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开春论第一

开春论第一

开春 #

【题解】

本书多处论及“善说”,《开春论》即专门讨论这一问题。作者认为,论说成功的关键在于“言尽理”。从文中谈到的具体内容看,所谓“理”,主要是指节用爱人、明德慎罚等“礼义仁德”方面的道理。文章列举的惠施、封人子高、祁奚三个“善说者”的例子,都是为了论证“言尽理而得失利害定矣”这一论断。文章开头讲“物之相应”,意在说明论说能获得成功的理论根据。把“善说”同“物之相应”联系到一起,显得非常勉强。文章撮取首句“开春始雷”的前二字作为篇名,也与本书其他篇章以义名篇的体例不同。

一曰:

开春始雷(1),则蛰虫动矣。时雨降,则草木育矣。饮食居处适,则九窍百节千脉皆通利矣。王者厚其德,积众善,而凤皇圣人皆来至矣。共伯和修其行(2),好贤仁,而海内皆以来为稽矣(3)。周厉之难(4),天子旷绝(5),而天下皆来谓矣(6)。以此言物之相应也,故曰行也成也(7)。善说者亦然。言尽理而得失利害定矣,岂为一人言哉!

【注释】

(1)开春:当指夏历二月。《仲春》:“日夜分,雷乃发生,始电,蛰虫咸动苏。”

(2)共(ɡōnɡ)伯和:西周诸侯。共,国名。伯,爵位名。和,人名。公元前841—前828年,共伯和代周天子行政,史称“共和时期”。

(3)稽:停留,这里有归附的意思。“以、为”二字疑为衍文。

(4)周厉之难(nàn):指周厉王末年的国内动乱。周厉,指周厉王,西周第十代国君,名胡,由于暴虐无道,被国人驱逐,逃亡在外十四年而死。

(5)旷:废缺。

(6)谓:当作“请”。请,请谒。

(7)成:成就,这里有结果的意思。

【译文】

第一:

开春一开始打雷,蛰伏的动物就苏醒活动了。应时之雨降落下来,草木就滋生了。饮食居处适度,身体的各种器官和骨节经脉就都通畅了。治理天下的人增加自己的美德,积累各种善行,凤凰和圣人就都到他身边来了。共伯和修养他的品行,喜好贤士仁人,海内就都因此来归附了。厉王之乱,王位废缺,天下诸侯就都来朝见共伯和了。这些事情说明事物是互相应和的,所以任何行为都有其相应的结果。善于说服别人的人也是这样。把道理说透,事情的得失利害就确定了,他们的议论哪里是为了某一个人随意而发呢!

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于牛目。群臣多谏于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行葬,民必甚疾之,官费又恐不给(1),请弛期更日(2)。”太子曰:“为人子者,以民劳与官费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葬,不义也。子勿复言。”群臣皆莫敢谏,而以告犀首(3)。犀首曰:“吾未有以言之。是其唯惠公乎(4)!请告惠公。”惠公曰:“诺。”驾而见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历葬于涡山之尾(5),灓水啮其墓(6),见棺之前和(7)。文王曰:‘嘻!先君必欲一见群臣百姓也天(8)!故使灓水见之。’于是出而为之张朝(9),百姓皆见之,三日而后更葬。此文王之义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难以行。太子为及日之故,得无嫌于欲亟葬乎(10)?愿太子易日。先王必欲少留而抚社稷安黔首也(11),故使雨雪甚。因弛期而更为日,此文王之义也。若此而不为,意者羞法文王也(12)?”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择葬日。”惠子不徒行说也,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君而因有说文王之义(13)。说文王之义以示天下,岂小功也哉!

【注释】

(1)给(jǐ):充足。

(2)弛:延缓。

(3)犀首:即公孙衍,战国时魏人,纵横家,曾在魏、秦等国为相。

(4)惠公:指惠施。

(5)王季历:周文王之父,名季历,武王灭商后追尊为“王季”。涡山:山名。《战国策·魏策》作“楚山”。尾:指山脚。

(6)灓(luán)水:渗入地下而形成的水流。啮(niè):咬,这里指浸渍。

(7)见(xiàn):显现,露出。和:棺材两头的木板。

(8)天:当为“夫”字之误。夫,句尾语气词。

(9)张朝:设置帷幕,让群臣百姓朝见。

(10)得无:莫不是,恐怕。亟(jí):急。

(11)少:稍。

(12)意者:表示推测和估计,想来。

(13)有:通“又”。说(yuè):喜欢。

【译文】

魏惠王死了,安葬的日期已经临近。正遇上天下大雪,雪深得几乎埋住牛的眼睛。群臣多劝谏太子,说:“雪下得这样大还要举行葬礼,百姓们一定非常困苦,国家的费用也恐怕不够。请您把日期推迟,改日安葬。”太子说:“做子女的,如果因为百姓劳苦和国家费用不足的缘故就不举行先王的葬礼,是不义的。你们不要再说了。”臣子们都不敢再劝谏,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犀首。犀首说:“我也没有办法去劝说,能做这件事的恐怕只有惠公吧!请让我告诉惠公。”惠公听了说:“好吧。”就坐着车来见太子,说:“安葬的日期临近了吧?”太子说:“是的。”惠公说:“从前王季历葬在涡山脚下,渗漏下来的水流浸坍了他的坟墓,露出了棺木的前脸。周文王说:‘啊,先王一定是想看一看臣下和百姓吧!所以才让漏水浸渍使棺木显露出来。’于是就把棺木挖出,给它设置帷幕,举行朝会,百姓都来谒见,三天以后才改葬。这是文王的义呀!现在安葬的日期已经临近,但雪大得几乎埋住牛的眼睛,路难以行走,太子您为了赶上既定日期而坚持按期安葬,恐怕有想快点安葬了事之嫌吧?希望您改个日子。先王一定是想稍作停留以便安抚国家和百姓,所以才使雪下得这样大。因此推迟葬期另择日子,这样做正是文王的义啊!像目前这种情况还不改日安葬,想来是羞于效法文王了?”太子说:“您说得太好了!我谨奉命延缓葬期,另选安葬的日子。”惠子不仅使自己的主张得以实行,又使魏太子由暂时不安葬先君又进而喜好文王之义。喜好文王之义,并以此宣示天下,难道是小功劳吗!

韩氏城新城(1),期十五日而成。段乔为司空(2),有一县后二日,段乔执其吏而囚之(3)。囚者之子走告封人子高曰(4):“唯先生能活臣父之死,愿委之先生。”封人子高曰:“诺。”乃见段乔。自扶而上城(5)。封人子高左右望曰:“美哉城乎!一大功矣,子必有厚赏矣!自古及今,功若此其大也,而能无有罪戮者,未尝有也。”封人子高出,段乔使人夜解其吏之束缚也而出之。故曰封人子高为之言也,而匿己之为而为也;段乔听而行之也,匿己之行而行也。说之行若此其精也,封人子高可谓善说矣。

【注释】

(1)城新城:城,修筑城墙。新城,地名。即阳翟(dí),因为是韩国的新都,所以称“新城”,故址在今河南禹县。

(2)段乔:战国时韩国大臣。司空:官名,掌土木工程等。

(3)吏:指县的官长。

(4)封人:管理疆界的官。子高:当时的贤者。

(5)扶:攀缘。

【译文】

韩国修筑新城的城墙,规定十五天完成。段乔做司空,主管这件事。有一个县拖延了两天,段乔就逮捕了这个县的主管官吏,把他囚禁起来。这个官吏的儿子跑来告诉封人子高,说:“只有先生您才能把我父亲从死罪中拯救出来,我想把这件事托付给先生。”封人子高说:“好吧。”就去拜见段乔。子高自己攀登上城墙,向左右张望说:“这城墙修得真漂亮呀!真算得上一件大功了!您一定能得到重赏了。从古到今,功劳这样大,而又能不处罚杀戮一个人的,还没有过。”封人子高离开以后,段乔就派人在夜里解开被囚禁的官吏的绳索,释放了他。所以可以说,封人子高说服别人,说了又不让人看出是在说服他;段乔听从别人的意见并加以实行,做了又不让人看出是自己做的。说服别人的做法如此精妙,封人子高可算是善于说服别人了。

叔向之弟羊舌虎善栾盈(1)。栾盈有罪于晋,晋诛羊舌虎,叔向为之奴而朡(2)。祁奚曰:“吾闻小人得位,不争不祥(3);君子在忧,不救不祥。”乃往见范宣子而说也(4),曰:“闻善为国者,赏不过而刑不慢(5)。赏过则惧及淫人,刑慢则惧及君子。与其不幸而过,宁过而赏淫人,毋过而刑君子。故尧之刑也殛(6),于虞而用禹(7);周之刑也戮管、蔡,而相周公,不慢刑也。”宣子乃命吏出叔向。救人之患者,行危苦,不避烦辱,犹不能免;今祁奚论先王之德,而叔向得免焉。学岂可以已哉!类多若此(8)。

【注释】

(1)叔向:春秋晋大夫,姓羊舌,名肸(xī),字叔向,以贤能著称。羊舌虎:叔向异母弟,晋大夫。栾盈:晋大夫。

(2)朡(zōnɡ):系缚。

(3)争(zhènɡ):谏诤。

(4)范宣子:即范匄(ɡài),又名士匄,晋平公时为正卿,谥宣子。

(5)慢:懈怠,轻忽。

(6)殛(jí):杀。(ɡǔn):人名。大禹之父,为人刚愎凶顽,为尧时“四凶”之一,受命治水,九年不成,被诛于羽山。

(7)虞:指舜。舜为有虞氏,所以称虞舜,又简称为虞。

(8)类:事类。

【译文】

叔向的弟弟羊舌虎与栾盈友善,栾盈在晋国犯了罪,晋国杀了羊舌虎,叔向为此受牵连没入官府为奴,戴上了刑具。祁奚说:“我听说当小人得到官位时,不谏诤是不善;当君子处于忧患时,不援救是不善。”于是就去拜见范宣子,劝他说:“我听说善于治国的人,行赏不过度,施刑不轻忽。行赏过度,恐怕会赏到奸人;施刑轻忽,恐怕会处罚到君子。如果不得已做得过分了,那么宁可行赏过度赏赐了奸人,也不要施刑过度处罚了君子。所以尧施刑罚杀死了,而在舜的时候却仍起用了的儿子禹;周施刑罚诛杀了管叔、蔡叔,而仍任用他们的弟兄周公为相。这都是施刑不轻忽啊!”于是范宣子命令官吏把叔向放了出来。解救别人危难的人,冒着危险和困苦,不怕麻烦和屈辱,有时仍然不能使人免于患难;如今祁奚论说先王的德政,叔向却因而得以免遭危难。由此看来,学习怎么能废止呢!很多事情都像这种情形一样。

察贤 #

【题解】

本篇强调君主立功名关键在于得贤,得贤方可以垂拱而治。文中比较了宓子贱任人而治与巫马期任力而治的优劣,认为任力而治“中治犹未至”,实不可取。

二曰:

今有良医于此,治十人而起九人(1),所以求之万也(2)。故贤者之致功名也,比乎良医,而君人者不知疾求,岂不过哉!今夫塞者(3),勇力、时日、卜筮、祷祠无事焉,善者必胜。立功名亦然,要在得贤(4)。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国治身逸。天下之贤主,岂必苦形愁虑哉(5)!执其要而已矣。雪霜雨露时,则万物育矣,人民修矣(6),疾病妖厉去矣(7)。故曰尧之容若委衣裘(8),以言少事也。

【注释】

(1)起:使……起,治愈。

(2)所以求之万也:这是找他治病的人成千上万的原因。

(3)塞:古代一种棋类游戏,又名“格五”。字又作“簺”。

(4)要:要领,关键。

(5)愁:通“揫(jiū)”,聚。

(6)修:善,好。

(7)厉:灾害,祸害。

(8)委衣裘:义同“垂衣裳”,喻无为而治。委,下垂。

【译文】

第二:

假如有这样一个良医,给十个人治病治好了九个,找他治病的人必定会成千上万。所以,贤人能为君主求致功名,就好比良医能给人治好病一样,可是当君主的却不知赶快去寻找,这难道不是错了吗!如今下棋的人,用不着凭借勇力、时机、占卜、祭祷,技巧高的一定获胜。建立功名也是如此,关键在于得到贤人。魏文侯以卜子夏为师,与田子方交友,礼敬段干木,就使得国家太平,自身安逸。天下贤明的君主哪里必定要劳身费神呢?掌握治国要领就行了。霜雪雨露合乎时节,万物就会生长了,人们就会舒适了,疾病和怪异灾祸就不会发生了。所以人们说到尧的仪表形容,就说他穿着宽大下垂的衣服,这是说他很少有政务啊!

宓子贱治单父(1),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2),以星入,日夜不居(3),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宓子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宓子则君子矣。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以治,义矣(4),任其数而已矣(5)。巫马期则不然,弊生事精(6),劳手足,烦教诏,虽治犹未至也。

【注释】

(1)宓(fú)子贱:春秋末期鲁国人,名不齐,字子贱,孔子弟子。单父(shànfǔ):春秋时鲁邑,在今山东单县南。

(2)巫马期:姓巫马,名施,字子期,孔子弟子。他书或作“巫马旗”。

(3)居:止息,休息。

(4)义:宜,合宜,应该。

(5)数:术,方法。

(6)弊:毁坏,损害。事:用,耗费。精:指人的精气。

【译文】

宓子贱治理单父,每天在堂上静坐弹琴,单父就治理得很好。巫马期披星戴月,早朝晚退,昼夜不休息,亲自处理各种政务,单父也治理得很好。巫马期向宓子询问其中的缘故。宓子说:“我的做法叫做使用人才,你的做法叫做使用力气。使用力气的人当然劳苦,使用人才的人当然安逸。”宓子算得上君子了。使四肢安逸,耳目保全,心气平和,而官府的各种事务处理得很好,这是应该的了,他只不过使用正确的方法罢了。巫马期却不是这样。他损伤生命,耗费精气,手足疲劳,教令烦琐,尽管也治理得不错,但还未达到最高境界。

期贤 #

【题解】

本篇与上篇《察贤》主题相同。所谓“期贤”,就是期待贤者。文章先以明火照蝉为喻,指出君主只要德行明盛,贤士就会像蝉投奔明火那样来归附。接着,文章举卫有十士而赵简子不敢伐、魏礼段干木而秦不加兵两个事例,说明贤士对安定国家、树立功名的重要作用。其中段干木偃息藩魏一事尤其受到后世推崇,成为不少文人吟咏的题材。

三曰:

今夫爚蝉者(1),务在乎明其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何益?明火不独在乎火,在于暗。当今之时,世暗甚矣,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天下之士,其归之也,若蝉之走明火也。凡国不徒安(2),名不徒显,必得贤士。

【注释】

(1)爚(yuè):用火照。

(2)徒:白白地,无缘无故地。

【译文】

第三:

如今用火照蝉的人,务必把火光弄亮、并摇动树的枝干罢了。火光不明,即使摇动那些树木,又有什么用处?弄亮火光,不仅在于火光本身,还在于黑暗的映衬。现在这个时候,社会黑暗到极点了,国君中如有能昭明自己德行的,天下的士人归附他,就像蝉奔向明亮的火光那样。凡国家不会无缘无故地安定,名声不会无缘无故地显赫,一定要得到贤士才行。

赵简子昼居(1),喟然太息曰:“异哉!吾欲伐卫十年矣,而卫不伐(2)。”侍者曰:“以赵之大而伐卫之细(3),君若不欲则可也;君若欲之,请令伐之(4)。”简子曰:“不如而言也(5)。卫有士十人于吾所,吾乃且伐之,十人者其言不义也,而我伐之,是我为不义也。”故简子之时,卫以十人者按赵之兵,殁简子之身(6)。卫可谓知用人矣,游十士而国家得安。简子可谓好从谏矣,听十士而无侵小夺弱之名。

【注释】

(1)居:闲坐。

(2)伐:被伐

(3)细:小。

(4)令:当为“今”字之误。今,立即。

(5)而:人称代词,你。

(6)殁:终。

【译文】

赵简子白天闲坐,慨然长叹,说:“真是不寻常啊!我想伐卫已经有十年了,可是卫国总是伐不成。”侍从的人说:“凭赵国这样的大国来伐卫国那样的小国,您要是不想伐它也就罢了;您要是想这样做,只管立即动手就是了。”赵简子说:“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啊!卫国有十位士人在我这里。我确实想伐卫,可是这十个人都说伐卫不义,如果我还硬去伐它,那我就是做不义的事了。”所以说,赵简子的时候,卫国用十个人就遏止了赵国的军队,直到简子去世。卫国可以算是懂得使用人才了,让十位士人出游赵国,国家就获得了安全。简子可以算是喜欢听从劝谏了,听从了十位士人的劝说,从而避免了侵夺弱小的坏名声。

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之(1),其仆曰(2):“君胡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欤?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且吾闻段干木未尝肯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骄之?段干木光乎德(3),寡人光乎地(4);段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其仆曰:“然则君何不相之?”于是君请相之,段干木不肯受。则君乃致禄百万,而时往馆之(5)。于是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6);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7)。”居无几何,秦兴兵欲攻魏,司马唐谏秦君曰(8):“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乃按兵,辍不攻之。魏文侯可谓善用兵矣。尝闻君子之用兵,莫见其形,其功已成,其此之谓也。野人之用兵也,鼓声则似雷,号呼则动地,尘气充天,流矢如雨,扶伤舆死(9),履肠涉血,无罪之民,其死者量于泽矣(10),而国之存亡、主之死生犹不可知也。其离仁义亦远矣!

【注释】

(1)闾(lǘ):里巷的门,这里指里巷。轼:凭轼。这是古人乘车时表示礼敬的动作。

(2)仆:驾车的人。

(3)光:明亮,这里比喻显耀。

(4)地:指地位,权势。

(5)馆:这里是到其住处探望的意思。

(6)段干木之敬:即“敬段干木”。

(7)段干木之隆:即“隆段干木”。隆,尊显。

(8)司马唐:战国秦大夫,他书或作“司马庾”。

(9)舆:抬。死:尸。

(10)量:满。

【译文】

魏文侯从段干木居住的里巷前经过,手扶车轼表示敬意。他的车夫说:“您为什么要扶轼致敬?”魏文侯说:“这不是段干木住的里巷吗?段干木是个贤者呀,我怎么敢不致敬呢?而且我听说,段干木把操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拿我的君位同他的操守相交换,他也绝不会同意,我怎么敢对他骄慢无礼呢?段干木充满美好的德行,而我只占有广袤的土地;段干木是富有道义,而我只是富有财物。”他的车夫说:“既然如此,那么您为什么不让他做国相呢?”于是魏文侯就请段干木做国相,段干木不肯接受。文侯就给了他丰厚的俸禄,并且时常到家里去探望他。于是国人都很高兴,共同吟咏道:“我们国君喜欢廉正,把段干木来敬重;我们国君喜欢忠诚,把段干木来尊崇。”过了没多久,秦国起兵想去攻魏,司马唐劝谏秦君说:“段干木是个贤者,魏国礼敬他,天下没有谁不知道,恐怕不可对魏国动兵吧?”秦君认为司马唐说得很对,于是止住军队,不再攻魏。魏文侯可以说是善于用兵了。曾听说君子用兵,没有人看见用兵的形迹,大功已经告成,恐怕说的就是魏文侯这种情况。鄙陋无知的人用兵,鼓声如雷,喊声动地,烟尘满天,飞箭如雨,扶救伤兵,抬运死尸,踩着尸体,趟着血泊,使无辜百姓尸横遍野。尽管这样,国家的存亡、君主的生死仍然不可料定。这种做法离仁义也太远了!

审为 #

【题解】

“审为”之“为(wèi)”,当包括“所以为”(手段)和“所为”(目的)两个方面。审为,就是要弄清哪个是目的,哪个是手段。文章一开始就提出“身者所为也”的观点,把自身看作一切行为的终极目的。从这点出发,文章列举了太王亶父、韩昭釐侯、中山公子牟之事,主张“重生”、“轻利”,“不以养伤身”,“不以利累形”;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宁可放纵私欲,以免“重伤”。这些思想,当源于杨朱“贵己”、“为我”的学说,与书中多次强调的君主无为的政治主张有着密切联系。

四曰:

身者,所为也(1);天下者,所以为也(2)。审所以为,而轻重得矣。今有人于此,断首以易冠,杀身以易衣,世必惑之。是何也?冠,所以饰首也,衣,所以饰身也,杀所饰要所以饰(3),则不知所为矣。世之走利有似于此。危身伤生、刈颈断头以徇利,则亦不知所为也。

【注释】

(1)所为(wèi):指行为动作的目的。

(2)所以为:指用以达到目的的凭借、手段。

(3)要(yāo):求。

【译文】

第四:

自身的生命是目的,天下是用来保养生命的凭借。弄清哪个是目的,哪个是凭借,二者孰轻孰重就知道了。假如有这样一个人,为了换帽子而砍掉头颅,为了换衣服而残杀身躯,世上的人一定认为他胡涂。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帽子是用来打扮头部的,衣服是用来打扮身体的,残杀要打扮的头颅身躯以求得作打扮用的衣帽的完好,这就是不懂得自己行为的目的了。世上的人趋向财利跟这种情形相似。他们危害身体,损伤生命,甚至不惜割断脖子、砍掉头颅来追求财利,这也是不懂得自己行为的目的啊。

太王亶父居邠(1),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肯,狄人之所求者,地也。太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处而杀其子,吾不忍为也。皆勉处矣(2)!为吾臣与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以养害所养(3)。”杖策而去(4)。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5)。太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则必重失之(6)。生之所自来者久矣,而轻失之(7),岂不惑哉!

【注释】

(1)太王亶父(dǎnfǔ):即古公亶父,周人祖先,文王祖父。自邠迁居岐山之下,领导周人开发周原,周部族势力从此日渐强盛。武王灭商后追尊为太王。邠(bīn):地名,在今陕西旬邑西。又作“豳”。

(2)勉处(chǔ):好好住下去。

(3)所以养:指土地。所养:指百姓。

(4)杖:拄着。策:手杖。

(5)岐山:在今陕西岐山东北。

(6)重:把……看得严重,舍不得。

(7)轻:把……看得轻易,不在乎。

【译文】

太王亶父居住在邠地,北方狄人攻打他。太王亶父把皮毛丝帛献给他们,狄人不接受;把珍珠美玉献给他们,狄人不应允。狄人所要的是土地。太王亶父说:“跟人家的哥哥在一起,却使他的弟弟被杀;跟人家的父亲在一起,却使他的儿子被杀,我不忍心这样做。你们都好好在这里住下去吧!给我做臣民和给狄人做臣民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我听说,不应当用养育百姓的土地来危害所要养育的百姓。”于是拄着手杖离开了邠。百姓们成群结队地跟着他,于是在岐山下又建起了国家。太王亶父可算是能够看重生命了。能够看重生命,即使富贵,也不因为供养丰足损害生命;即使贫贱,也不为了财利而拖累身体。如今人们继承了先人的官爵俸禄,一定舍不得失去。而生命的由来长久多了,人们却不把失去生命放在心上,这难道不是胡涂吗?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釐侯(1),昭釐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2),书之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3),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必有天下。’君将攫之乎?亡其不与(4)?”昭釐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又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远;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之戚不得也(5)?”昭釐侯曰:“善。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知轻重,故论不过。

【注释】

(1)昭釐(xī)侯:韩昭釐侯,战国韩国国君,谥昭釐。

(2)铭:书写或刻镂于器物之上用以记功、记事或自警的文字。

(3)废:这里指砍掉。

(4)亡(wú)其:选择连词,还。不(fǒu):否。

(5)固:通“顾”,反而。之:衍文。也:同“邪”,表达疑向语气。

【译文】

韩魏两国互相争夺侵占来的土地。子华子拜见韩昭釐侯,昭釐侯面有忧色。子华子说:“假如使天下人在您面前写下铭文,这样写道:‘左手抓取这篇铭文就砍去右手,右手抓取这篇铭文就砍去左手,但是抓取它就一定占有天下。’您是抓取呢,还是不抓取呢?”昭釐侯说:“我是不会抓取的。”子华子说:“很好。由此看来,两臂比天下重要。而身体又比两臂重要。韩国比天下轻微得多了,如今韩魏争夺的土地又比韩国轻微得多了。您丢掉两臂占有天下尚且不愿去做,反倒要劳神伤生为得不到这些土地而忧愁吗?”昭釐侯说:“好!教诲我的人已有很多了,但我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子华子可说是知道轻重了。知道轻重,所以议论不犯错误。

中山公子牟谓詹子曰(1):“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2),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则轻利。”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犹不能自胜也。”詹子曰:“不能自胜则纵之,神无恶乎(3)!不能自胜而强不纵者,此之谓重伤(4)。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注释】

(1)中山公子牟:战国魏公子,名牟,封于中山,所以称为中山公子牟。又名魏牟。詹子:即詹何,魏人,道家人物。

(2)魏阙:宫门两侧高大的楼观,其下两旁为悬布法令的地方,因以为朝廷的代称。

(3)神:精神。恶:害。

(4)重(chónɡ)伤:再伤。不能自胜,神已伤;又强制不纵,神又伤。

【译文】

中山公子牟对詹子说:“我隐居江海之上,可是心却在朝廷之中,怎么办?”詹子说:“看重生命。看重生命就会轻视名利了。”中山公子牟说:“虽然知道这个道理,还是不能克制自己。”詹子说:“不能克制自己就放纵它,这样,精神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不能克制自己,又强迫自己不放纵,这叫做双重伤害,受到双重伤害的人没有长寿的。”

爱类 #

【题解】

“爱类”的意思是仁爱自己的同类。对“仁人”来说,就是要爱人,把为百姓谋利作为要务,要“当世之急,忧民之利,除民之害”。作者认为,神农亲耕,墨子非攻,大禹治水,直至惠施以尊齐王为王换取百姓的安宁,都是爱民的行为。这说明利民不只一道,只要适合时势需要就可以了。

文章把“仁”解释为“仁乎其类”,颇近于墨家的无差等的“兼爱”说。所载墨子、大禹事迹,也是墨家所乐道的。与此同时,文章还以大量篇幅褒扬了惠施这样的名家人物,表现了作者兼容并包的杂家风格。

五曰:

仁于他物,不仁于人,不得为仁。不仁于他物,独仁于人,犹若为仁(1)。仁也者,仁乎其类者也。故仁人之于民也,可以便之(2),无不行也。神农之教曰:“士有当年而不耕者(3),则天下或受其饥矣;女有当年而不绩者(4),则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亲耕,妻亲绩,所以见致民利也(5)。贤人之不远海内之路,而时往来乎王公之朝,非以要利也,以民为务故也。人主有能以民为务者,则天下归之矣。王也者,非必坚甲利兵选卒练士也(6),非必隳人之城郭杀人之士民也(7)。上世之王者众矣,而事皆不同,其当世之急、忧民之利、除民之害同(8)。

【注释】

(1)犹若:犹然,仍然。

(2)便:利。

(3)当年:壮年,成年。

(4)绩:缉麻,把麻纤维析成缕连接起来搓成线。

(5)见(xiàn):显示,表示。致民利:给人民利益。

(6)练:拣,挑选。

(7)隳(huī):毁坏。

(8)当:承担。

【译文】

第五:

对其他物类仁爱,对人却不仁爱,不能算是仁;对其他物类不仁爱,只对人仁爱,仍然算是仁。所谓仁,就是对自己的同类仁爱。所以具有仁爱之心的人对于百姓,只要可以使他们得利,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做的。神农的教令说:“男子如有正当成年却不种田的,那么天下就会有人挨饿;女子如有正当成年却不缉麻的,那么天下就会有人受冻。”所以神农亲自种田,他的妻子亲自缉麻,以此表示要为百姓谋利。贤人不嫌海内路途遥远,时来时往于君主的朝廷,并不是以此谋求私利,而是为百姓谋利的缘故。国君如有能为百姓谋利的,那么天下就会归附他了。称王天下,并不一定要靠坚固锐利的兵器和经过挑选的精兵猛士,不一定非要毁坏人家的城郭杀戮人家的臣民。上古称王天下的人很多,他们的事迹都不相同,但他们在承担社会的急难、关心百姓的利益、消除百姓的祸害上,是相同的。

公输般为高云梯(1),欲以攻宋。墨子闻之,自鲁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荆王曰:“臣北方之鄙人也(2),闻大王将攻宋,信有之乎?”王曰:“然。”墨子曰:“必得宋乃攻之乎?亡其不得宋且不义犹攻之乎(3)?”王曰:“必不得宋且有不义(4),则曷为攻之?”墨子曰:“甚善。臣以宋必不可得。”王曰:“公输般,天下之巧工也,已为攻宋之械矣。”墨子曰:“请令公输般试攻之,臣请试守之。”于是公输般设攻宋之械,墨子设守宋之备。公输般九攻之,墨子九却之,不能入。故荆辍不攻宋。墨子能以术御荆免宋之难者,此之谓也。

【注释】

(1)公输般:古代著名工匠,春秋时鲁国人,世称鲁班。

(2)鄙:鄙野,偏远之地。

(3)亡(wú)其:还是。

(4)有:通“又”。

【译文】

公输般制造了高高的云梯,想用它来进攻宋国。墨子听说这件事,从鲁国出发赶往楚国。他撕了衣裳裹脚,日夜兼行,一直走了十天十夜才到达郢都。墨子拜见楚王,说:“我是北方的鄙野之人,听说大王将进攻宋国,确实有这回事吗?”楚王说:“有。”墨子说:“您是一定要得到宋国才进攻它呢,还是即使得不到宋国并且要落下不义的名声仍要进攻它呢?”楚王说:“如果一定得不到到宋国而且又不义,那么为什么还进攻它?”墨子说:“您说得很好。我认为宋国您一定得不到。”楚王说:“公输般是天下最有名的巧匠,已经制造出进攻宋国的器械了。”墨子说:“请您让公输般试着攻一攻,我来试着守一守。”于是公输般设置攻宋的器械,墨子设置守宋的设备。公输般多次进攻,墨子多次把他打退,公输般不能攻入城中。所以楚国不再进攻宋国。墨子能够设法抵御楚国而解救宋国的危难,说的就是这件事。

圣王通士(1),不出于利民者无有。昔上古龙门未开(2),吕梁未发(3),河出孟门(4),大溢逆流,无有丘陵沃衍、平原高阜(5),尽皆灭之,名曰“鸿水”(6)。禹于是疏河决江,为彭蠡之障(7),干东土,所活者千八百国。此禹之功也。勤劳为民,无苦乎禹者矣。

【注释】

(1)通士:知识渊博、通达事理的读书人。

(2)龙门:山名,在今山西河津,位于黄河河道,传说禹曾凿龙门以通河水。

(3)吕梁:山名,即《尚书·禹贡》“治梁及岐”的梁山,在今陕西韩城。梁山也正当黄河河道,传说为大禹所开凿。发:开。

(4)孟门:山名,在山西吉县西,绵亘黄河两岸,位于梁山、龙门之北。出:高出,超过。

(5)沃衍:肥沃而平坦的土地。阜:高山。

(6)鸿:大。

(7)彭蠡:泽名,即鄱阳湖。障:堤防。

【译文】

圣明的君主和通达的士人,言行不出自为百姓谋利的人是没有的。上古时代,龙门山尚未开凿,吕梁山尚未打通,黄河从孟门山漫过,大水泛滥横流,不管丘陵、沃野、平原、高山,全部淹没,人们把它叫做“鸿水”。禹于是疏通黄河,导引长江,筑起彭蠡泽的堤防,使东方洪水消退,拯救的国家有一千八百多个。这是禹的功绩啊!为百姓辛苦操劳,没有比禹更艰苦的了。

匡章谓惠子曰:“公之学去尊(1),今又王齐王,何其到也(2)?”惠子曰:“今有人于此,欲必击其爱子之头,石可以代之——”匡章曰:“公取之代乎?其不与(3)?”“施取代之(4)。子头,所重也;石,所轻也。击其所轻以免其所重,岂不可哉!”匡章曰:“齐王之所以用兵而不休,攻击人而不止者,其故何也?”惠子曰:“大者可以王,其次可以霸也。今可以王齐王而寿黔首之命,免民之死,是以石代爱子头也,何为不为?”民寒则欲火,暑则欲冰,燥则欲湿,湿则欲燥。寒暑燥湿相反,其于利民一也。利民岂一道哉!当其时而已矣(5)。

【注释】

(1)去尊:废弃尊位。

(2)到:倒,相反。

(3)不(fǒu):否。

(4)施:惠子自称其名。

(5)当:适合。

【译文】

匡章对惠子说:“您的学说主张废弃尊位,现在却尊奉齐王为王,为什么言行如此矛盾呢?”惠子说:“假如有这样一个人,迫不得已,一定得击打自己爱子的头,而石头又可以代替他爱子的头——”匡章接过来说:“您是拿石头代替呢,还是不这样做呢?”惠子说:“我要拿石头来代替爱子的头。爱子的头是重要的,石头是轻贱的,击打轻贱之物而使重要之物避免受害,为什么不可以呢?”匡章又问:“齐王用兵不休,攻战不止,是什么缘故呢?”惠子说:“因为这样做功效大的话可以称王天下,次一等也可以称霸诸侯。现在可以用尊齐王为王的方法使齐王罢兵,使百姓得以寿终,免于死亡,这正是用石头代替爱子的头啊!为什么不去做呢?”百姓寒冷了就希望得到火,炎热了就希望得到冰,干燥了就希望潮湿,潮湿了就希望干燥。寒冷与炎热、干燥与潮湿互相对立,但它们在利于百姓方面是一样的。为百姓谋利岂止一种办法呢!只不过要适合时宜罢了。

贵卒 #

【题解】

“贵卒”即以敏捷为贵。文章列举事例,从正反两个方面说明在激烈的争战对抗中,反应敏捷、随机应变是何等重要。

六曰:

力贵突(1),智贵卒(2)。得之同则速为上,胜之同则湿为下(3)。所为贵骥者,为其一日千里也;旬日取之(4),与驽骀同(5)。所为贵镞矢者(6),为其应声而至;终日而至,则与无至同。

【注释】

(1)突:突然,出其不意。

(2)卒(cù):同“猝”,迅疾,敏捷。

(3)湿:迟滞。

(4)取:通“趣(qū)”,趋向。

(5)驽(nú)骀(tái):都是劣马。

(6)镞(zú):轻疾锋利。

【译文】

第六:

用力贵在突发,用智贵在敏捷。同样获得一物,速度快的为优;同样战胜对手,时间拖得久的为劣。人们看重骐骥,是因为它能日行千里;如果走上十天才到,就与劣马相同了。人们看重利箭,是因为它能应声而至;如果整整一天才到达目标,就跟没有达到相同了。

吴起谓荆王曰(1):“荆所有余者地也;所不足者民也。今君王以所不足益所有余,臣不得而为也。”于是令贵人往实广虚之地。皆甚苦之。荆王死,贵人皆来。尸在堂上,贵人相与射吴起。吴起号呼曰:“吾示子吾用兵也。”拔矢而走,伏尸插矢而疾言曰:“群臣乱王!”吴起死矣,且荆国之法,丽兵于王尸者(2),尽加重罪,逮三族(3)。吴起之智可谓捷矣。

【注释】

(1)荆王:指楚悼王,战国楚国君,名熊疑,公元前401年—前381年在位。

(2)丽:附着。

(3)逮:连及。三族:说法不一,一般认为指父族、母族、妻族。

【译文】

吴起对楚王说:“楚国有余的是土地,不足的是百姓。现在您想用本就不足的百姓作战来增加本就有余的土地,我是无法办到的。”于是下令显贵们迁居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显贵们都深以为苦。楚王死了,显贵们都回到京城。楚王尸体停在堂上,显贵们共同射吴起。吴起高喊着说:“我让你们看看我怎样用兵!”拔下箭跑到堂上,趴在楚王尸体上,并把箭插在王的尸体上,大声喊道:“臣子们作乱射王尸!”吴起虽说死了,而按楚国的法律,将兵器碰到君王身体的都要处以重罪,连及三族。吴起的智慧可说是敏捷了。

齐襄公即位(1),憎公孙无知(2),收其禄。无知不说,杀襄公。公子纠走鲁,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国杀无知,未有君,公子纠与公子小白皆归,俱至,争先入公家(3)。管仲扜弓射公子小白(4),中钩。鲍叔御公子小白僵(5)。管子以为小白死,告公子纠曰:“安之,公子小白已死矣!”鲍叔因疾驱先入,故公子小白得以为君。鲍叔之智应射而令公子小白僵也,其智若镞矢也。

【注释】

(1)齐襄公:春秋齐国君,名诸儿,公元前697年—前686年在位。

(2)公孙无知:齐庄公之孙,僖公之侄,与襄公为堂兄弟。僖公在位时宠爱无知,使其衣服礼遇与太子诸儿同等,所以襄公厌恶他。

(3)公家:指朝廷。

(4)扜(yū):把弓拉满。

(5)御:使。僵:仰倒。

【译文】

齐襄公即位,厌恶公孙无知,收回了他的禄位。无知很不高兴,杀死了襄公。公子纠逃到鲁国,公子小白出逃奔莒国。不久国内杀死了无知,齐国没有君主。公子纠与公子小白都动身回国,二人同时到达国内,争先入主朝廷。管仲开弓射公子小白,射中了衣带钩。鲍叔牙让公子小白仰面倒下。管仲以为小白死了,告诉公子纠说:“安心地走吧,公子小白已经死了!”鲍叔牙乘机赶车快跑,首先进入朝廷,所以公子小白得以做国君。鲍叔牙的智慧在于应付管仲射来的箭而让公子小白仰面倒下,他的智慧像箭一样快啊!

周武君使人刺伶悝于东周(1)。伶悝僵,令其子速哭曰:“以谁刺我父也(2)?”刺者闻,以为死也。周以为不信(3),因厚罪之。

【注释】

(1)周武君:战国时西周国君。伶悝(kuī):东周之臣。

(2)以:此。

(3)信:言语诚实。

【译文】

周武君派人到东周刺杀伶悝。伶悝装死仰面倒下,让他的儿子赶快哭着说:“这是谁刺杀了我的父亲啊?”行刺的人听到哭声,以为伶悝死了。事后,周武君认为刺客说话不诚实,于是重重地治了他的罪。

赵氏攻中山。中山之人多力者曰吾丘(1),衣铁甲操铁杖以战,而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以车投车,以人投人也。几至将所而后死。

【注释】

(1)吾丘(yù):姓吾丘,名,据文意当为中山国力士。,同“”。

【译文】

赵国进攻中山。中山国有个力士叫吾丘,穿着铁甲,拿着铁杖作战。打到什么,什么就被打碎;冲向哪里,哪里就被冲垮。举起车来投击敌方的战车,举起人来投击敌方的将士。几乎打到赵军主帅所在之处,才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