是弯曲的意思,这里“枉”指不按法律公正断案,“桡”指不按公理申明正义。
【译文】
这个月,要赡养衰老的人,授予他们几案和手杖,施与他们稀粥饮食。命令主管服制的官吏准备并整饬衣裳,祭服的文饰有固定的规格,大小长短有一定的制度,祭服之外的服装也有一定的尺寸,必须依照旧有的规定,随着服制的不同,冠带也有相应的固定规格。命令司法官重申严明各种刑罚,斩杀罪犯一定要恰当,不要曲法冤枉人。如果有曲法冤枉人的事,执法者要遭受灾祸。
是月也,乃命宰祝巡行牺牲(1),视全具(2),案刍豢(3),瞻肥瘠,察物色,必比类(4),量小大,视长短,皆中度。五者备当(5),上帝其享。天子乃傩(6),御佐疾(7),以通秋气。以犬尝麻,先祭寝庙。
【注释】
(1)宰祝:即充人、太祝,官名,主管牺牲及祭祀。
(2)全具:指牺牲完整没有毁伤。
(3)刍豢(huàn):指牺牲豢养的情况。刍,指用草喂养牛羊。豢,指用谷物喂养猪狗。
(4)比类:合乎旧例。
(5)五者:指全具、肥瘠、物色、小大、长短。
(6)傩(nuó):祭祀名,逐除灾疫、不祥。
(7)御:止。佐疾:指疫疠。
【译文】
这个月,命令主管牺牲和祭祀的官吏巡视用来祭祀的牺牲,看看形体是否完整,喂养的情况如何,是肥是瘦,毛色是否纯一,一定要符合旧例;量量它们的大小,看看长短,也都要符合标准。形体、肥瘦、毛色、大小、长短都完全适当,上帝就享用这些祭品。天子于是举行傩祭,制止逐除疫疠,以通达金秋之气。就着狗肉品尝麻籽,并且先把它进献给祖庙。
是月也,可以筑城郭,建都邑(1),穿窦窌(2),修囷仓(3)。乃命有司趣民收敛(4),务蓄菜,多积聚。乃劝种麦,无或失时,行罪无疑(5)。
【注释】
(1)都邑:城镇。有先君宗庙的叫都,没有的叫邑。
(2)窦:地穴。窌(jiào):地窖。
(3)囷(qūn)仓:存放粮食的仓库。圆的叫囷,方的叫仓。
(4)趣:通“促”,催促。
(5)行:施予。
【译文】
这个月,可以修筑城郭,建置都邑,挖掘地窖,修葺仓廪。命令主管官吏督促百姓收敛谷物,努力储藏过冬的干菜,多多积聚柴草。要鼓励百姓及时种麦,不要错过农时;如果错过农时,一定要给以处罚。
是月也,日夜分(1),雷乃始收声,蛰虫俯户(2)。杀气浸盛(3),阳气日衰,水始涸。日夜分,则一度量,平权衡(4),正钧石(5),齐斗甬(6)。
【注释】
(1)日夜分:日夜各半。
(2)蛰虫:藏伏的动物。户:单扇的门,这里指洞穴口。
(3)杀气:阴气。浸:渐渐。
(4)权:秤锤。衡:秤杆。
(5)钧:三十斤。石:一百二十斤。
(6)斗甬:都是量器。甬,即“桶”字。
【译文】
这个月,日夜的时间相等,雷声渐渐消逝。蛰伏的动物藏在洞口。阴气渐渐旺盛,阳气日渐衰微,水开始干涸。日夜时间相等,要在此时统一和校正度量衡器具如秤锤、秤杆、斗、桶等。
是月也,易关市(1),来商旅,入货贿(2),以便民事。四方来杂(3),远乡皆至,则财物不匮,上无乏用,百事乃遂。凡举事无逆天数(4),必顺其时,乃因其类(5)。
【注释】
(1)易:减轻。关市:指关市的税收。
(2)货贿:钱财。
(3)杂:会集。
(4)事:指兴土功、合诸侯、举兵众之事。天数:天道,自然的规律。
(5)“必顺”二句:这句大意是要依事情的不同来确定何时做什么。
【译文】
这个月,要减轻关市的税收,招徕各地的商旅,收纳财物,以利于百姓的生产和生活。四方之人前来聚集,连偏远乡邑也全都到来,这样,财物就不缺乏,国家用费就不缺少,各种事情就能成功。做各种事情不要违背自然规律,一定要顺应天时,按照事情的类别,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行之是令,白露降三旬。
【译文】
实行这个月的政令,白露降落,三旬每旬一次。
仲秋行春令,则秋雨不降,草木生荣(1),国乃有大恐。行夏令,则其国旱,蛰虫不藏,五谷复生。行冬令,则风灾数起,收雷先行(2),草木早死。
【注释】
(1)荣:花。
(2)先行:指先收声。
【译文】
仲秋如果实行应在春天实行的政令,那么,秋雨就不能降落,草木就会重新开花,国家就会有大的恐慌。如果实行应在夏天实行的政令,那么,国家就会出现旱灾,蛰伏的动物就不再藏伏,五谷就会重新萌发生长。如果实行应在冬天实行的政令,那么,风灾就会频频发生,雷声就会提前收敛,草木就会过早死亡。
论威 #
【题解】
本篇旨在论述战争之道。文章首先强调了“义”的重要性,指出“义”是“万事之纪”,战争自然也不例外,只要统一于“义”,就可使“三军一心”,号令无阻,无敌于天下了。其次强调了号令的重要性,指出“其令强者其敌弱,其令信者其敌诎”。文章还论述了有关战略战术的一些原则。如:“善谕威者,于其未发也”,“士民未合而威已谕矣”;“凡兵,欲急疾捷先”;“夫兵有大要,知谋物之不谋之不禁也”等等,这些军事思想都是很可贵的。
二曰:
义也者,万事之纪也,君臣、上下、亲疏之所由起也,治乱、安危、过胜之所在也(1)。过胜之(2),勿求于他,必反于己。
【注释】
(1)过:等于说“败”。
(2)过胜之:句末承上文省略了“所在”二字。
【译文】
第二:
义是万事的法则,是君臣、长幼、亲疏产生的根基,是国家治乱、安危、胜败的关键。胜败的关键,不要向其他方面寻求,一定要在自己身上寻找。
人情欲生而恶死,欲荣而恶辱。死生荣辱之道一(1),则三军之士可使一心矣。
【注释】
(1)一:统一。
【译文】
人的本性都是想要生存而厌恶死亡,想要荣耀而厌恶耻辱。死生、荣辱的原则统一于义,就可以使三军将士思想一致了。
凡军,欲其众也;心,欲其一也。三军一心,则令可使无敌矣。令能无敌者,其兵之于天下也,亦无敌矣。古之至兵(1),民之重令也,重乎天下,贵乎天子。其藏于民心,捷于肌肤也(2),深痛执固(3),不可摇荡,物莫之能动。若此则敌胡足胜矣?故曰:其令强者其敌弱(4),其令信者其敌诎(5)。先胜之于此(6),则必胜之于彼矣。
【注释】
(1)至兵:最好的军队。指正义之师。
(2)捷:通“接”,接触、感觉的意思。
(3)深痛:深切。
(4)强:这里是不可冲犯的意思。
(5)信:通“伸”,这里是畅行无阻的意思。诎(qū):通“屈”,屈服。
(6)此:这里指朝廷。下文“彼”指战场。
【译文】
凡军队,人数应该众多,军心应该一致。三军思想一致,就可以使号令畅行无阻了。号令能够畅行无阻的君主,他的军队也就无敌于天下了。古代的正义之师,人民尊重号令,看得比天下还重大,比天子还尊贵。号令藏于民心,感于肌肤,深切牢固,不可动摇,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它改变。像这样,敌人自然不战而溃,哪儿还值得一击呢?所以说:号令不可冲犯的军队,它的敌手必然软弱;号令畅行无阻的军队,它的敌手必然屈服。运筹帷幄就已经胜过了敌手,因此,在战场上战胜敌手就是必然的了。
凡兵,天下之凶器也(1);勇,天下之凶德也(2)。举凶器,行凶德,犹不得已也(3)。举凶器必杀,杀,所以生之也;行凶德必威,威,所以慑之也(4)。敌慑民生,此义兵之所以隆也。故古之至兵,才民未合(5),而威已谕矣,敌已服矣,岂必用桴鼓干戈哉(6)?故善谕威者,于其未发也,于其未通也(7),窅窅乎冥冥(8),莫知其情,此之谓至威之诚(9)。
【注释】
(1)凶器:兵器是杀伤人的工具,所以古称兵器为凶器。凶,杀伤人。
(2)凶德:勇武作为古代的一种道德,是体现在战争中的,而战争必杀伤人,所以古称勇武为凶德。
(3)犹:通“由”,由于。
(4)慑(shè):恐惧。这里是使恐惧的意思。
(5)才民:疑是“士民”之误。士民,古代四民(士民、商民、农民、工民)之一。这里指士卒。合:古称交战为合。
(6)桴(fú)鼓:鼓槌和鼓。古时作战,击鼓以令进军。干:盾。
(7)通:这里是显露的意思。
(8)窅窅(yǎo):义与“冥冥”相近,潜藏隐晦的样子。
(9)诚:实。
【译文】
凡兵器都是天下的凶器,勇武是天下的凶德。动用凶器,施行凶德,是由于不得已。动用凶器必定要杀人,杀恶人是使人民得以生存的手段;施行凶德必定要显示武力,显示武力是叫敌手畏惧的手段。敌手畏惧屈服,人民获得生存,这是正义之师兴盛的原因。所以,古代的正义之师出征,士兵尚未交锋,而威力就已经使人知道了,敌手就已经降服了,难道还一定用得着击鼓冲锋厮杀吗?所以,善于让人明白自己威力的,他的威力在他尚未发挥、尚未显示之前就已经产生作用了。深远难见,没有谁知道它的真实情况,这就是威力达到顶点的情形。
凡兵,欲急疾捷先。欲急疾捷先之道,在于知缓徐迟后而急疾捷先之分也(1)。急疾捷先,此所以决义兵之胜也。而不可久处,知其不可久处,则知所兔起凫举死之地矣(2)。虽有江河之险则凌之,虽有大山之塞则陷之。并气专精(3),心无有虑,目无有视,耳无有闻,一诸武而已矣(4)。冉叔誓必死于田侯(5),而齐国皆惧;豫让必死于襄子(6),而赵氏皆恐;成荆致死于韩主,而周人皆畏(7);又况乎万乘之国而有所诚必乎(8)?则何敌之有矣?刃未接而欲已得矣。敌人之悼惧惮恐、单荡精神(9),尽矣,咸若狂魄,形性相离(10),行不知所之,走不知所往,虽有险阻要塞、
兵利械(11),心无敢据,意无敢处,此夏桀之所以死于南巢也(12)。今以木击木则拌(13),以水投水则散,以冰投冰则沈(14),以涂投涂则陷(15),此疾徐先后之势也。
【注释】
(1)而:相当于“与”。
(2)兔起凫(fú)举:喻行动迅疾。起,疾跑。凫,水鸟名,俗称“野鸭”。举,起飞。死(mèn)之地:指地势险恶的绝地。
,气绝。
(3)并(bǐnɡ):同“屏”,抑止。专精:使精神专一。
(4)一:使……专一。诸:“之、于”的合音字。“之”代上文的心、目、耳。
(5)冉叔:战国时的义士。田侯:战国时齐国国君,田姓。
(6)豫让:春秋末年晋国人,晋卿智瑶的家臣。智氏被韩、赵、魏三家灭掉之后,他一再谋刺赵襄子,后事败自杀。襄子:名无恤(一作“毋”),赵简子之子,晋卿。他与韩、魏两家合谋,灭了智氏。
(7)“成荆”二句:其事未详。成荆,春秋时齐国的勇士,常与孟贲并提。他书或作“成(jiàn)”、“成庆”。
(8)必:坚决做到。
(9)悼:恐惧。单荡精神:精神衰弱动摇。
(10)离:违。
(11)(xiān):锋利。械:器具,这里指兵器。
(12)南巢:古地名。据《史记·夏本纪》张守节正义,故址当在今安徽巢县。史传夏桀被成汤放逐,死于南巢。
(13)拌(pàn):通“判”,分开。
(14)沈(chén):同“沉”。
(15)涂:泥。这几句的意思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行动迅速、处于主动地位、先发制人的就占上风。
【译文】
凡用兵打仗,应该行动迅速,先发制人。要想行动迅速,先发制人,方法在于明辨迟缓落后与迅速抢先的区别。行动迅速、先发制人,这是决定正义之师胜利的因素。因而不可滞留一处,懂得军队不可滞留的道理,那就知道哪些地方是该迅速避开的死绝之地了。这样,纵有江河之险也可以凌越它,纵有大山险塞也能够攻陷它。要克敌制胜,只要精神专一,心里什么都不想,眼睛什么都不看,耳朵什么都不听,把心力、眼力、耳力都集中在军事上就行了。冉叔发誓一定要杀死齐侯,齐国君臣都十分恐惧;豫让决心要刺杀赵襄子,赵氏上下都很惊恐;成荆跟韩主拼命,周人都十分敬畏。一个人决心拼命尚且如此,又何况拥有兵车万辆的大国决心要达到目的呢?那还有什么人能够跟他抗衡呢?士兵尚未交锋而欲望就已经满足了。敌人恐惧害怕,精神衰竭、动摇,已经达到极点了。他们吓得都像是精神错乱一样,魂不守舍,行走不知目标,奔跑不知去处,纵有险阻要塞、坚甲利兵,心里也不敢依托,精神也无法安宁,这就是夏桀之所以死在南巢的缘故啊。假如用木头击打木头,后者就会裂开;把水注入水中,后者就会散开;把冰投向冰面,后者就会沉没;把泥抛向泥中,后者就会下陷;这就是快慢先后的必然态势。
夫兵有大要(1),知谋物之不谋之不禁也(2),则得之矣。专诸是也(3),独手举剑至而已矣,吴王壹成(4)。又况乎义兵,多者数万,少者数千,密其躅路(5),开敌之涂,则士岂特与专诸议哉(6)!
【注释】
(1)大要:指最关键之处。
(2)“知谋”句:懂得算计敌人考虑不到以及不防备的地方,即懂得“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孙子·始计》)。物,这里指敌方。第二个“之”字作连词用,相当于“与”。
(3)专诸:春秋时吴国人。他借献鱼之机,用藏在鱼腹中的匕首为吴公子光(阖闾)刺杀了吴王僚,自己也当场被杀。
(4)吴王壹成:专诸一举而成全了阖闾,使他当上吴王。
(5)躅(zhuó):足迹。
(6)“则士”句:这句意思是说,正义之师的武士远远胜过专诸。议,这里是相提并论的意思。
【译文】
用兵有它的关键,如果懂得攻其无备,出其不意,那就掌握了用兵的关键了。专诸就是这样,他不过是独自一人手举剑落罢了,专诸仅一举就成全了阖闾,使他当上吴王。又何况正义之师呢?正义之师人数多的几万,少的也有几千,所到之处,足迹布满道路,在敌国畅行无阻,像这样的武士,专诸怎么能跟他们相提并论呢!
简选 #
【题解】
“简选”就是选拔的意思。本篇以历史上商汤、周武王、齐桓、晋文、阖庐称王称霸的事例论证了“简选精良”的必要。文章提出,“兵势险阻”、“兵甲器械”、精壮熟练的武士、训练有素的士卒,这四方面是“义兵之助”,“不可〔不〕为而不足专恃”。这一观点是相当精辟的,体现了朴素的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孟子在战争问题上单纯强调了人的因素,提出了“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的观点,本篇可以说是对这种思想的批驳。
三曰:
世有言曰:“驱市人而战之(1),可以胜人之厚禄教卒;老弱罢民,可以胜人之精士练材(2);离散系系(3),可以胜人之行陈整齐;锄耰白梃(4),可以胜人之长铫利兵。(5)”此不通乎兵者之论。今有利剑于此,以刺则不中,以击则不及,与恶剑无择,为是斗因用恶剑则不可。简选精良,兵械利(6),发之则不时,纵之则不当(7),与恶卒无择,为是战因用恶卒则不可。王子庆忌、陈年犹欲剑之利也(8)。简选精良,兵械
利,令能将将之,古者有以王者、有以霸者矣,汤、武、齐桓、晋文、吴阖庐是矣。
【注释】
(1)市人:市场上的人。指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
(2)练材:技艺熟练的勇武之士。
(3)系系:第二个“系”字疑为“”字之误。
:“累”的本字。累(léi),捆绑。系累,这里指囚犯。
(4)耰(yōu):平土的农具。白梃:白茬的木棒。
(5)铫(tiáo):古代兵器。一说即长矛。
(6)(xiān):锐利。
(7)纵:发。
(8)王子庆忌:春秋时吴王僚之子,以勇捷有力闻名。陈年:古代齐国的勇士。
【译文】
第三:
世上有一种言论说:“驱使市人作战,可以战胜禄秩丰厚的武士和受过训练的士兵;驱使老弱疲惫的百姓可以战胜精壮、熟练的武士;驱使散乱无纪的囚徒作战,可以战胜行列整齐的军队;使用锄耰木棒,可以战胜长矛利刃。”这是不通晓用兵之道的言论。假如有一把锋利的宝剑,由于技艺不精,拿它来刺却刺不中敌手,拿它去击却击不着目标,这同手持劣剑没有什么分别,但为此在搏斗时就使用劣剑却不可。选拔的士卒很精良,兵器很锐利,发动它们总不合时机,使用它们总不得适宜,这同使用劣等士卒没有什么分别,但为此在战争中就使用劣等士卒却不可。像王子庆忌、陈年那样的勇士,尚且还希望宝剑锋利,更何况一般人呢!选拔的士卒很精良,兵器很锐利,让有才干的将领统率它,古代有借此成就王业的,有借此成就霸业的,商汤、周武王、齐桓公、晋文公、吴王阖庐就是这样。
殷汤良车七十乘,必死六千人,以戊子战于郕(1),遂禽推移、大牺,登自鸣条(2),乃入巢门(3),遂有夏。桀既奔走,于是行大仁慈,以恤黔首,反桀之事,遂其贤良(4),顺民所喜,远近归之,故王天下。
【注释】
(1)郕(chénɡ):古地名,在今山东汶上北。
(2)登:进发。鸣条:古地名,又名高侯原,在今山西运城安邑镇北。
(3)巢门:当是夏桀国都城门之名。
(4)遂:举荐。
【译文】
商汤率领精良的战车七十辆,不怕死的勇士六千人,在戊子那天与夏桀在郕地交战,抓住了桀臣推移、大牺。商汤进军鸣条,接着进入巢门,于是占有了夏的天下。夏桀已经逃跑了,在这时,商汤施行高度仁爱的举措,抚恤百姓,一反桀的所作所为,拔举夏的贤人,顺应人民的意愿,远近的人都归附了他,所以汤称王天下。
武王虎贲三千人(1),简车三百乘,以要甲子之事于牧野(2),而纣为禽。显贤者之位,进殷之遗老,而问民之所欲;行赏及禽兽,行罚不辟天子(3);亲殷如周,视人如己。天下美其德,万民说其意,故立为天子。
【注释】
(1)虎贲(bēn):勇士之称。
(2)要(yāo):这里是成的意思。甲子之事:指周武王在甲子那天打败商纣的战事。牧野: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南。
(3)行罚不辟(bì)天子:指诛杀商纣。辟,同“避”。
【译文】
周武王率勇士三千人,精选的战车三百辆,甲子那天,在牧野打败了商纣的军队,纣被擒获。武王把贤人提拔到显贵的位置,举荐殷朝的遗老,询问人民的愿望;行赏及于禽兽,惩罚不避天子;亲近殷的士民百姓就像亲近周的士民百姓一样,看待别人就像看待自己一样。天下赞美他的德行,万民喜欢他的仁义,所以武王立为天子。
齐桓公良车三百乘,教卒万人,以为兵首,横行海内,天下莫之能禁,南至石梁(1),西至酆郭(2),北至令支(3)。中山亡邢(4),狄人灭卫(5),桓公更立邢于夷仪(6),更立卫于楚丘(7)。
【注释】
(1)石梁:古地名。高诱注:“在彭城。”彭城在今江苏铜山县。
(2)酆郭:当作“酆鄗(hào)”。酆,在今陕西户县东。鄗,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南。
(3)令支:春秋时山戎属国,故址在今河北迁安一带。本书《有始》作“令疵”。
(4)中山:春秋时白狄别族国名,战国时为中山国,故址在今河北定县、唐县一带。邢:古国名,周公之子封于此,故址在今河北邢台境。据史书记载,齐桓公因邢遭受赤狄侵犯,于是把邢迁到夷仪,狄实际上并未灭邢,邢后为卫所灭。
(5)狄人灭卫:公元前660年,狄人杀卫懿公于荧泽,所以说“灭”。
(6)夷仪:古地名,在今山东聊城西。
(7)楚丘:古地名,在今河南滑县东。
【译文】
齐桓公率领精良的兵车三百辆,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万人,作为大军的前锋,纵横驰骋于四海之内,天下没有谁能够阻挡他,向南到达石梁,向西到达酆、鄗,向北到达令支。中山攻陷了邢国,狄人灭亡了卫国,桓公在夷仪重建起邢国,在楚丘重建起卫国。
晋文公造五两之士五乘(1),锐卒千人,先以接敌,诸侯莫之能难(2)。反郑之埤(3),东卫之亩(4),尊天子于衡雍(5)。
【注释】
(1)两:这里有技能的意思(依高诱注)。五乘:兵车一乘,甲士三人,五乘合十五人。
(2)难(nàn):拒,抵挡。
(3)反:覆,毁。埤(pì):即“埤堄(nì)”,城上有孔(或呈凹凸形)的矮墙,也称“女墙”。
(4)亩:指田垄。
(5)衡雍:春秋郑地,在今河南原阳。
【译文】
晋文公训练出具有五种技能的甲士十五人,让他们率领精锐的步卒一千人作为前锋,先同敌人交锋,诸侯没有谁能够抵挡他。晋文公命令毁掉郑国城上的女墙,以便随时攻取,命令卫国的田垄一律东西向,以便自己的兵车通行无阻,并率领诸侯在衡雍尊奉周天子。
吴阖庐选多力者五百人,利趾者三千人(1),以为前陈,与荆战,五战五胜,遂有郢(2)。东征至于庳庐(3),西伐至于巴、蜀,北迫齐、晋,令行中国。
【注释】
(1)趾,脚。
(2)郢:春秋时楚国国都,故址在今湖北江陵西北。
(3)庳(bì)庐:古地名。
【译文】
吴王阖庐选拔力气大的五百人,跑得快的三千人作为军队的前锋,跟楚国交战,五战五胜,于是占领了楚国的国都郢。向东征伐一直打到庳庐,向西征伐一直打到巴、蜀,向北逼近齐国、晋国,号令在中原华夏各诸侯国畅行无阻。
故凡兵势险阻,欲其便也;兵甲器械,欲其利也;选练角材(1),欲其精也;统率士民(2),欲其教也。此四者,义兵之助也,时变之应也,不可为而不足专恃(3)。此胜之一策也。
【注释】
(1)角材:指武士。角,较量。
(2)士民:指士卒。
(3)不可为:据上下文意当作“不可不为”。专:独,单一。恃:依赖,凭借。
【译文】
所以,凡战争形势、山川险阻,用兵的人都希望它对自己有利;兵甲器械,都希望它锋利坚固;选拔、训练武士,都希望他们精锐强壮;统率士卒,都希望他们训练有素。这四个方面是正义之师的辅助,是适应时势变化的凭借,不能没有,也不能一味依赖它,这是取胜的一种策略。
决胜 #
【题解】
本篇旨在论述战争决胜之道。文章认为“义”,是战争之“本”,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根本;“智”、“勇”是战争之“干”,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义”、“智”、“勇”构成了用兵之道的主体,三者缺一不可。文章指出,“勇”和“怯”是可以变化的,即“民无常勇,亦无常怯”,有“气”则勇,无“气”则怯。“气”从何来,文章没有直说,综观全篇,显然是出于“义”。这些观点都是很有见地的。本篇提出了一些宝贵的战略战术原则,如:兵“贵其因”,“不可胜在己,可胜在彼”,“胜失之兵,必隐必微,必积必抟”等等。
四曰:
夫兵有本干(1):必义,必智,必勇。义则敌孤独,敌孤独则上下虚(2),民解落(3);孤独则父兄怨,贤者诽,乱内作。智则知时化,知时化则知虚实盛衰之变,知先后远近纵舍之数(4)。勇则能决断,能决断则能若雷电飘风暴雨(5),能若崩山破溃、别辨坠(6);若鸷鸟之击也,搏攫则殪,中木则碎。此以智得也(7)。
【注释】
(1)本干:植物的根和干,喻事物的主体。
(2)虚:指气虚,缺乏斗志。
(3)解落:离散。
(4)纵:发,放。舍:止,息。数:方法,策略。
(5)飘风:旋风。
(6)别辨:等于说“异变”。辨,通“变”。(yǔn)坠:这里指陨星坠落。
,坠落。
(7)智:据上下文意当作“勇”。
【译文】
第四:
用兵之道有它的根本:一定要符合正义,一定要善用智谋,一定要勇猛果敢。符合正义,敌人就孤独无援,敌人孤独无援,上上下下就缺乏斗志,人民就会瓦解离散;孤独无援,君主的父兄就会怨恨,贤人就会非议,叛乱就会从内部发生。善用智谋就能知道时势的发展趋势,知道时势的发展趋势,就会知道虚实盛衰的变化,就会知道关于先后、远近、行止的策略。勇猛果敢就能临事果断,能临事果断,行动起来就能像雷电、旋风、暴雨,就能像山崩、溃决、异变、星坠,势不可挡;就像猛禽奋击,拍击抓取,禽兽就会毙命,击中树木,树木就会碎裂。这是靠勇猛果敢达到的。
夫民无常勇,亦无常怯。有气则实,实则勇;无气则虚,虚则怯。怯勇虚实,其由甚微,不可不知。勇则战,怯则北。战而胜者,战其勇者也;战而北者,战其怯者也。怯勇无常,倏忽往来(1),而莫知其方(2),惟圣人独见其所由然。故商、周以兴,桀、纣以亡。巧拙之所以相过(3),以益民气与夺民气,以能斗众与不能斗众。军虽大,卒虽多,无益于胜。军大卒多而不能斗,众不若其寡也。夫众之为福也大,其为祸也亦大。譬之若渔深渊,其得鱼也大,其为害也亦大。善用兵者,诸边之内莫不与斗(4),虽厮舆白徒(5),方数百里皆来会战,势使之然也。幸也者(6),审于战期而有以羁诱之也(7)。
【注释】
(1)倏(shū)忽:疾速的样子。
(2)方:道理。
(3)相过:这里指彼此截然不同。
(4)诸边之内:四境之内。与(yù):参加。
(5)厮(sī):古代干粗杂活的奴隶或仆役。舆(yú):众。白徒:指未受过军事训练的人。
(6)幸:当作“势”,由于字划残缺而误。势:态势。
(7)羁(jī)诱:辖制引导。
【译文】
人民没有永恒不变的勇敢,也没有永恒不变的怯弱。士气饱满就内心充实,充实就会勇敢;士气丧失就内心空虚,空虚就会怯弱。怯弱与勇敢、空虚与充实,它们产生的缘由十分微妙,不可不知晓。勇敢就能奋力作战,怯弱就会临阵逃跑。打仗获胜的,是凭恃勇气而战;打仗败逃的,是心怀怯弱而战。怯弱与勇敢变化不定,变动疾速,没有谁知道其中的道理,惟独圣人知道它之所以这样的缘由。所以,商、周由此而兴盛,桀、纣由此而灭亡。用兵巧妙与笨拙的结局之所以彼此截然不同,是因为一个提高人民的士气,一个削弱人民的士气,一个善于使用民众作战,一个不会使用民众作战的缘故。后者军队虽然庞大,士兵虽然众多,但对于取胜没有什么益处。军队庞大,士兵众多,如果不能战斗,人多还不如人少。人数众多造福大,但如果带来灾祸,为害也大,这就好像在深渊中捕鱼一样,虽然可能捕到大鱼,但如果遇难,灾害也大。善于用兵的人,四境之内的人无不参战,即使是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奴仆以及没有受过训练的百姓都来参战,这是形势使他们这样的。形势的获得在于审慎地选择战争时机,并且有办法辖制引导战争的态势。
凡兵,贵其因也。因也者,因敌之险以为己固,因敌之谋以为己事。能审因而加(1),胜则不可穷矣(2)。胜不可穷之谓神(3),神则能不可胜也。夫兵,贵不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彼。圣人必在己者,不必在彼者,故执不可胜之术以遇不胜之敌(4),若此,则兵无失矣。凡兵之胜,敌之失也。胜失之兵,必隐必微,必积必抟(5)。隐则胜阐矣,微则胜显矣,积则胜散矣,抟则胜离矣。诸搏攫柢噬之兽(6),其用齿角爪牙也,必托于卑微隐蔽,此所以成胜。
【注释】
(1)加:指加兵于敌。
(2)胜则不可穷矣:当作“则胜不可穷矣”。
(3)神:指用兵神妙。
(4)不胜:当作“可胜”(依陶鸿庆说)。
(5)抟(zhuān):古“专”字。专一,集中。
(6)柢:当作“抵”(依王念孙说)。抵,通“牴”,用角顶撞。
【译文】
凡用兵,贵在善于凭借。所谓凭借是指利用敌人的险阻作为自己坚固的要塞,利用敌人的谋划达到自己的目的。能够明察所凭借的条件再采取行动,那胜利就不可穷尽了。胜利不可穷尽叫做“神”,达到“神”的境界就能不可战胜了。用兵贵在不可被敌战胜。不可被敌战胜,根本原因在于己方,能够战胜敌人,根本原因在于敌方。圣人依赖己方的努力,而不依赖敌人的过失,所以,掌握着不可被战胜的策略,以此同可以战胜的敌人交锋,像这样,用兵就万无一失了。凡用兵获胜,都是敌人犯有过失的缘故。战胜犯有过失的军队,一定要隐蔽,一定要潜藏,一定要蓄积力量,一定要集中兵力。做到隐蔽就能战胜公开的敌人了,做到潜藏就能战胜暴露的敌人了,做到蓄积就能战胜力量零散的敌人了,做到集中就能战胜兵力分散的敌人了。各种依靠齿角爪牙抓取、顶撞、撕咬猎物的野兽,在它们使用齿角爪牙的时候,一定先要隐身缩形,这是它们成功取胜的原因。
爱士一作慎穷 #
【题解】
本篇旨在劝说君主“爱士”。文章以秦穆公、赵简子“行德爱人”而得到“野人”及士拼死报答的事例说明,贤主一定“怜人之困”、“哀人之穷”;君主只要做到“行德爱人”,人民就会“亲其上”,就会“乐为其君死矣”。文章反映了作者希望自己这一阶层受到君主赏识的愿望。
五曰:
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饥也。饥寒,人之大害也;救之,义也。人之困穷甚如饥寒(1),故贤主必怜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穷也。如此则名号显矣,国士得矣(2)。
【注释】
(1)如:相当“于”。
(2)国士:全国之内的优秀人物。
【译文】
第五:
给人衣穿是因为人们在受冻,给人饭吃是因为人们在挨饿。挨饿受冻是人的大灾,拯救挨饿受冻的人是正义的行为。人的艰难窘迫比起挨饿受冻来灾难更为深重,所以贤明的君主对陷入困境的人必定怜悯,对人遭受困厄必表痛惜。做到这一步,君主的名声就显赫了,国士就会归附了。
昔者,秦缪公乘马而车为败(1),右服失而野人取之(2)。缪公自往求之,见野人方将食之于岐山之阳(3)。缪公叹曰:“食骏马之肉而不还饮酒(4),余恐其伤女也!”于是遍饮而去。处一年,为韩原之战(5)。晋人已环缪公之车矣,晋梁由靡已扣缪公之左骖矣(6),晋惠公之右路石奋杸而击缪公之甲(7),中之者已六札矣(8)。野人之尝食马肉于岐山之阳者三百有余人,毕力为缪公疾斗于车下,遂大克晋,反获惠公以归。此《诗》之所谓曰“君君子则正,以行其德;君贱人则宽,以尽其力”者也(9)。人主其胡可以无务行德爱人乎?行德爱人,则民亲其上;民亲其上,则皆乐为其君死矣。
【注释】
(1)乘马:乘着马驾的车。败:坏。
(2)服:古代一车驾四马,居中的两匹称“服”,两边的称“骖(cān)”。失(yì):同“佚”,狂奔。野人:与君子相对,这里指农夫。
(3)岐山:在今陕西岐山东北。
(4)还(xuán):通“旋”,迅速,立刻。
(5)韩原:春秋晋地,在今山西芮城。
(6)梁由靡:晋大夫。据《史记·晋世家》记载,韩原之战,梁由靡为晋惠公驾车。
(7)晋惠公:春秋时晋国国君,名夷吾,公元前650年—前637年在位。右:车右,由勇士担任。杸:同“殳”,古代兵器,竹制,一端有棱。
(8)六札:六层革甲。当时革甲一般都是复叠七层。缪公之甲已被击穿六层,形势当是十分危急了。
(9)曰:当为衍文。这两句诗是逸诗,今本《诗经》未载。
【译文】
从前,有一次秦穆公乘马车出行,车坏了,右侧驾辕的马脱缰跑了,一群农夫抓住了它。穆公亲自去寻找那匹马,在岐山的南面看到农夫正要分食马肉。穆公叹息说:“吃了骏马的肉而不马上喝酒,我恐怕马肉会伤了你们的身体。”于是穆公给他们一一喝了酒,才离开。过了一年,秦、晋进行韩原之战。晋国士兵已经包围了秦穆公的兵车,晋国大夫梁由靡已经抓住穆公车上左边的马,晋惠公的车右路石举起长殳击中了穆公的铠甲,穆公的铠甲已被击穿了六层,在这危急时刻,曾在岐山之南分食马肉的农夫三百多人,在车下竭尽全力为穆公拼死搏斗。于是秦军大胜晋军,反而俘获了晋惠公带回秦国。这就是《诗》中所说的“给君子做国君就要平正无私,借以让他们施行仁德;给卑贱的人做国君就要宽容厚道,借以让他们竭尽全力”啊!君主怎么能不务求施行仁德、爱抚人民呢?君主施行仁德,爱抚人民,人民就爱戴他们;人民如果爱戴他们的君主,那就都乐意为他们去死了。
赵简子有两白骡而甚爱之(1)。阳城胥渠处广门之官(2),夜款门而谒曰(3):“主君之臣胥渠有疾(4),医教之曰:‘得白骡之肝,病则止;不得则死。’”谒者入通(5)。董安于御于侧(6),愠曰:“嘻!胥渠也。期吾君骡(7),请即刑焉(8)。”简子曰:“夫杀人以活畜,不亦不仁乎?杀畜以活人,不亦仁乎?”于是召庖人杀白骡,取肝以与阳城胥渠。处无几何,赵兴兵而攻翟(9)。广门之官,左七百人,右七百人,皆先登而获甲首。人主其胡可以不好士?
【注释】
(1)赵简子:春秋末年晋卿,名鞅,谥号简子。又名志父,也称赵孟。
(2)阳城胥渠:赵简子的家臣,复姓阳城,名胥渠。处:居,任。广门:晋邑名。官:这里指小吏。
(3)款:叩,敲。谒(yè):告。
(4)主君:古时国君、卿、大夫均可称主君。这里指赵简子。
(5)谒者:专管通报的小官。通:通报。
(6)董安于:赵简子的家臣。御:侍奉。
(7)期:希冀。这里是算计的意思。
(8)即刑:就刑,接受死刑。即,就,走近。
(9)翟(dí):通“狄”,我国古代北方地区民族名。
【译文】
赵简子有两匹白骡,简子特别喜爱它们。阳城胥渠任广门邑的小吏,一天夜里来到简子的门前,叩门申述说:“主君的家臣胥渠病了,医生告诉他说:‘如果弄到白骡的肝吃了,病就能好;如果弄不到,就必死。’”负责通报的人进去通报给赵简子。董安于正在一旁侍奉,恼怒地说:“嘿!胥渠这个家伙!竟算计起我们主君的白骡来了。请您让他接受死刑!”简子说:“杀人以使牲畜活命,不也太不仁义了吗?杀掉牲畜以使人活命,不正是仁爱的体现吗?”于是呼唤厨师杀掉白骡,取出肝,送给阳城胥渠。过了没多久,赵简子举兵攻狄,广门邑的小吏,左队七百人,右队七百人都争先登上城头,并斩获敌方披甲武士的首级。由此看来,君主怎么可以不爱士呢?
凡敌人之来也,以求利也。今来而得死,且以走为利。敌皆以走为利,则刃无与接。故敌得生于我,则我得死于敌;敌得死于我,则我得生于敌。夫得生于敌,与敌得生于我,岂可不察哉?此兵之精者也。存亡死生决于知此而已矣。
【译文】
凡敌人来犯,都是为了追求利益;假如来犯而遭到覆灭,那将把退却看作有利了。如果敌人都把退却看作有利,那就用不着交锋了。所以,如果敌人从我们这里获得生存,那我们就要死在敌手;如果敌人死在我们手下,那我们就从敌人那里获得了生存。或是我们从敌人那里获得生存,或是敌人从我们这里获得生存,这其中的道理难道不该仔细研究吗?这是用兵的精妙所在,生死存亡只是取决于是否懂得这个道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