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季秋纪第九

季秋纪第九

季秋 #

【题解】

见《孟秋》。

一曰:

季秋之月,日在房(1),昏虚中(2),旦柳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无射(3)。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候雁来,宾爵入大水为蛤(4)。菊有黄华,豺则祭兽戮禽(5)。天子居总章右个(6),乘戎路,驾白骆,载白旂,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犬,其器廉以深。

【注释】

(1)房: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天蝎座。

(2)虚: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宝瓶座。

(3)无射(yì):十二律之一,属阳律。

(4)宾爵(què):指麻雀。爵,通“雀”。因麻雀栖息于人家房宇之间有似宾客,所以称为宾爵。大水:指海。蛤(ɡé):蛤蜊。雀入海为蛤是古人一种不科学的说法。

(5)豺:兽名,黄色,似狗而尾长。祭兽:豺杀死野兽之后,四面摆开,像祭祀一样,古人称之为祭兽。祭,杀。戮:杀。禽:泛指鸟类。

(6)总章右个:西向明堂的右侧室。

【译文】

第一:

季秋九月,太阳的位置在房宿。初昏时刻,虚宿出现在南方中天;拂晓时刻,柳宿出现在南方中天。这个月于天干属庚辛,主宰之帝是少皞,佐帝之神是蓐收,应时的动物是老虎一类的毛族,相配的声音是商音,音律与无射相应。这个月的数字是九,味道是辣,气味是腥,要举行的祭祀是门祭,祭祀时祭品以肝脏为尊。这个月,候鸟从北方飞来,栖息于屋宇的麻雀钻进大海变成蛤蜊。秋菊开黄花。豺开始杀戮禽兽。天子住在西向明堂的右侧室,乘坐白色的兵车,车前驾白色的马,车上插白色的绘有龙纹的旗帜。天子穿白色的衣服,佩戴白色的饰玉,吃的食物是麻籽和狗肉,用的器物锐利而深邃。

是月也,申严号令,命百官贵贱无不务入,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1)。命冢宰(2),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3)。藏帝籍之收于神仓(4),祗敬必饬(5)。

【注释】

(1)宣:疏散。

(2)冢(zhǒnɡ)宰:官名,六卿之一,也称太宰。负责治理邦国,统领百官。

(3)举:设立。要(yào):账簿。

(4)帝籍之收:天子籍田中所收的谷物。帝籍,古时,天子有农田千亩,用民力耕作,生产祭祀上帝的黍稷,这些农田称为帝籍。神仓:储藏供祭祀上帝神祇所用谷物的谷仓。

(5)祗(zhī):敬。饬:正。这句是说储藏籍田所收谷物入神仓时恭敬而不怠慢,端正而不偏邪。

【译文】

这个月,要重申严明各种号令。命令百官贵贱人等无不从事收敛的工作,来应合天地收藏的时气,不得有宣泄散出。命令太宰,在农作物全部收成之后,建立登记五谷的账簿。把天子籍田中收获的谷物藏入供祭祀上帝神祇所用谷物的谷仓,必须恭敬严肃。

是月也,霜始降,则百工休。乃命有司曰(1):“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上丁(2),入学习吹。

【注释】

(1)有司:指司徒。

(2)上丁:上旬的丁日。

【译文】

这个月,霜开始降落,各种工匠开始休整。同时命令司徒说:“寒气突然来到,百姓经受不起,让他们都进屋准备过冬。”这个月上旬的丁日,乐师进入太学练习吹籥及笙竽,演习礼乐。

是月也,大飨帝(1),尝牺牲(2),告备于天子(3)。合诸侯,制百县(4),为来岁受朔日(5),与诸侯所税于民,轻重之法,贡职之数(6),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以给郊庙之事(7),无有所私。

【注释】

(1)大飨帝:指遍祀五帝。飨,飨祭。帝,指五帝。

(2)尝牺牲:以牺牲尝祭群神。尝,秋祭名,指祭祀群神。

(3)告:禀告。备:齐备,指祭祀齐备。这几句大意是,天子亲飨五帝,使有司尝祭群神,事毕,有司向天子禀告祭祀已齐备。

(4)制:从,使跟从。百县:指天子领地内的各县。

(5)来岁:明年。秦以夏历十月(建亥之月)为岁首,九月为年终,所以天子于此月授明年的朔日。朔日:指每月初一。这一天日月合朔(即日月同在一个黄道经度上),所以称为朔。古人很重视朔日,每年年终,天子要向诸侯颁布来年十二个月的朔日,诸侯受飨之后把它藏在祖庙里,每月要告朔。

(6)贡职:指献给天子的贡赋。

(7)郊庙:泛指祭祀。祭天叫郊,祭祖叫庙。

【译文】

这个月,天子要遍祭五帝,并命令主管官吏用牺牲祭祀群神,事毕,主管官吏向天子禀告祭祀已经齐备。天子要聚会诸侯、百县大夫,向他们颁授来年的朔日,以及诸侯向百姓收税轻重的法规,诸侯向天子缴纳贡赋的多少;抽税轻重、纳贡多少都以远近和土地出产的情况为依据。这些东西供祭天祭祖之用,没有属于私有的。

是月也,天子乃教于田猎(1),以习五戎、獀马(2)。命仆及七驺咸驾(3),载旍旐舆(4),受车以级,整设于屏外(5);司徒搢扑(6),北向以誓之。天子乃厉服厉饬(7),执弓操矢以射。命主祠祭禽于四方(8)。

【注释】

(1)教于田猎:指在打猎中教习治兵之法。田,打猎。

(2)五戎:五种兵器,通常指刀、剑、矛、戟、矢。獀(sōu):选择。

(3)仆:指田仆,田猎时负责驾御猎车的人。七驺(zōu):指趣马,负责套马和卸马的人。

(4)旍(jīnɡ):旌旗。旐(zhào):绘有龟蛇的旗帜。舆:应作“旟”绘有鹰鸟的旗帜。这句大意是车上插着标志不同等级的各种旗帜。

(5)整:指按尊卑次序排好队列。屏:指猎场周围的树墙。

(6)司徒:官名,六卿之一,主管教化。搢(jìn):插。扑:指戒尺一类教刑的用具。

(7)厉服:猛厉之服,指戎装。厉,猛。厉饬:指披挂的刀剑。饬,通“饰”,饰物。

(8)主祠:掌管祭祀的官吏。禽:指猎获的鸟兽。四方:指四方之神。

【译文】

这个月,天子借打猎教练治兵之法,熟悉各种兵器,选择良马。命令田仆和管套车卸马的吏役都来驾车,车上插着各种旗帜,参加田猎的人按照等级授予车辆,并按次序整齐地摆在屏垣之外。司徒把教刑用具插在衣带间,向北面告诫众人。天子穿着威武的戎装,佩戴着刀剑等饰物,拿着弓箭来射猎。命令主管祭祀的官吏用猎获的鸟兽祭祀四方之神。

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蛰虫咸俯在穴,皆墐其户(1)。乃趣狱刑(2),无留有罪,收禄秩之不当者(3),共养之不宜者。

【注释】

(1)墐(jǐn):用泥涂柴门,使之挡风。

(2)趣(cù):通“促”,督促。狱刑:断案判刑。

(3)秩:指官爵。

【译文】

这个月,草木黄落了,可以砍伐木柴烧制木炭。蛰伏的动物都藏伏在洞穴里,封严它们的洞口。这个月,要督促诉讼断案的事,不要留下有罪应判决的案件。收缴那些无功之人不应得的俸禄和官爵,以及那些不应得到国家供养的人所得到的供养之物。

是月也,天子乃以犬尝稻,先荐寝庙(1)。

【注释】

(1)荐:向鬼神进献。寝庙:祖庙。

【译文】

这个月,天子就着狗肉品尝稻米,并首先进献给祖庙。

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1),民多鼽窒(2);行冬令,则国多盗贼,边境不宁,土地分裂;行春令,则暖风来至,民气解堕(3),师旅必兴(4)。

【注释】

(1)冬藏:指储藏起来准备过冬用的谷物菜蔬。

(2)鼽(qíu):鼻不通。

(3)解堕:松懈懒惰。解,同“懈”。

(4)师旅:军队。古制,二千五百人为师,五百人为旅。

【译文】

季秋如果实行应在夏天实行的政令,那么,国家就会大水成灾,收藏起来准备过冬的谷物菜蔬就会毁坏,百姓就会出现鼻塞窒息的疾病。如果实行应在冬天实行的政令,那么,国家就会盗贼横生,边境就不能安宁,土地就会被侵削分割。如果实行应在春天实行的政令,那么暖风就会到来,百姓就会懈怠,战争就会发生。

顺民 #

【题解】

所谓“顺民”,是顺依民心的意思。文章列举历史上商汤用自己的身体作牺牲为民求雨;文王辞去纣封给他的千里之地,为民请除炮烙之刑;越王勾践“内亲群臣,下养百姓,以来其心”,终于“残吴二年而霸”等事例,说明了“先顺民心,故功名成”,以及“以德得民心”的道理。本篇承继了孟、荀重视民众的思想,反映了新兴地主阶级对民心的重视。

二曰:

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必有道(1)。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有不说。取民之所说而民取矣,民之所说岂众哉?此取民之要也。

【注释】

(1)必:“心”字之误。

【译文】

第二:

先王首先顺依民心,所以功成名就。依靠仁德博取民心而建立大功、成就美名的,古代大有人在。失去民心而建立功名的却不曾有过。获得民心是有方法的。无论是具有万辆兵车的大国,还是仅有百户的小邑,人民无不有喜欢的事。只要做人民所喜欢的事,就是得民心了。人民所喜欢的事难道会很多吗?这是取得民心的关键。

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1)。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2),曰:“余一人有罪(3),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4),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剪其发(5),故其手(6),以身为牺牲(7),用祈福于上帝(8)。民乃甚说,雨乃大至。则汤达乎鬼神之化、人事之传也(9)。

【注释】

(1)正:这里是治理的意思。

(2)桑林:古地名。汤祀神之所。

(3)余一人:古代天子自称。

(4)不敏:不才,自谦之词。

(5)翦其发:剪去头发是古代的一种刑罚。

(6):疑是“磿(lì)”字之误。磿,通“枥”,压挤。“枥手”是古代的一种刑罚。用绳联小木棍五根,套入手指收紧,状如后来的“拶(zǎn)指”。商汤自剪其发,自拶其手,以示自责。

(7)牺牲:供祭祀用的纯色体全的牲畜。

(8)用:以。

(9)传:转移。这里指转移的道理。

【译文】

从前,汤灭掉夏,治理天下。天大旱,五年没有收成。汤于是在桑林用自己的身体向神祈祷,说:“我一人有罪,不要祸及天下人;即使天下人有罪,罪责也都在我一人身上。不要因我一人不才,致使天帝鬼神伤害人民的生命。”于是汤剪断自己的头发,拶起自己的手指,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牺牲,向天帝求福。人民于是非常高兴,大雨于是也下起来。汤可说是通晓鬼神的变化、人事的转移了。

文王处岐事纣,冤侮雅逊(1),朝夕必时,上贡必适,祭祀必敬。纣喜,命文王称西伯(2),赐之千里之地。文王载拜稽首而辞曰(3):“愿为民请炮烙之刑(4)。”文王非恶千里之地,以为民请炮烙之刑,必欲得民心也。得民心则贤于千里之地(5),故曰文王智矣。

【注释】

(1)冤侮:遭受冤枉、轻慢。雅:正,合乎规范。

(2)西伯:古代统领一方的长官称伯。文王统领雍州(古九州之一,包括今陕西北部、甘肃大部及青海一部),在西方,故称西伯。

(3)载拜:拜两拜。载,通“再”。稽(qǐ)首:古人最恭敬的礼节,动作近似于叩头,但要先拜,然后两手合抱按地,头伏在手前边的地上,并停留一会儿,整个动作都较缓慢。

(4)请炮烙之刑:请求除去炮烙之刑。炮烙,殷纣所用的酷刑。炮,烧烤。烙,当作“格”。格为铜器,格下烧炭,使犯人步行格上,堕入火中而死。后人改“格”为“烙”,解为烧灼之义。

(5)贤:胜过。

【译文】

文王居于岐山臣事纣王,虽遭冤枉侮慢,依然雅正恭顺,早晚朝拜不失其时,进献贡物一定合宜,祭祀一定诚敬。纣很高兴,封文王为西伯,赏他纵横千里的土地。文王再拜稽首,辞谢说:“我不要千里的土地,只愿替人民请求废除炮烙之刑。”文王并不是厌恶土地,用它替人民请求废除炮烙之刑,是一定要博得民心。得到民心,它的好处胜过纵横千里的土地。所以说,文王是相当明智了。

越王苦会稽之耻(1),欲深得民心,以致必死于吴(2)。身不安枕席,口不甘厚味,目不视靡曼(3),耳不听钟鼓。三年苦身劳力,焦唇干肺(4),内亲群臣,下养百姓,以来其心(5)。有甘脆不足分,弗敢食;有酒流之江,与民同之。身亲耕而食,妻亲织而衣。味禁珍,衣禁袭(6),色禁二。时出行路,从车载食,以视孤寡老弱之渍病、困穷、颜色愁悴、不赡者(7),必身自食之。于是属诸大夫而告之曰(8):“愿一与吴徼天下之衷(9)。今吴、越之国相与俱残(10),士大夫履肝肺(11),同日而死,孤与吴王接颈交臂而偾(12),此孤之大愿也。若此而不可得也,内量吾国不足以伤吴,外事之诸侯不能害之(13),则孤将弃国家,释群臣,服剑臂刃(14),变容貌,易姓名,执箕帚而臣事之(15),以与吴王争一旦之死。孤虽知要领不属(16),首足异处,四枝布裂(17),为天下戮(18),孤之志必将出焉!”于是异日果与吴战于五湖(19),吴师大败,遂大围王宫,城门不守,禽夫差,戮吴相(20),残吴二年而霸。此先顺民心也。

【注释】

(1)越王:指越王勾践。会稽之耻:指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战败,困于会稽,被迫屈膝求和一事。会稽,山名,在今浙江绍兴东南。

(2)致必死:决心舍命拼死的意思。

(3)靡曼:指美色。

(4)干肺:肺气枯竭。

(5)来:使……来(归依)。

(6)袭:衣外加衣。

(7)渍(zì):病。

(8)属(zhǔ):聚集。

(9)“愿一”句:这句的大意是,要与吴国一决胜负。下,疑是衍文。徼(yāo),求。衷,正。

(10)今:“令”字之误。残:毁灭。

(11)履肝肺:形容战争残酷激烈,多所杀伤。履,踏,踩。

(12)接颈交臂:描写肉搏之状。偾(fèn):僵仆,这里指死。

(13)事:所事。

(14)服:佩带。臂:用如动词,持。

(15)臣:奴仆。

(16)要(yāo)领不属(zhǔ):指受腰斩、斩首之刑。要,古“腰”字。领,脖子。属,连。

(17)四枝布裂:指车裂,即五马分尸,古代一种最残酷的刑罚。四枝,即四肢。布,分散。

(18)戮:辱。

(19)五湖:这里指太湖。

(20)吴相:指太宰嚭(pǐ)。

【译文】

越王深为会稽之耻而痛苦,想要深得民心,以求和吴国拼死一战。于是他身不安于枕席,口不尝食美味,眼不看美色,耳不听音乐。三年的时间,苦心劳力,唇干肺伤,对内爱抚群臣,对下休养百姓,以便使他们一心归顺自己。有甜美的食物,如不够分,自己不敢独自吃;有酒把它倒入江中,与人民共饮。靠自己亲身耕种吃饭,靠妻子亲手纺织穿衣。饮食禁求珍奇,衣服禁穿两层,衣饰禁用二色。时常出外巡视,随从车辆载着食物,去探望孤寡老弱中那些生病的、穷困的、面色憔悴的、饮食不足的人,一定亲自给他们食物吃。然后,他召集诸大夫,向他们宣告说:“我愿与吴国一决胜负。让吴、越两国一道毁灭,士大夫踏肝践肺同日战死,我跟吴王颈臂相交肉搏而亡,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这些办不到,从国内考虑估量我们的国力不足以损伤吴国,从国外考虑结盟的诸侯也不能毁灭它,那么,我将抛弃国家,离开群臣,身带佩剑,手执利刃,改变容貌,更换姓名,手执箕帚,充当奴仆,侍奉吴王,以便跟吴王决死于一旦之间。我虽然知道这样做会遭致腰断颈绝,头脚异处,四肢分裂,被天下人所羞辱,但是我的志向一定要付诸实施!”后来越国终于与吴国在五湖决战,吴国军队大败,越国军队于是包围了吴王的王宫,攻下城门,活捉了夫差,杀死了吴相,灭掉吴国之后二年,越国称霸诸侯。这都是先顺依民心的结果啊。

齐庄子请攻越(1),问于和子(2)。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也。’”庄子曰:“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和子曰以告鸮子(3)。鸮子曰:“已死矣,以为生。”故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

【注释】

(1)齐庄子:即田庄子,田和之父,齐宣公之相。

(2)和子:春秋时齐国田常的曾孙田和,公元前386年始列为诸侯,为田姓齐国第一个国君。

(3)曰:疑是衍文(依孙人和说)。鸮(xiāo)子:齐国之相。

【译文】

齐庄子请求攻打越国,征求和子的意见。和子说:“先君有遗命说:‘不可攻打越国。越国是只猛虎。’”庄子说:“虽然是只猛虎,但是现在已经死了。”和子把这话告诉鸮子,鸮子说:“虽然已经死了,但人们还认为它活着。”所以,凡行事,一定要先考察民心,然后才可去做。

知士 #

【题解】

本篇向统治者陈言,士中有“千里之马”,有待贤主去发现。全篇以“静郭君善剂貌辨”,剂貌辨为静郭君“外生乐,趋患难”的事例说明,只要君主“能自知人”,那么被“知”之士是乐于为知己者赴汤蹈火的。文章以一半以上的篇幅记载了剂貌辨这位策辩之士的言谈举止,予以肯定赞扬,或多或少地反映了纵横家的思想与风貌。

静郭君善剂貌辨之事与《战国策·齐一》所载基本相同,可参见。

三曰:

今有千里之马于此,非得良工(1),犹若弗取。良工之与马也,相得则然后成,譬之若桴之与鼓。夫士亦有千里,高节死义,此士之千里也。能使士得千里者(2),其惟贤者也。

【注释】

(1)良工:这里指善于相马的人。

(2)待:当为“得”字之误。

【译文】

第三:

假如有日行千里的骏马,但如果遇不到善于相马的人,仍然不会被当作千里马使用。善于相马的人与千里马须互相依赖,然后才得以成名,就像鼓槌和鼓彼此相依一样。士中也有超群出众的千里马。气节高尚、为正义而献身的人就是士中的千里马。能够使士施展千里马的本领的,大概只有贤人吧。

静郭君善剂貌辨(1)。剂貌辨之为人也多訾(2),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静郭君(3),静郭君弗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窃以谏静郭君(4),静郭君大怒曰:“刬而类(5),揆吾家(6),苟可以傔剂貌辨者(7),吾无辞为也!”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8),朝暮进食。

【注释】

(1)静郭君:姓田名婴,号静郭君,战国时齐相,因受封于薛(在今山东滕州东南),又称薛公。他书或作“靖郭君”。剂貌辨:齐人,静郭君的门客。他书或作“齐貌辨”、“剧貌辨”。

(2)訾:通“疵(cī)”。过失。

(3)士尉:齐人,静郭君的门客。证:谏诤。

(4)孟尝君:静郭君之子,名文,号孟尝君。

(5)刬(chǎn):铲除,消灭。而:尔,你(们)。

(6)揆(kuí):通“睽”,离散(依王念孙说)。

(7)傔(qiàn):满足。

(8)御:侍奉。

【译文】

静郭君很喜爱他的门客剂貌辨。剂貌辨为人毛病很多,其他门客都不喜欢他。士尉为此谏诤静郭君,静郭君不听,于是士尉告辞离开了静郭君的门下。孟尝君私下为此劝说静郭君,静郭君大怒说:“即使把你们都杀死,把我家拆得四分五裂,只要能让剂貌辨先生满足,我也在所不辞!”于是让剂貌辨住在上等客舍,让自己的长子侍奉他,早晚进献食物。

数年,威王薨(1),宣王立(2)。静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剂貌辨俱。留无几何,剂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静郭君曰:“王之不说婴也甚,公往,必得死焉。”剂貌辨曰:“固非求生也。请必行!”静郭君不能止。

【注释】

(1)威王:指齐威王。战国时齐国国君,姓田,名因齐,公元前356年—前320年在位。

(2)宣王:指齐宣王,齐威王之子,名辟疆,公元前319年—前301年在位。按:本文与《史记》所载不合。此处当从《战国策》,作“宣王薨,闵王立”。

【译文】

过了几年,齐宣王死了,齐闵王即位。静郭君的处世交往很不为闵王所赞许,静郭君辞官回到封地薛,仍跟剂貌辨在一起。在薛地住了没多久,剂貌辨辞行,请求去谒见闵王。静郭君说:“大王不喜欢我到极点了,您去必定遭到杀害。”剂貌辨说:“我本来就不是去求活命的。我一定要去!”静郭君劝阻不住他。

剂貌辨行,至于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剂貌辨见,宣王曰:“子,静郭君之所听爱也?”剂貌辨答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静郭君曰:‘太子之不仁,过涿视(1),若是者倍反。不若革太子,更立卫姬婴儿校师(2)。’静郭君泫而曰:‘不可,吾弗忍为也。’且静郭君听辨而为之也(3),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也。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4),辨又曰:‘必听之。’静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予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也。”宣王太息,动于颜色(5),曰:“静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6)!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少来静郭君乎(7)?”剂貌辨答曰:“敬诺。”

【注释】

(1)过涿视:当作“过颐豕视”。过颐,下巴过宽,即所谓“耳后见腮”。颐,下巴。豖视,即相法所谓“下邪偷视”。过颐豕视,古人认为是不仁之相。

(2)校师:当是齐宣王的庶子,卫姬所生。

(3)且:相当于“若”。

(4)昭阳:战国时人,楚相。

(5)动:改变。颜色:指脸色。

(6)一:竟,乃。

(7)少:短时间,暂时。这样说是表示客气,意思是不敢长时间地烦扰对方。

【译文】

剂貌辨走了,到了齐国都城。闵王听说了,心怀恼怒等着他。剂貌辨拜见闵王,闵王说:“你就是静郭君言听计从、非常喜爱的那个人吧?”剂貌辨回答说:“喜爱是有,至于言听计从根本谈不上。当初大王正做太子的时候,我对静郭君说:‘太子耳后见腮,下斜偷视,相貌不仁,像这样的人背理行事。不如废掉太子,改立卫姬的幼子校师。’静郭君流着泪说:‘不行。我不忍心这样做。’如果静郭君听从我的话并这样做了,一定不会有今天的祸患。这是一个例证。回到薛地之后,楚相昭阳请求用大于薛几倍的土地交换薛地。我又说:‘一定要应允他。’静郭君说:‘我从先王那里承受了薛地,现在虽被后王所厌恶,但如果我把薛地换给别人,我在先王那里怎么交待呢?再说先王的宗庙在薛,我怎么可以把先王的宗庙给楚国呢?’他又不肯听我的话。这是第二个例证。”闵王长叹,显出很激动的神色,说:“静郭君对我竟爱到这个地步吗?我年纪幼小,这些都不知道。您愿意替我请静郭君稍稍来些日子吗?”剂貌辨回答说:“遵命。”

静郭君来,衣威王之服(1),冠其冠,带其剑。宣王自迎静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静郭君至,因请相之。静郭君辞,不得已而受。十日,谢病强辞,三日而听。

【注释】

(1)威王之服:当是“宣王之服”,宣王所赐之服。下文“冠”、“剑”都是宣王所赐。

【译文】

静郭君来到国都,穿着宣王所赐的衣服,戴着宣王所赐的帽子,佩着宣王所赐的宝剑。闵王亲自到郊外迎接静郭君,远远望见他就流下泪来。静郭君到了以后,闵王就要求拜静郭君做齐相。静郭君再三辞谢,不得已才接受下来。十天之后,他托病辞官,极力推辞,三天之后闵王才应允。

当是时也,静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1)。能自知人,故非之弗为阻。此剂貌辨之所以外生乐、趋患难故也。

【注释】

(1)自知:不待他人教谕而知。

【译文】

在当时,静郭君可称得上善于亲自了解人了。正因为他善于亲自了解人,所以别人的非议妨碍不了他。这正是剂貌辨之所以把生命与欢乐置之度外,为静郭君奔赴患难的缘故。

审己 #

【题解】

本篇旨在论述“审己”的必要。所谓“审己”,就是求诸己而不求诸人,求诸内而不求诸外的意思。文章一开始就指出:“凡物之然也,必有故”,“先王、名士、达师”之所以超过一般人,就在于他们“知故”,即了解事物变化的原因。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文章通过子列子问射于关尹子的例子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就是要“审己”。文章还列举了柳下季、齐湣王、越王授三个人的事例,从正反两方面阐明了“审己”、“知故”的重要。本篇思想与关尹学派相通。

四曰:

凡物之然也,必有故。而不知其故(1),虽当,与不知同,其卒必困。先王、名士、达师之所以过俗者,以其知也(2)。水出于山而走于海,水非恶山而欲海也,高下使之然也。稼生于野而藏于仓,稼非有欲也,人皆以之也(3)。

【注释】

(1)而:相当于“若”。

(2)知:知故,即知道事物之所以这样的原因。

(3)以:用。

【译文】

第四:

大凡物之所以这样,必有原因。如果不知道它的原因,即使做事得当,也和不知相同,最终必为外物所困。先代君王、知名之士、通达之师之所以超过平庸之辈,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事物之所以这样的原因。水从山中流出奔向大海,并不是水厌恶山而向往海,而是山高海低的形势使它这样的。庄稼生在田野而贮藏在仓中,并不是庄稼有这种欲望,而是人们都需用它啊。

故子路掩雉而复释之(1)。

子列子常射中矣(2),请之于关尹子(3)。关尹子曰:“知子之所以中乎?”答曰:“弗知也。”关尹子曰:“未可。”退而习之三年,又请。关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子列子曰:“知之矣。”关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非独射也,国之存也,国之亡也,身之贤也,身之不肖也,亦皆有以(4)。圣人不察存亡、贤不肖,而察其所以也。

【注释】

(1)子路:孔子的弟子仲由,字子路。掩,覆而取之,罩住。

(2)子列子:战国时郑人,姓列,名御寇。子,古代对男子的尊称。常:通“尝”。

(3)关尹子:古代道家人物,名喜,为函谷关令,故又称关令尹。现存《关尹子》九篇是后世假托之作。

(4)有以:有原因。

【译文】

所以子路罩住野鸡却又放了它,是由于自己尚未知道捉到它的原因。

子列子曾射中目标,于是向关尹子请教关于射箭的道理。关尹子问:“你知道你射中的道理吗?”子列子回答说:“不知道。”关尹子说:“现在还不能跟你谈论大道。”子列子回去练习射箭,练了三年,又去请教。关尹子问:“你知道你射中的道理吗?”子列子说:“知道了。”关尹子说:“可以了,你要奉守它而不要失掉。”不只射箭如此,国家的生存,国家的灭亡,人的贤明,人的不肖,也都各有原因。圣人不去考察存亡和贤不肖本身,而是考察造成它们这样的原因。

齐攻鲁,求岑鼎(1)。鲁君载他鼎以往。齐侯弗信而反之(2),为非,使人告鲁侯曰:“柳下季以为是(3),请因受之。”鲁君请于柳下季,柳下季答曰:“君之赂以欲岑鼎也(4),以免国也。臣亦有国于此(5)。破臣之国以免君之国,此臣之所难也。”于是鲁君乃以真岑鼎往也。且柳下季可谓此能说矣(6)。非独存己之国也,又能存鲁君之国。

【注释】

(1)岑(cén)鼎:鲁国宝鼎,因形高而锐,类岑之形,故名岑鼎。岑,小而高的山。

(2)反:同“返”。

(3)柳下季:春秋时鲁国大夫展禽,字季,因食邑柳下,故称柳下季,谥惠,故又称柳下惠。

(4)赂以欲岑鼎:等于说“赂以所欲之岑鼎”。

(5)国:喻持守之物,这里指信誉。

(6)且:相当于“若”。此:疑是衍文。

【译文】

齐国攻打鲁国,索取鲁国的岑鼎。鲁君用车拉着另一只鼎送到齐国。齐侯不相信,把它退了回来,认为不是岑鼎,并派人告诉鲁侯说:“如果柳下季认为这是岑鼎,我愿意接受它。”鲁君向柳下季求助。柳下季答复说:“您答应齐侯把岑鼎送给他,为的是使国家免除灾难。我自己这里也有个‘国家’,这就是信誉。毁灭我的‘国家’来挽救您的国家,这是我难以办到的。”于是鲁君就把真的岑鼎运往齐国去了。像柳下季这样可称得上善于劝说国君了。不仅保持了自己的信誉这个“国家”,又能保存住鲁君的国家。

齐湣王亡居于卫(1),昼日步足,谓公玉丹曰(2):“我已亡矣,而不知其故。吾所以亡者,果何故哉?我当已(3)。”公玉丹答曰:“臣以王为已知之矣,王故尚未之知邪(4)?王之所以亡也者,以贤也。天下之王皆不肖,而恶王之贤也,因相与合兵而攻王。此王之所以亡也。”湣王慨焉太息曰:“贤固若是其苦邪?”此亦不知其所以也。此公玉丹之所以过也。

【注释】

(1)齐湣王:战国时齐国国君,姓田,名地(一作遂),公元前300年—前284年在位,一度与秦昭王并称东、西帝,后燕合五国之兵攻齐,齐湣王逃到卫国。

(2)公玉丹:齐湣王之臣。

(3)已:止,这里是克服的意思。

(4)故:等于说“乃”,竟,竟然。

【译文】

齐湣王流亡国外,住在卫国。有一次,白天散步,齐湣王对公玉丹说:“我已流亡国外了,却不知道流亡的原因。我之所以流亡,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当纠正自己的过失。”公玉丹回答说:“我以为大王您已经知道了呢,您竟然还不知道吗?您之所以流亡国外,是因为您太贤明的缘故。天下的君主都不肖,因而憎恶大王您的贤明,于是他们互相勾结,合兵进攻大王。这就是大王您流亡的原因啊!”湣王很感慨,叹息说:“君主贤明原来要受这样的苦啊!”这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灭亡啊!这正是公玉丹之所以能够蒙骗他的原因。

越王授有子四人(1)。越王之弟曰豫,欲尽杀之,而为之后(2)。恶其三人而杀之矣(3)。国人不说,大非上。又恶其一人而欲杀之,越王未之听。其子恐必死,因国人之欲逐豫,围王宫。越王太息曰:“余不听豫之言,以罹此难也。”亦不知所以亡也。

【注释】

(1)越王授:勾践六世孙无颛(zhuān)。疑即《贵生》篇的“王子搜”。

(2)后:指王位继承人。

(3)恶(wù):诽谤,诋毁。

【译文】

越王授有四个儿子。越王的弟弟名叫豫,他想把越王的四个儿子全都杀掉,让自己成为越王的继承人。豫毁谤其中三子,让越王把他们杀掉了。国人很不满,纷纷指责王。豫又毁谤剩下的一子,想让越王杀掉他,越王没有听从豫的话。越王的儿子害怕自己被杀,于是借着国人的愿望把豫驱逐出国,并包围了王宫。越王叹息说:“我不听从豫的话,所以才遭到这样的灾祸。”这也是不知自己为什么灭亡啊。

精通 #

【题解】

所谓“精通”是指人的精气相通,即文中所说的“精或往来”的意思。本篇旨在谈君道。文章认为君主与民精气相通,因此,君主只要做到“以爱利民为心”、“行德乎己”,虽然“号令未出”,也必然会达到“天下皆延颈举踵”、“四荒咸饬乎仁”的大治局面。本篇力图以“精气”说解释某些精神、心理现象,这种探索是值得肯定的。

五曰:

人或谓兔丝无根(1)。兔丝非无根也,其根不属也(2),伏苓是(3)。慈石召铁(4),或引之也。树相近而靡(5),或之也(6)。圣人南面而立,以爱利民为心,号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颈举踵矣,则精通乎民也。夫贼害于人,人亦然。

【注释】

(1)兔丝:即菟丝,一种寄生的蔓草。

(2)属(zhǔ):接连。

(3)伏苓:即茯苓,寄生在松树根上的一种块状菌。

(4)慈石:即磁石。古人认为,这种石可以吸铁,就像慈母吸引子女一样,故名“慈石”。

(5)靡:通“摩(mó)”,摩擦。

(6)(rǒng):推。

【译文】

第五:

有人说菟丝没有根。其实菟丝不是没有根,只是它的根与它不相连,茯苓就是它的根。磁石招来铁,是有一种力在吸引它。树木彼此生得近了,就要互相摩擦,是有一种力在推它。圣人面南为君,以爱民利民之心,号令还没有发出,天下人就都伸长脖子,踮起脚跟殷切盼望了。这是圣人与人民精气相通的缘故。暴君伤害人民,人民也会有相应的反应。

今夫攻者,砥厉五兵(1),侈衣美食(2),发且有日矣,所被攻者不乐,非或闻之也,神者先告也(3)。身在乎秦,所亲爱在于齐,死而志气不安,精或往来也。

【注释】

(1)砥(dǐ)厉:磨石。细者为砥,粗者为厉。这里用如动词,磨砺。五兵:五种兵器。其说不一,通常指矛、戟、弓、剑、戈。

(2)侈衣美食:穿华丽之服,吃精美之食。古代打仗,将士出征前,往往赏赐丰厚,故有“侈衣美食”之举。

(3)神者先告也:按文义“神”下不当有“者”字。

【译文】

假如有个国家准备进攻他国,正在磨砺兵器,犒赏军队,距离出征没几天了,这时即将遭受进攻的国家肯定不会快乐,并不是他们有人听到了风声,而是精神先感知到了。一个人身在秦国,他所亲爱的人在齐国,如果在齐国的人死了,在秦国的人就会心神不安,这是精气互相往来的缘故啊!

德也者,万民之宰也。月也者,群阴之本也。月望则蚌蛤实(1),群阴盈;月晦则蚌蛤虚(2),群阴亏。夫月形乎天,而群阴化乎渊;圣人行德乎己,而四荒咸饬乎仁。

【注释】

(1)月望:月满。《释名·释天》说:“望,月满之名也。月大十六日,小十五日,日在东,月在西,遥相望也。”

(2)月晦:月光尽敛。时在农历的每月最后一日。

【译文】

品德是万民的主宰,月亮是各种属阴之物的根本。月满的时候,蚌蛤的肉就充实,各种属阴之物也都满盈;月光尽敛的时候,蚌蛤的肉就空虚,各种属阴之物也都亏缺。月相变化显现于天空,各种属阴之物都随着变化于深水之中。圣人修养自己的品德,四方荒远之地的人民都随着整饬自己,归向仁义。

养由基射(1),中石,矢乃饮羽(2),诚乎也。伯乐学相马(3),所见无非马者,诚乎马也。宋之庖丁好解牛(4),所见无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见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研(5),顺其理,诚乎牛也。

【注释】

(1)养由基:春秋时楚国大夫,以善射著称。(sì):同“兕”。兽名,属犀牛类。一说即雌犀。

(2)饮羽:箭射入石中,尾部羽毛隐没不见。饮,没(mò)。

(3)伯乐:春秋秦穆公时人,以善相马著称。

(4)庖丁:名叫丁的厨师。解牛:分卸牛的肢体。庖丁解牛之事可参见《庄子·养生主》。

(5):通“磨”。

【译文】

养由基射兕,射中石头,箭羽没入石中,这是由于他把石头当成兕,精神集中于兕的缘故。伯乐学相马,眼睛看到的除了马以外没有别的东西,这是由于他精神集中于马的缘故。宋国的庖丁喜好分解牛的肢体,眼睛看到的没有不是死牛的,整整三年眼前不见活牛,一把刀用了十九年,刀刃仍然锋利得像刚刚磨过,这是由于他分解牛的肢体时顺着牛的肌理,精神集中于牛的缘故。

钟子期夜闻击磬者而悲(1),使人召而问之曰:“子何击磬之悲也?”答曰:“臣之父不幸而杀人,不得生;臣之母得生,而为公家为酒;臣之身得生,而为公家击磬。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昔为舍氏睹臣之母(2),量所以赎之则无有,而身固公家之财也,是故悲也。”钟子期叹嗟曰:“悲夫!悲夫!心非臂也,臂非椎、非石也(3)。悲存乎心而木石应之。”故君子诚乎此而谕乎彼,感乎己而发乎人,岂必强说乎哉?

【注释】

(1)钟子期:春秋时楚人。

(2)昔:夜。这里指昨天夜晚。舍氏:未详。《新序·四》记载此事与本文略有不同,“舍氏”,《新序》作“舍市”。

(3)椎(chuí):击磬工具,木制。石:指磬。

【译文】

钟子期夜间听到有人击磬,发出悲哀之声,就派人把击磬的人叫来,问他说:“你击磬击出的声音怎么这么悲哀啊?”回答说:“我的父亲不幸杀了人,无法活命;我的母亲虽得以活命,却没入官府替公家造酒;我自身虽得以活命,却替公家击磬。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了。昨天晚上在舍氏见到了我的母亲,思量用什么来赎她却什么都没有,而且想到连自身也是公家的财产,因此心中悲哀。”钟子期叹息说:“可悲呀,可悲!心并不是手臂,手臂也不是椎,不是磬,但悲哀存于心中,而椎磬却能与它应和。”所以君子心中有所感,就会在外面表现出来,自己心中有所感,就可以影响到他人,哪里用得着一定要极力用言辞表述呢?

周有申喜者(1),亡其母,闻乞人歌于门下而悲之,动于颜色,谓门者内乞人之歌者(2),自觉而问焉(3),曰:“何故而乞?”与之语,盖其母也。故父母之于子也,子之于父母也,一体而两分,同气而异息。若草莽之有华实也(4),若树木之有根心也。虽异处而相通,隐志相及,痛疾相救,忧思相感,生则相欢,死则相哀,此之谓骨肉之亲。神出于忠而应乎心,两精相得,岂待言哉?

【注释】

(1)申喜:周人。

(2)内(nà):同“纳”。

(3)自觉:疑是“自见”之误。

(4)莽:密生的草,也泛指草。

【译文】

有个叫申喜的周人,他的母亲失散了。有一天,他听到有个乞丐在门前唱歌,自己感到悲哀,脸色都变了。他告诉守门的人让唱歌的乞丐进来,亲自见她,并询问说:“什么原因使你落到求乞的地步?”交谈时才知道,那乞丐原来正是他的母亲。所以,无论父母对于子女来说,还是子女对于父母来说,实际都是一个整体而分为两处,精气相同而呼吸各异,就像草莽有花有果,树木有根有心一样。虽在异处却可彼此相通,潜藏于心中的志向互相联系,有病痛互相救护,有忧思互相感应,对方活着心里就高兴,对方死了心里就悲哀,这就叫做骨肉之亲。这种天性出于至诚,而彼此心中互相应和,两方精气相通,难道还要靠言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