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家能够适应时代及社会实际的状况,提出一系列新的概念加以理解与诠释,因而西方哲学一直都在延续进展之中。西方哲学为什么以及如何有这样的发展?苏格拉底是典型的西方哲学家,可以通过他来了解西方人的思考模式。
时代与思想背景 #
苏格拉底是雅典人[1],常被称为“西方的孔子”,这是因为他们都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个时代并不是靠军事或政治的力量所成就的,而是通过理性,对人的生命作透彻的了解,而引导出一种新的生活态度。
苏格拉底可以说是无所不学,并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学习各种知识,他先后研究过当时势力最大的两派哲学,就是自然学派和辩士学派。
自然学派 #
自然学派所研究的对象是自然界(Physis,指有形可见并充满变化的一切),也就是研究自然现象。最初的几位希腊哲学家出于米勒图地区,所以又有米勒图学派之称。他们观察自然界,想要找出一切现象的根源。
希腊人之所以能由神话时代过渡到哲学时代,就是因为他们开始懂得以理性探讨宇宙人生的根本真相,而不再用神话或神的故事来解释人间所发生的一切,包括自然现象、社会分工,以及人的欲望等。泰勒斯(Thales,公元前624—前547)被称为第一位希腊哲学家,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宇宙的起源是水。”为什么说了这句话就会成为哲学家?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用世界中的某元素来解释世界的一切现象。这是一种以“一”来解释“多”的思考模式,也就是用一个简单的原理来说明复杂的现象,把万物归之于一个因素[2],这种“以一统多”的方式就叫做哲学。换言之,哲学就是要求一个系统,试图把整个宇宙、整个人生用一个概念来概括。
泰勒斯
Thales
公元前624—前547
西方第一位哲学家。曾说:“宇宙的起源是水;一切都充满神明。”这句话的意思是:第一,“起源”(arche)一词的含义包括:开始、起点、原质、究竟底基、究竟原理等。在此之前,希腊人是靠神话故事作为解释宇宙起因的根据,至此才开始转向宇宙内部寻找起因。第二,“神明”一词表示,当时所谓的“水”并非单纯的物质,而是具有神性力量的物质。所以,不宜认为这些希腊早期的自然学派哲学家是唯物论者。
由此可知,希腊哲学首先出现的就是自然学派,也就是设法用自然界的元素,解释大千世界的变化。然而自然学派演变到最后,必须随着各种科学仪器的改善而不断有新的发现。换言之,科学是永远研究不完的。我们每年都可以看到新的诺贝尔物理奖、化学奖、医学奖得主,但是却不可能有诺贝尔哲学奖。这就说明了,哲学不像科学,不可能突然产生一种新的理论,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一个新的成就,因为物质世界的研究和人类心灵的成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泰勒斯是研究自然的哲学家,曾经预测过公元前585年5月28日的日食。由于他经常抬着头观察天象,有一天他走着走着,摔进了水井。跟在后面的女仆看到这种情形,笑他说:“你连地上都没搞清楚,还看什么天上呢!”这个故事相当适切地表达出当时人们对自然学派的批评。
苏格拉底也有过类似的感受,他起初探讨天上的云、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却发现这些东西不是他所能把握的,因为自然界的事物永远都没有定论。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我的朋友不是城外的树木,而是城内的居民。”所谓的“朋友”(philia),在希腊文中代表了他所愿意接近的对象,苏格拉底既然把接近的对象转向居民或老百姓,就表示他开始注意到人生哲学。不过,当时最有影响力的人生哲学,是辩士学派的理论。
辩士学派 #
辩士学派的英文是“The Sophists”,Sophist就是“有智慧的人”,因此很多人又将它翻译为“智者学派”,这种翻译事实上并不妥当。由于这一派的人专门用辩论的方式阐述自己的思想,所以将其翻译为“辩士学派”是比较恰当的[3]。
当时的雅典人认为自己是开化的民族,而其他的民族都是野蛮人,这是一种文化中心主义。但是辩士学派的哲学家经常到处旅行,因而发现各地的奇风异俗。他们见多识广,明白人间所有的价值都是相对的,就连法律也不例外,譬如对雅典人而言,杀人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但对其他比较野蛮的地区而言,可能会觉得杀人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因此,辩士学派认为“人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
辩士学派的代表人物普罗塔哥拉斯(Protagoras)就曾经说过一句名言:“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句话表达出辩士学派的观点,认为人类本身的判断是宇宙万物最后的标准。不过,由于下判断的是“个人”,那么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争议如何化解?
另一位辩士学者戈尔吉亚(Gorgias)的说法更为偏激,他作出了以下的结论:第一,天下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第二,即使有东西存在,也不能被我认识;第三,即使我认识了,也不能告诉别人。依次推论,还可以加上一句:第四,即使我告诉别人,别人也听不懂。这样一路下来,等于是否定了任何沟通的可能性,也否定了教育。
在实际的生活中的确如此:我对你说的话是我自己所了解的,但是你听了之后所了解的,难免会跟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产生差距。由此可知,人活在世界上,要和别人沟通、建立共识,确实困难重重,而辩士学派即因此而主张没有绝对真理。换言之,辩士学派的目的是要打破许多固定的观念,使得一切都变成了相对主义,而相对主义最后恐怕就会沦为怀疑主义,也就是怀疑所有的一切[4]。
思想方法的特色 #
苏格拉底对自然哲学和辩士学派这两种极端立场都抱着批评的态度。他知道人生是在具体的实际生活中度过的,因此若是只研究自然,就会忽略了人生;然而,探索人生时,却找不到真理。那么应该怎么办?这就是苏格拉底必须面对的问题。因此,如同之前指出的,苏格拉底的老师是整个时代的思潮,所有过去的哲学思想都变成了苏格拉底学习及了解的材料。
雅典被称为西方文化的冠冕、西方文化的摇篮,这是因为雅典人在文化上的成就受到高度推崇。苏格拉底身为雅典人,自然也具有一定水平的知识。苏格拉底经历了两大战争,亦即波斯战争(波斯进攻希腊城邦,最后希腊以寡击众获胜)与伯罗奔尼撒战争(雅典和斯巴达爆发内战)。这是雅典由盛而衰的关键时期[5],整个时代的变化也使他不得不发展出一套完整而充实的人生观。
对话的方式 #
要了解苏格拉底的思想,首先就要了解他所使用的方法。苏格拉底的方法简而言之,就是“对话”(dialogue)。
苏格拉底从来不作公开演讲,他认为若要探讨真理,应该由两个人进行对话。两个人有各自的立场,一个代表正方,一个代表反方,谈到最后变成“合”。“合”代表各自吸取了对方的优点,再往上提升。然后再以其为正,寻找另一个反,继续谈下去。这种对话就像是辩证(dialectic)的方式,不断向上提升。而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后来参考他的对话方式,有时也以苏格拉底为主角,推衍写成了名传千古的《对话录》。
苏格拉底在对话中常使用到反诘、辩证、归纳的方法。反诘法就是在对话中不断反问,不断追问。辩证法则是当别人提到一个观点的时候,请教他此观点的反面能否成立,正反两面综合起来再往上提升。如此不断地提升,到最后会发现,真正的结论往往是有所保留的,因为不可能找到一个完全客观超然的立场或角度,可以作成最后的结论。这就好比阿基米德(Archimedes,约公元前287—前212)说的一句话:“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整个地球。”但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找到支点,所有的支点都是相对的,因为即使是地球,也不断在转动着。
这种辩证法说明了,人的心灵要永远保持开放,才能往上提升。人年轻的时候,往往觉得自己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这样未免过于执著。我们应当同意可能还有自己尚未看到的部分。就算我们今天选择过这样的生活,也必须给自己保留其他更高境界的可能性,在还没有到达那些境界之前,不应该先去否认或者怀疑。如此一来,人生才有继续提升的空间。
归纳则是从个别的事物中寻找出共同概念,亦即借由归纳法可以找到某个概念的定义。举例来说,我现在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谁是正直的人?什么样的法律叫做正直的?哪个国家是正直的?”这些问题都回答出来以后,继续问:“什么是正直?”这就是归纳法。若我们知道什么是正直的人、正直的法律、正直的国家,就可以归纳出“正直”为何,亦即通过归纳法找到定义。
苏格拉底的对话 #
举一个《对话录》中的例子,说明苏格拉底如何与他人对话,这种对话造成全城骚动,也造成他在思想上对雅典人的冲击。
苏格拉底晚年时,得罪当时社会上一些有权势的人,结果被控告“腐化雅典青年”和“对神不敬”。他接到传票后,一大早就到法院门口等待审判开庭,好像在等待他的命运一样。
苏格拉底在法院门口时,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这个人对神学相当有研究,名为欧西弗洛(Euthyphro)。欧西弗洛看到苏格拉底,上前说:“先生,你怎么跑到法院来了?你这么温和,应该不是来告人的吧?”苏格拉底回答:“我是被告,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呢?”欧西佛洛说:“我是来告人的啊!”苏格拉底接着问:“你要告谁?”欧西佛洛回答:“我要告我父亲。”苏格拉底一听感到很惊讶,又问:“你为什么要告你父亲?”欧西佛洛回答:“因为我父亲侵犯神的权利!”
原来欧西佛洛的父亲是一个地主,夏天的时候从外地请了一个工人到家中做工。这个工人和家中的长工起冲突,把长工打死了。欧西佛洛的父亲身为主人,于是命人把这个外来的工人捆绑起来,丢到山沟里,再派人到德尔斐神殿去求签。当时的希腊人认为只有神有权利判决犯错者应该接受何种惩罚,一般人是不能擅自做主的。然而,在接到神的旨意之前,这个工人就冻死了。欧西弗洛对于父亲因为疏忽而让工人死掉感到非常生气,认为这侵犯了神的权利。
苏格拉底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开始与欧西弗洛对话。他说:“太好了!既然你认为自己对神非常崇敬,要维护它的权利,那么请你做我的老师,解除我的疑惑,启发我的智慧,让我知道什么叫做‘敬’(以前只对神用敬字)。因为我被控告的两大罪状,其一是腐化雅典青年,其二就是对神不敬。”欧西佛洛听了以后回答:“‘敬’就是做的事情让神喜欢啊!”苏格拉底接着问:“可是神有这么多位,应该让哪一位神喜欢?神与神之间有这么多仇恨、斗争,一位神所喜欢的,另一位神不见得会喜欢啊!”欧西弗洛听了,觉得很有道理。
的确,一件事情的好坏不能决定于神喜不喜欢,而应该决定于事情本身是否正确。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做的事情是正确的,神就一定要喜欢,因为神的本性不能喜欢坏的事,也不能不喜欢好的事。由此可知,一件事情的好坏是内在的,不是全由神来决定的。
如此一来,苏格拉底就把焦点转移了。他们继续讨论,苏格拉底的每一句话都是很谦虚的:“请你回答”“请你说明”“请你告诉我”。问到最后,欧西弗洛简直难以招架,于是干脆说:“总之,敬就是要对神很好!”苏格拉底听了就问:“所谓的对神很好是不是就像照顾马一样?你对马很好,替它刷背、替它洗澡,目的就是为了要利用它来替你拉车。那么你也是在利用神吗?”欧西弗洛哑口无言,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敬,又怎么能够用这种理由来告自己的父亲?因此就借故离去了。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对话实例。苏格拉底走在街上遇到了人,就会问他:“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来聊聊天吧!”和苏格拉底聊天必须很小心,因为对方只要在言谈中说了一个概念,苏格拉底就会针对那个概念不断追问,一直问到他答不出来为止。譬如,若你称赞某人很勇敢,苏格拉底就会问“何谓勇敢”,最后你会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勇敢。
这种例子几乎在每一篇《对话录》里面都会出现。许多人在开始与苏格拉底对话时,无一不是信心满怀,认为自己很有知识,最后却会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无知。后来有一个学生受不了苏格拉底,趁着酒醉时告诉他:“你好像海中的黄鲷鱼[6]一样,任何鱼碰到你都会被电得麻痹,人们与你谈话就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知!”苏格拉底听了以后回答:“如果我是因为自己有知,而指出你们的无知,那是我不对。但请你不要忘记,我自己也是无知的!”
由此可知,苏格拉底作为一个老师,从来不教导别人什么知识,而是不断地告诉别人,他们所以为的知识其实都只是假的知识。若不先破除假的知识,怎么可能拥有真的知识呢?真的知识必须由内而发,由主体觉悟而生。
据说苏格拉底的母亲是一位助产士,专门协助别人分娩婴儿,而苏格拉底则认为自己也好似心灵上的助产士,要协助别人生出智慧的胎儿。换言之,智慧是必须由自己觉悟而生,不能由别人给你。别人所能给的只是可以表述的知识,这种知识没有太大的价值,因为我们不会去实践。真正的智慧是自己觉悟与体验到的,所以能够引发实践的动力,并且终其一生坚持不移。
知识就是德行 #
苏格拉底主张:知识就是德行。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理解什么是德行,必然会实践德行。但是,为什么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却仍然去做?举例来说,如果询问银行抢劫犯是否知道抢银行是错的,相信他们的回答都是“知道”。那么,既然知道抢银行是错的,为什么还这么做?这是因为他们认为“抢银行会对自己有利”。
所谓“有利”,就是对自己有好处,亦即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善”。但是先不谈违法的问题,试问:钱财对自己真的有利吗?或者是有利有弊?或者长期看来可能有害?或者对人生整体而言是害多利少的?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善就不会为恶了。这说明了,这些人其实并没有真正了解“抢银行是错的”。说得更明白一些,一个人在做坏事时,他认为自己知道这是坏事,事实上他并不是真的知道,只是自以为知道,因为当他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事实上是在想:“恶啊,请你做我的善吧!”
以作弊来说,许多人都知道作弊是坏事,但考试时却照样作弊,为什么?因为他们认为这么做对自己比较有利。由此可知,这些人实际上并没有真的了解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而把恶看做是善了。
对苏格拉底而言,一个人如果真的了解什么是恶,会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做?相反,一个人如果真的知道什么是善,当然也会迫不及待想接近它。换言之,一个人如果认知了真正的善恶,就会自然且必然地行善避恶。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没有行善避恶,就是因为他们未能认知真正的善恶。
明代哲学家王阳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由此可知,真知必然能够实践,之所以未能实践,就是因为缺乏真正的理解。
生平大事 #
最有智慧的人 #
苏格拉底有一个学生很调皮,特地前往德尔斐神殿求签,请示神明谁是雅典最有智慧的人,结果答案是苏格拉底。这个学生欣喜若狂,跑去告诉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听了却相当不以为然,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最聪明的人,就带了一群学生去访问当时社会上著名的权威人士。
苏格拉底首先访问了政治家。因为政治家身负领导城邦走向未来的重任,所以应该彻底了解人生的真相、人生的幸福,以及人生应该如何规划。然而,当苏格拉底请教这些政治家“人生真正的幸福为何”时,却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最多只知道要让社会治安好一点,经济繁荣一点,国民所得提高一点等。然而,这些怎么能称作是人生的幸福?人生的幸福必然要能够告诉我们人生的意义何在,对生死如何理解,对于人间的灾难、痛苦、罪恶、不义要有怎样的看法,了解这些之后才能够谈论人生的问题!
接着,苏格拉底访问了诗人。古时候的诗人代表了创作者,因此从荷马以降的悲剧作家都算是广义的诗人。诗人在当时的影响力相当大,许多年轻人都会熟读诗人的作品,他们也被称作年轻人的老师,因此苏格拉底就请教他们所写的作品具有什么含义。然而,这些诗人却无法清楚解释自己的作品,因为许多作品的产生都只是受到灵感的启发,而不是经过理性思考。
最后,苏格拉底访问了科技专家。当时科技专家的社会地位相当高,他们要造军舰、城邦,所以应该知道什么是真理,什么是真相。结果,发现他们也不了解真理为何,因为他们都是按照既有的蓝图去建造东西,并不了解背后的原理。
苏格拉底于是作了一个总结:神认为他最有智慧,是因为他比别人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无知的”,而别人连自己无知都不知道。
被人诬告,为己辩护 #
这三种在当时社会上最有权威的人,都因为与苏格拉底的一番谈话而感到尴尬与愤怒。他们认为雅典的年轻人本来相当谦虚,但是经过苏格拉底教导以后,变得很骄傲,认为这些权威人士根本什么都不懂。于是,他们找人控告苏格拉底“腐化雅典青年”和“对神不敬”[7]。
苏格拉底上了法庭之后,一个人面对五百零一人组成的法官团。当时苏格拉底已经七十岁,法官中大多数都是他的晚辈。在这种情形下,他原本应该很容易获得同情而被判无罪的,但是苏格拉底特立独行,坦然面对审判,没有请人替他辩护,而由自己为自己辩护。这一段精彩的过程,记录在柏拉图所著的《自诉篇》(Aplolgy)中。
苏格拉底在法庭上侃侃而谈,不但没有为自己求情,还详细说明自己到处与别人对话的理由。他告诉法官团:“你们都希望我从此不要再和任何人谈话,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因为我要听的是神的命令,而不是人的命令!我负有神的使命,我活着就是为了要实现神所托付的使命。因此,如果你们让我活着,我见到任何人还是要问:‘朋友,你是雅典公民。雅典是最伟大的城市,以智慧和强盛驰名远近。可是你只顾在多赚财富和博取名声与荣耀方面用心,对于内心的修养和真理,以及怎样使灵魂更趋完善等问题,却置之不理,难道你不感到羞愧吗?’”法官团听到一个被告讲出这样的话,当然非常不悦,认为自己原本是要审判苏格拉底的,结果却反过来被教训一顿!
苏格拉底本来是要为自己辩护的,但是他所说的话却让法官团深觉反感,因此最后以两百八十一票对两百二十票,被判有罪。法官团问苏格拉底想接受什么惩罚[8],结果他回答:“对我最大的惩罚,就是把我供养在国家英雄馆,不让我在街上与人谈话!”
法官团听到这种回答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一怒之下以更大的比数(相差八十票)判了苏格拉底死刑。因此,苏格拉底的一生最后以死刑作为终结。
狱中讨论 #
苏格拉底在监狱中等待死刑的时候,正好碰到雅典的“圣船”仪式开始[9],在一个月内不准杀人。这一个月当中,苏格拉底其实有很多机会逃狱,而且他的朋友、学生,包括柏拉图在内,都把钱准备好了,只要苏格拉底一点头,立刻可以潜逃。然而苏格拉底却坚持不逃狱,他说:“我身为雅典公民,一定要遵守法律。法律以不义的方式判我有罪,但我不能因此而反抗法律!”由此可知,苏格拉底的为人有自己的风格。
待在监狱中这一个月,每天都有朋友和学生来探望苏格拉底。他们经常与苏格拉底谈着谈着就忍不住哭泣起来,因为不久他就要死了。这时,苏格拉底却安慰他们:“你们认为死亡很可怕吗?”别人于是请教:“什么是死亡?你为什么不怕死?”苏格拉底回答:“死亡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死亡就好像是无梦的安眠,而这是求之不得的!第二,死亡是前往一个过去的人所去的世界,所以我死后去到这个世界,可以同很多贤哲见面,这很好啊!”
经过苏格拉底这样的解释,死亡似乎没什么好怕了。一般人对死亡感到恐惧,是因为他们对于死亡有各种可怕的想法,认为死亡是一种恐怖的情况,而苏格拉底是一位理性的哲学家,可以从思考来化解疑惑。
死亡的期限到了,苏格拉底必须喝下毒酒,离开世界,他甚至还询问狱卒喝了毒酒之后的反应会如何,想先有心理准备。狱卒听了十分惊讶,因为一般的犯人都会不断咒骂,怨天尤人,从来没有一位犯人像苏格拉底这般温和有礼。
苏格拉底喝下毒酒,交代朋友帮他献一只鸡给医神,就离开了人间。希腊时代有个传统,当一个人从长久的疾病中复原之后,必须献给医神一只鸡。由此可知,苏格拉底将死亡看做是痊愈!换言之,灵魂与身体一起活在世界上的时候,是处在生病的状态,而身体的死亡让灵魂得到了痊愈。这种思想指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在准备死亡、练习死亡[10],因为死亡能够使我们的身体消失,而生命的本质(灵魂)由此摆脱物质世界的羁绊,不会再有各种欲望妨碍真正的自由了。苏格拉底死后,柏拉图赞叹:“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所知道的最正直、最明智、最善良的人!”
生命内涵 #
关于苏格拉底的生命内涵,可以归纳为三个部分说明:追求真理、肯定传统、内心之声。
追求真理 #
追求真理是西方哲学家共同的目标。真理就是真实存在之物,此物与客观的命题或知识不同,而是“真实”本身。在希腊时代,“真理”这个词等同于英文的discover,亦即“发现”的意思。希腊人认为所有的一切都被盖子(cover)盖住了,有时是因为外在事物本身被遮蔽,有时则是因为我们自己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自己戴着有色的眼镜来看这个世界,所看到的当然与真实有所不同。
人生也有各种遮蔽,一个人在什么环境成长,接受何种教育,父母亲灌输了什么样的观念,都会让他有所遮蔽。如果想要发现真相,就须去除这些遮蔽。苏格拉底之所以不断让别人觉察自己的无知,就是为了帮助他们去除遮蔽,因为他们自以为拥有的许多知识,往往都是假的知识。经过与苏格拉底的谈话之后,就能破除这些假的知识,这也就是把遮蔽去除。去除了遮蔽,人才可能发现真正的存在。
苏格拉底一生都在追求真理,心中充满了对于存在(Being)[11]的向往,所以基本上他对于每天变化的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这种特质在他的学生柏拉图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柏拉图一生所追求的都是无法通过感官,而必须通过理性才能掌握的真正的存在,称为“理型”(Idea)[12]。这等于是要人减少感官的作用,增加理性思考的运作范围,因为只有理性才能够帮助我们掌握到真实。
人活在世界上,因为有身体,所以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智慧。哲学之所以叫做“爱好智慧”,就是因为人只能够爱好智慧而不能够得到智慧。身体使理性无法进行纯粹的运作,而必须借助各种感觉的官能。由此可知,身体就好像是障碍一般,我们要尽量减少它对心灵的干扰,让心灵做主人,而身体则是心灵的辅助工具,用来帮助主人完成他真正的目的。
肯定传统 #
哲学家即使怀疑一切,也是以此为方法,而不是以此为结论。苏格拉底认为我们对传统仍然要有基本的尊重,他公开宣称:“我希望你们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在还不能够独立思考、独立判断以前,能够遵守两样东西,一个是城邦的法律,一个是城邦的信仰。”这也就是说,一个人在尚未成年、还不能由自己作出决定之前,必须遵守法律,并且信奉祖先的传统宗教。
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要求,而信仰则是对人生所作的高标准的要求,二者都是社会重要的传统资源。因此,遵守法律和信仰,可以化解很多人生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苏格拉底明明可以逃狱,却仍然选择遵守法律的原因。至于追求真理,则必须等到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之后比较适合。
或许有人会问:“如果法律是有问题的,该怎么办?若是被人诬陷,还是要遵守法律吗?”
这其实不是一个大问题,只要能够遵守程序正义,知道现在这些人判了一个无辜的人有罪,将来历史则会判他们有罪,也就能坦然以对了。
内心之声 #
苏格拉底接受审判的时候特别提到一点:“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有一种特别的现象,亦即每当我要去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情时,内心都会出现一个声音叫我不要做。”苏格拉底称这个声音为代蒙(Daemon)[13],一般翻译为“精灵”或“守护神”。这个精灵有一个特色:它一向只说“不”,而不说“是”。换言之,只有当人要去做不该做的事情时,精灵才会出现,告诉你不可以,其他时候则不会发声。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玄,其实并不难了解。就像我们常说:“做这件事,会让我良心不安,很不忍心。”事实上,所谓的“不安”、“不忍”,即和苏格拉底所要表达的意思是相似的,只不过苏格拉底用一种非常具象化的方式来描述他的良知。
没有人可以证明苏格拉底是否真的听到了精灵的声音,因为其他人无法听到这个声音。但是从他的说明中,我们可以清楚了解,他所指的其实就是良知。
精灵永远只会说“不”,换句话说,当一个人在做该做的事情时,精灵不会有反应,因为人性本来就是向善的,做该做的事只是顺其自然罢了。但是在做不该做的事情时,精灵会叫你不要做,因为这件事并不符合你内心对自我的要求与期望。
苏格拉底把精灵讲得栩栩如生,以至于很多人误会,以为他自己另外创造、崇拜别的鬼神,所以后来才会控告他“对雅典的神不敬”。这其实很冤枉,因为苏格拉底本人并没有这种意思。
希腊人所谓的“神”(theos)一词,有四个意思:(一)泛指神性;(二)神祇;(三)介于人神之间的精灵;(四)神的子女。在此,“代蒙”是指第三义的“精灵”而言。换言之,苏格拉底认为自己所言并未背离传统信仰。
人格表现 #
有些哲学家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但苏格拉底则是希望把他的思想和行为结合在一起,通过理性的思维与行动的实践,使生命得到转变的机会。
关于苏格拉底的人格表现,可以分为三点说明:理性与自由、信念与尊严、生死与超越。
理性与自由 #
强调理性,并不表示要排斥宗教信仰,而是主张:任何事情发生时,都要从理智的角度加以掌握,并且保持心灵开放,多多参考别人的说法而不要妄下结论。
理性是哲学家的特征,在这一点上,他与科学家其实是抱着相同态度。若说一个人讲话很理性,就是指他讲话很有逻辑,不会太过冲动,好像立刻就想找到结论。孔子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论语·为政篇》)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即是求知的方法。换言之,我们到底了不了解,是要问自己,而不是问别人。这就是一种理性的态度。
“知”好像一个门槛,知道是跨过去了,不知道就是没过去,没有什么是在知和不知之间的。当然,一个人了解得越多,并不代表他越来越有知识。
事实上,一个人了解得越多,恐怕才越发现自己的无知,因为学习是永无止境的。莎士比亚说过:“愚者总以为自己聪明,智者却知道自己愚昧。”只有对任何事一知半解的人,才敢放言高论;反之,如果真的了解透彻,说话时会有分寸。
人类有理性,因而可以做自己的主人,这是自由的真谛。换言之,自由是指一个人不是被动接受别人给的规范,而是在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以后,自己能够思考,想通了之后才接受,然后去实践。自由不是为所欲为,也不是谁都不在乎,自由必然来自理性,理性思考后再作选择,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信念与尊严 #
一般人谈起自己的信念时,往往必须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因为别人可能会质疑你的信念的基础,有什么佐证。事实上,信念是没有证据的,有证据的是知识而不是信念。换言之,知识一定要有证据,信念则否。当某个信念有了证据,就不再是信念而是知识了。
信念就是去肯定一个尚未被证明的说法,这种肯定不能只是说说而已,还需要用行动及生命去证明。例如,若我相信“人性向善”,但却从来不帮助别人,那岂不是自相矛盾?换言之,既然我相信人性向善,我的行为就应该有向善的表现,并且如果不行善,心里会感到不安,这样才能够说我是相信人性向善的。然而,如果有人说人性本善,我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因为“人性本善”,还要如何去实践?
一旦有信念,就必须以行动证明,在这个过程中会显示出人的尊严。也许当我去做自己所相信的事情,可能会和别人的做法有所不同,因为每个人相信的都不一样,譬如有人相信马克思主义,有人相信无神论,有人相信唯物论等。但是只要能够坚持按照自己的信念去行动,就会得到别人的尊敬,而这也是一个行动者内在的尊严。
有时候我们看到一些人彼此立场不同,却同样真诚,因此会怀疑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真理存在。这其实是很自然的现象,因为人生就像爬山一样,每个人的速度不同,有些人很年轻就爬到了高峰。以魏晋时代的哲学家王弼(226—249)来说,他只活了二十三岁,但是现今研究老子的人,就算到了八十几岁仍然要读王弼的《老子注》。又如著名的数学家兼哲学家帕斯卡(Blaise Pascal,1623—1662),也不过活了三十九岁,但是我们到现在还是要阅读他的书。
帕斯卡
Blaise Pascal
1623—1662
法国哲学家,也是近代数学天才,十九岁时发明了历史上第一架计算机。他以《沉思录》而广为人知。
他对人生的体验与反省极为深刻,曾说:“人只不过是大自然中最柔弱的芦苇,但他是会思想的芦苇。他不用等待全部宇宙武装起来打击他;一点蒸气、一滴水,就足以置他于死地。可是,宇宙压溃他时,人仍比他的凶手更高贵;因为他知道死期已到,而宇宙毫不知情。”在宗教信仰方面,他提出“赌注论证”,认为人若相信神的存在,“假如你赢了,你得到一切;假如你输了,你也毫无损失(因为人难免一死)”。
因此,生命的长短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生命的密度。有些人可以在很短的一生中,以一种信念作为原则,表现出生命的精彩。相反,如果一个人想要把所有的道理都研究透彻,再去选择人生的道路,那么他可能永远无法往前,因为人生并没有一条绝对正确的路,任何一种理论都可以找到与它相对的另一种理论。
事实上,真理要靠实践去印证,而不是在理论上争个对错。如果在理论上争论,首先必须解决许多后设的问题,譬如若要讨论某种学说,就必须先了解这个学说的命题,以及其中所提到的各个概念定义为何,是怎么产生的。然而,任何一个概念都针对一个真实的情况,所以这个时候就会出现许多弹性空间。举例来说,谈到桌子时,因为桌子的种类非常多(如办公桌、课桌、餐桌等),首先必须弄清楚彼此所指的是哪一种桌子。
依此类推,在实际的生活中,任何一个概念都可以作各种不同的应用。我们会发现,很多所谓的“对”,其实只是方法上的正确。举例来说,假设我现在要去美国,正确的方法是坐飞机,若想用游泳的方式去美国,恐怕永远都到不了。所以坐飞机去美国在方法上是对的,但我要去美国的动机却不见得正确。
因此,“把事情做对”与“做对的事情”是不同的,一般人活在世界上通常希望能够把每一件事都做对。换句话说,每一件事都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达成,而我们要选择其中最适当的一种,这也是学校教育的目的之一。但事实上,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亦即,我们要去“做对的事情”。那么,我们首先就要问自己:“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是错的?”也就是要能够分辨善恶是非,而在这里面,就包含了许多价值上的抉择。这也就是为什么哲学与人生有着密切的关系。
生死与超越 #
苏格拉底面对死亡十分坦然,他何以能够如此?生命是有限而值得珍惜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当下的肯定,这种肯定会让一个人觉得有希望。不过,虽然我们常说活着就有希望,但是大多数的人活着时,往往没有想到死亡的威胁,而随意浪费时间。
要改变这种情况,必须常常练习把死亡拉到眼前来看。一个人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真正严肃,能为自己所拥有的时间作妥善的分配和安排。人的生命是在时间当中表现的,甚至可以说时间就是生命,如何掌握自己的时间,就是如何安排自己的生命。如果没有把死亡拉近到自己眼前,很容易误以为时间永无止境,可以让人随便使用,这样一来就是在浪费生命。
人生不堪浪费,当然,这也不代表人每天都要过得战战兢兢,好像一直处于战斗的状态。人生有如一首乐曲,要有一定的主题、一定的节奏,还要有各种随时插入的和声、间奏,这样的生活才能显示出它的韵味。
苏格拉底生长在雅典这样一个爱琴海畔的小小城邦,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局限,这是因为他能够随时自我反省。一个人只要有自觉,他就成为宇宙的中心,问题只在于,我们是否能够像苏格拉底一样,活出这样的气魄。
像苏格拉底这样的人,自然会带给后人深刻的影响。柏拉图在苏格拉底过世之后说了一句话:“老师死了,我们这些学生都变成孤儿。”由此可知,苏格拉底就像这些学生心灵上的父亲。柏拉图甚至曾经说:“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因为我生为雅典人,而不是蛮族;生为自由人,而不是奴隶;生为男人,而不是女人[14]。但是,我真正觉得最庆幸的是,能够生在一个苏格拉底的时代,能够亲近他,向他学习。”柏拉图的《对话录》影响西方文化非常深远,是西方哲学最早期也是最重要的经典,因此有人说:“谈起希腊,转头必见柏拉图。”可见苏格拉底的事迹经过柏拉图记载后,对后世的影响多么深远!
结论:活出自己 #
苏格拉底从平凡的环境中成长,通过一生的努力,在思想上、实践上不断转化,最后能够表现出“人之所以为人”应该具有的风范。正因为如此,苏格拉底成为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1883—1969)所选出的四大圣哲之一,与释迦牟尼、耶稣、孔子齐名并列。
雅斯贝尔斯
Karl Jaspers
1883—1969
德国哲学家,当代存在主义的代表之一。他研究东西方伟大哲人的观念与作为,特别选择四位典型——苏格拉底、佛陀、孔子、耶稣——编成了《历史的巨人:四大圣哲》这本书。
他写道:“他们的生命核心,在于体验了根本的人类处境,并且发现了人类的在世任务。”“在他们身上,人类的经验与理想被表达到最大极限……他们的真实生命与思想模式,已经构成人类历史不可或缺的要素了。他们成为哲学思想的来源,同时激励人挺身抵抗,抵抗者通过他们的表率,首先获得了自我觉悟。”
关于雅斯贝尔斯本人的思想,请参考本书第六章。
苏格拉底是西方哲学家中最有典型、最有特色的代表,他把一个人的生命充分活出来。从他一生的经历中,我们可以获得启发,体认人生总是会面临各种遭遇,会有得意、失意,即使面对不义时,都要坦然接受。更重要的是,人活在世界上,要把关注的重点,由外在转向内在,因为人生终究会结束。
在此,我借用雅斯贝尔斯在《四大圣哲》里面对苏格拉底的描述,来作为本章的结束:
“苏格拉底临终前,安慰朋友们说:“你们所埋葬的只是我的躯体,今后你们当一如往昔,按照你们所知最善的方式去生活。”
那些在他死前环绕身旁的朋友都怀着复杂的心情,既昂扬又绝望。在悲伤哀恸与兴奋莫名的气氛中,他们领悟了一种神妙的境界。
苏格拉底立下了伟大的典范:在面对浓烈的哀愁时,能够解放灵魂,展现伟大仁慈的平安气氛。死亡于此失所凭依。这不是掩藏死亡于不顾,而是肯定:真正的生命不是走向死亡的生命,而是走向善的生命。苏格拉底不曾留下任何著作,但是却为希腊哲学注入强心针,激起了无比汹涌的风潮,余波荡漾绵延至今。”
[1] 雅典是希腊的一个城邦(City State)。希腊地区还没有大的国家,是由一个个的城邦所组成的,城邦的人口往往只有几十万人。这样的城邦虽然相当小,但由于其本身经济能够独立,因此在政治上也就能够有自己的掌控范围,居民也能选择各种不同的政治实验,包括贵族政治、民主政治、寡头政治等。
[2] 其后有人主张宇宙的起源是火,有人主张是气,也有人主张是一种不限定的东西,甚至有人干脆说宇宙是由水、火、土、气四种元素构成的。事实上,主张宇宙由水、火、土、气构成会有很大的问题,因为如此一来就必须解释这四种元素之间的关系,但这基本上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无论宇宙由哪些元素构成,到最后还是要有一个根源,否则无法自圆其说。
[3] 辩士学派除了自己与人辩论外,也教导他人辩论的技巧。从希腊一直到罗马时代,辩论技巧都是有心从政的人重要的条件,尤其在议院中,拥有好的口才更是不可或缺的。
[4] 事实上,真正的怀疑主义并不能成立,因为一个人如果是怀疑主义,根本就无法说话了,譬如:假设我说:“我怀疑一切。”然而,既然怀疑一切,那又怎么知道有“我”呢?如果没有“我”,又怎么能怀疑,怎么知道什么是“一切”呢?如果不能肯定什么是“一切”,那我们又在怀疑什么?由此可知,怀疑主义不能说话,只能用怀疑的眼光安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5] 苏格拉底三十八岁时,雅典和斯巴达为了争夺希腊城邦的领导权,爆发了伯罗奔尼撒战争(the Peloponnesian War,公元前431—前404)。这一仗打了二十七年,雅典最后战败,斯巴达人准备进城把雅典毁灭。在进城的当天晚上,斯巴达的将军一起聚餐庆功,宴会中找了一位雅典人来唱诗助兴。唱完一首诗之后,斯巴达的将军说了一句话:“一个城邦能够产生如此优美的诗歌,它不应该被毁灭!”第二天就班师回朝,雅典得以保全。由此可知,雅典之所以能够免于被毁灭,正是因为其文化的卓越成就。
[6] 这种鱼带有电流,其他鱼如果碰到这种鱼,就会被电得麻痹。
[7] 他被控告的内容是:“苏格拉底作为不当,他败坏青年德行,不信城邦所信的神祇,而信其他新的神灵。”此处所谓的“新的神灵”即是后面“内心之声”一节所说的“代蒙”(Daemon)。
[8] 雅典的审判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要先审判是否有罪,第二个阶段才判决应为何罪。当时雅典有一种习惯,亦即,若犯人被判有罪,法官团会让犯人自己提议要接受何种惩罚,然后看大家是否赞成。
[9] 雅典古代有一习俗,亦即每年五月派船前往祭祀阿波罗,以示感谢神明保佑雅典王子忒修斯(Theseus)杀死牛神(Minotauros),救回雅典奉献为牺牲品的七童男七童女。在圣船来回的三十天期间,城中应保持绝对洁净,不许有刑杀之事发生。
[10] 练习死亡不是要我们自杀,而是要我们把身体的欲望慢慢消减,使它不能控制灵魂,而让灵魂越来越自由,做一个真正的人。
[11] “存在”(Being)是一个重要的哲学术语。凡是存在之物,皆可以用“存在者”(beings)来概括,而使这些存在者得以存在的基础或力量,则称为“存在”(大写的Being)。这个“存在”在位阶上,与“上帝”相当,亦即西方哲学所欲探求的“究竟真实”。
[12] 柏拉图所谓的“理型”,是指理性才可以理解的“真实”。理性是“发现”而不是“发明”理型,所以他的思想不是近代所谓的唯心论。
[13] 所谓“代蒙”,是指希腊人相信的精灵,随着人的降生而出现,预示了人的命运。苏格拉底所描述的精灵能够向他示警,所以受到人们的质疑。
[14] 虽然雅典以民主制度闻名,但是女性在政治及教育上都没有受到公平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