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篇
【題解】
《形》是《謀攻》之進一步展開。《周易·繫辭上》曰:“形乃謂之器。”孔穎達曰:“體質成器,是謂器物,故曰形乃謂之器,言其著也。”可知,形,指外在形式,即形象或形體。曹操與趙本學注《孫子》時亦從此説,並引申其爲敵對雙方聯動態勢之顯現,認爲:戰爭中所説形指陣形、陣法,亦即排兵佈陣之法。(《十家注》曹操注:“軍之形也,我動彼應,兩敵相察,情也。”趙注本《軍形第四》:“形者,情之著也,勝敗之征也。”)本篇中,孫子貢獻出“决積水於千仞之谿者,形也”、“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勝兵先勝而後求戰”等重要戰略構思,還提出了“併力”、“料敵”、“取人”等戰術原則。
孫子曰:昔之善戰者 [1] ,先爲不可勝 [2] ,以待敵之可勝 [3]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4] 。故善戰者,能爲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 [5] 。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爲 [6] 。
【疏解】
《孫子》的前四篇,多次出現“知”字。最末一篇,又特别强調:“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衆者,先知也。”“知”這一詞,在《孫子》書中,是基本理念,或稱《孫子兵法》之脊樑。
不可勝者,守也 [7] ;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 [8] 。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 [9] ;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 [10] ,故能自保而全勝 [11] 也。
見勝不過衆人之所知 [12] ,非善之善者 [13] 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舉秋毫不爲多力 [14] ,見日月不爲明目 [15] ,聞雷霆不爲聰耳 [16] 。古之所謂善戰者,勝於易勝者也 [17] 。故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 [18] 。故其戰勝不忒 [19] 。不忒者,其所措必勝 [20] ,勝已敗者也 [21] 。故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是故勝兵先勝而後求戰 [22] ,敗兵先戰而後求勝 [23] 。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 [24] ,故能爲勝敗之政 [25] 。
【辯證】
有學者對孫子所云“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多有微辭,以此説並不科學,似乎有先驗論色彩。蘇聯科學院拉津教授在爲1955年俄譯本《孫子》寫的序言裏即持此觀點,他評論説:“‘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等於勝敗在開戰之前即已注定,而這實際上不曾有過,是一種空想。”(參見《孫子新探——中外學者論孫子》,解放軍出版社1990年版,第335頁)
其實,此非難未盡妥當。
一則,拉津之評論,是對《孫子》學説産生了誤解。《孫子》此段話的本意,在於强調行動前謀劃之重要。所謂“勝兵”、“敗兵”是指由於對謀畫取不同態度,會産生不同的動作取向,並招致不同結果而言。若計畫周全,可預斷有取勝之把握;若計畫不周,則反之。劉寅本有言:“勝兵先有必勝之形,然後求與人戰;敗兵先與人戰,然後求偶然之勝。”(《軍形第四》)當然,要能實際上取勝,還要有其他相關因素配合。由是,拉津教授之第一失誤是把公式等同於現實。
另則,戰爭之勝負雖不能事先完全確定,但也得承認,計畫周密與否,對戰爭結局有重大影響。正因此,雙方在戰前都力圖把握住對方真實情況,瞅準時機,付諸行動。趙注本在解讀《孫子》所云“先爲不可勝”時便説:“先據形勢之地,利糧餉之道,備守禦之具,明節制之法,内無可間之嫌,外無可乘之隙,則敵人千方百計,不能制我矣。”試想,若戰爭之勝與敗須等此戰臨近尾聲才看出,無異是對人的思維能力的低估與嘲笑。可見,拉津教授之第二失誤是對戰爭計畫本身之藐視。
【疏解】
孫子説:“舉秋毫不爲多力。”此處,又一次出現“力”,值得玩味。
凡讀過《孫子》者,無一例外地讚賞《孫子》所説之“智”,卻鮮有人評論其説的“力”。其實,他對戰爭中之“力”極爲重視。書中説:“兵非益多也,惟無武進,足以併力、料敵、取人而己。”(《行軍篇》)又説:“併氣積力,運兵計謀,爲不可測。”(《九地篇》)還説:“夫鈍兵挫鋭,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作戰篇》)前兩段説的是集中兵力之好處;最後一段,是説缺少了“力”會招致何種可怕後果。
還有些篇章,雖未直接用“力”這個詞,卻通篇講“力”之作用,如《作戰篇》云:“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十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内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顯見,無論“馳車”、“革車”、兵員、糧食,乃至武器之維修、保存等都是同一種“力”的不同表徵。
何爲力?指力量、實力。此種實力多半指物質條件(有時也包括精神,如戰士之精神戰力),是作戰的基本條件,也是關係到戰爭可否進行及能否取勝之第一因素。或换言之,就戰略的觀點言,某場戰爭若取勝,依託於兩個最基本之因素,一爲力,二爲智。兩者緊密相關,缺一不可。杜牧曰:“廟堂之上,計算已定,戰爭之具,糧食之費,悉已用備,可以謀攻。”(《謀攻篇》)此處之“計算”是智;“戰爭之具,糧食之費”等是力。認爲兩者齊備,可出兵。
孫子重力,更重力之使用,認爲戰爭中之力與智不可分割或孤立,應組成合力,相反相濟,相輔相成。實力愈雄厚,運用智謀之條件便愈好,實現目標之機會也愈多;反之,亦然。不過,他又提醒説,假如實力懸殊,或力的耗損過大,那就“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了。力與智之關聯,照孫子之見,應是以力爲先,以智統力,以力養智,力智雙舉。
兵法 [26] :一曰度 [27] ,二曰量 [28] ,三曰數 [29] ,四曰稱 [30] ,五曰勝 [31] 。地生度 [32] ,度生量 [33] ,量生數 [34] ,數生稱 [35] ,稱生勝 [36] 。故勝兵若以鎰稱銖 [37] ,敗兵若以銖稱鎰。勝者之戰民也 [38] ,若决積水於千仞之谿者 [39] ,形 [40] 也。
【辯證】
“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數語,有兩點尚需討論。一是,此處所用的“生”應作何理解,是“産生”或“得出”嗎?抑或不是?二是最後一句“稱生勝”是“必然”會勝,還是可能致勝?
如上所言,對“地生度……稱生勝”之語,學界有兩解。一爲:敵我所處地域不同,産生雙方土地面積大小不同之“度”;敵我土地面積大小不同之“度”,産生雙方物産資源多少不同之“量”;敵我物産資源多少不同之“量”,産生雙方兵員多寡不同之“數”;敵我兵員多寡不同之“數”,産生雙方軍事實力强弱不同之“稱”;敵我軍事實力强弱不同之“稱”,最終决定戰爭之勝負、成敗。另一爲:根據地形之險易、廣狹、死生等情況,做出利用地形之判斷,即度;根據對戰地地形之判斷,得出戰場之容納限度,即戰場之容量,即量;根據戰場容量大小,確定作戰部署兵力之數量,即數;根據敵我雙方可能投入兵力之數量,進行衡量對比,即稱;根據雙方力量對比,判斷戰爭結局之勝與負。
兩解,就字面論,皆有理。細推敲,仍有疑點。例如,一説,土地面積大小,“産生”物質資源之多少,物質資源多少,又“産生”養活兵員之數量……連鎖起來,結論則是:一國在戰爭中勝與敗,似乎最終决定於該國土地面積之大小,且可預知。如此解讀,有悖常理,因土地面積大小與物質資源的多少並非一概“正”相關;也有“逆”相關,如國土大不一定物産豐,國土小反而物産豐;同樣,兵員數量多不一定軍事實力强;有時數量少,却戰力很强。又如,第二説認爲“地”是指“地形的險易、廣狹、死生等情況”,由此形成相應之地形判斷,又由此得出“戰場的容納限度”、“兵力部署數量”、“雙方力量的對比”,最終判斷出“戰爭結局的勝與負”。其缺點也同前一解類似:似乎地形之好與差,戰場容量之大與小,能最終决定戰爭之勝與負,即勝與負在戰爭之前憑單一因素即可預知。
依筆者看,兩説之共同缺失,在於對《孫子》“地生度,度生量……”一語的“生”作了不當解説,誤以爲“生”是直接“産生”或“得出”,其實,正確解説應是“某種聯繫”或“較多聯繫”。比方,國土面積大可能的情況是物産豐,但不排除在某些狀況下,國土面積小反而物産豐;同樣,軍隊數量多可能使得軍事力量强,但也不排除在另一些狀況下,軍隊數量少反而軍事力量强。至於國土面積大小、物産多寡以及軍隊數量等等與最終勝負之間的關係,更難一概而論,因爲戰爭之勝負,取决於多種因素的最佳組合。
對照《銀雀山漢墓竹簡【貳】》中對類似説法之解讀,則上兩説之漏洞更朗然於目,云:“軍隊人數多能取勝嗎?儲備糧食多能取勝嗎?武器裝備優良能取勝嗎?如其中某一項能單獨地决定戰爭勝負,那麽,戰爭中的勝負就變得十分容易,而且可以預先判斷。”(《論兵論政之類·客主人分》:“衆者勝乎?則投算而戰耳。富者勝乎,則量粟而戰耳。兵利甲堅者勝乎?則勝負易知矣!”)依竹簡作者看,所有因素在戰爭中是否發揮作用及作用大小,都視具體情況之不同而不同。例如,敵人雖多,可以用人工辦法將其分開,這樣,“衆未居勝”。敵方糧食雖多,但假若民心不順或運輸能力有限,藏糧再多又有何用?結果是“民有餘糧弗得食”,“故富未居安也,貧未居危也”。同樣,武器雖精,卻兵無鬥志,好武器也難以發揮大作用,“甲堅兵利不得以爲强,士有勇力不得以衛其將”(《銀雀山漢墓竹簡【貳】·論政論兵之類·客主人分》)。結論是:决定一場戰爭之勝負,是多種因素的最佳組合,絶不是取决於單一因素,且不説最終還取决於人對各因素的掌控與利用。
由此可知,“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這幾個排比句,是提示人們應從宏觀上把握國家經濟狀況與軍事實力之間的聯繫,以及軍事實力與戰爭結局之間的關係。它只提供一種思維模式供人們作通盤性的戰略思考,而不是具體的測算。因此,這裏的“生”應確切地解釋爲“有聯繫”、“有關係”而不是簡單的“産生”與“得出”。實際上,“生”這個詞之原意也不盡然是“産生”、“發生”之義,也還包括“演進”、“化生”等内容,如《説文》中便有“生,進也,象草木生出土上”之説,意思是:土中長出草木須有空氣、陽光、水分的配合,並非“土”單一因素决定。依據同理,“稱生勝”中的“生”也不是説軍事實力强便一定會勝,而只是説具備了取勝的物質基礎,有了取勝的可能。
穆志超《古本孫子正義》將“稱生勝”中“生”字解讀爲“意指經過敵我實力的對比,顯現出勝敗的可能性”(收入穆志超《孫子學文存》,第44頁)。此議甚佳,宜作爲以上解讀的旁證。
[1] 昔之善戰者:昔,從前,往日,與“今”相對。此句意謂:往日善於作戰之人。《詩·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竹簡》本“昔”下無“之”字。
[2] 先爲不可勝:此句意謂:先創造條件,使之不被對方戰勝。爲,造成、創造。“不可勝”之“勝”表示被動,即我方不可能被對方戰勝。張預注:“兩軍攻守之形也。隱於中,則人不可得而知;見於外,則敵乘隙而至。形因攻守而顯,故次謀攻。”此處之“形”,指雙方攻守態勢之外在顯現。
[3] 以待敵之可勝:意謂等待敵方可被我戰勝之時機。待,等待、捕捉。
[4]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創造不可被對方戰勝之條件,是我方主觀努力之所及;而對方是否果能被我方戰勝,需視對方是否給我機會。
[5] 能爲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能夠創造自己不爲對方所勝之條件,而不能設想敵人一定會提供被我戰勝之機會。
[6] 勝可知而不可爲:勝利可預測,卻不可以强行求得。鄭友賢《遺説》:“勝可知而不可爲者,以其在彼者也。”《竹簡》本作“勝可智□不可爲也”。
[7] 不可勝者,守也:使敵不能勝我是屬於防守方面之事。此處之“不可勝者”與前説“不可勝”義同。曹操注:“藏形也。”杜牧注:“言未見敵人有可勝之形,己則藏形,爲不可勝之備,以自守也。”
[8] 守則不足,攻則有餘:採用防守,是由於己方兵力處劣勢;採取進攻,則是因爲己方兵力佔優勢。曹操注:“吾所以守者,力不足也;所以攻者,力有餘也。”此句《竹簡》本作“守則有餘,攻則不足”,與上述行文相異。可能後人輾轉傳抄有誤,或原文確如竹簡所記。若爲後者,似亦合古人説法,如《潛夫論·救邊》便有“攻常不足,而守恒有餘也”之論。
[9] 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於防守者,能深深隱蔽自己兵力於各種地形之下。古人用“九”表示數之極限,形容其多。汪中《述學·釋三九篇》云:“古人措辭,凡一二所不能盡者,均約以三以見其多;三之不能盡者,均約之以九以見其多。”又云:“三者,數之成也,積而至十,則復歸於一;十不可以爲數,故九者,數之終也。”是以古人行文,常以“九”以狀其極。“九地之下”云其深藏不露,外人難以知曉也。杜牧注:“守者,韜聲滅跡,幽比鬼神。”梅堯臣注:“九地,言深不可知;九天,言高不可測。”此句《竹簡》本作“昔善守者,臧九地之下”,“臧”同“藏”。
[10] 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於攻擊者,能使自己兵力如神兵天降,躍動於各種天候之中。九天,言高之極也。杜牧注:“攻者勢迅聲烈,急若雷電,如來天上,不可得而備也。”李筌引《天一遁甲經》云:“九天之上,可以陳兵;九地之下,可以伏藏。”李白《望廬山瀑布之二》亦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之詩句。《竹簡》本“動”上無“善攻者”三字。
[11] 自保而全勝:先保全自己,後獲取全勝。張預注:“守則固,是自保也;攻則取,是全勝也。”此句《竹簡》本作“故能自葆全□□”。“葆”、“保”古通。
[12] 見勝不過衆人之所知:預見勝利不超過一般人之識見。梅堯臣注:“人所見而見,故非善。”見,預見。不過,不超過。知,認識。
[13] 善之善者:言高明中之高明,優秀中之優秀。李筌注:“爭鋒力戰,天下易見,故非善也。”張預注:“見微察隱,取勝於無形,則真善者也。”
[14] 舉秋毫不爲多力:言舉得起一根羽毛,算不上力大。多力,力多、力大之意。秋毫,鳥獸秋日新長之纖細羽毛。此處借喻爲極輕微之東西。
[15] 見日月不爲明目:能看見日月算不得目明。“見”,《竹簡》本作“視”。
[16] 聞雷霆不爲聰耳:能聽到雷霆之聲算不上耳聰。聰,聽覺靈敏。《莊子·外物》:“耳徹爲聰。”《竹簡》本“聰耳”作“蔥耳”。
[17] 勝於易勝者也:戰勝容易戰勝之對手。易勝者,指容易被戰勝之敵手。此處指對方顯露其弱點,我方確有把握去應對。《竹簡》本“勝”下無“於”字。
[18] 故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言善於作戰之人取勝,並不求顯露其智謀之名聲和赫赫戰功,只求於平凡中見功力。杜牧注:“勝於未萌,天下不知,故無智名;曾不血刃,敵國已服,故無勇功也。”此爲一解。
[19] 故其戰勝不忒:所以能戰勝對方而無任何差錯。忒(tè),失誤、差錯。不忒,無差錯。“故其戰勝不忒”,《竹簡》本作“故其勝不貸”,無“戰”字。“貸”字從“代”聲,“代”從“弋(yì)”聲,“忒”亦從“弋”聲,二字可通假。
[20] 其所措必勝:所有戰爭措施都必能戰勝對方。措,措施、措置。
[21] 勝已敗者也:戰勝那些注定會被我打敗之人。
[22] 勝兵先勝而後求戰:軍隊之所以勝利,總是先準備好取勝之條件,然後才去具體實施。勝兵,勝利之師。《尉繚子·攻權第五》“戰不必勝,不可以言戰;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與孫子意合。
[23] 敗兵先戰而後求勝:軍隊之所以失敗,常由先貿然投入戰鬥,而後企求僥倖取勝。
[24] 修道而保法:修明道義,確保法制。道,道義。張預注:“先修飾道義以和其衆,後保守法令以戢(音jí,止息,收藏)其下。”可參。案:有學者將“修道”解爲“修明政治”,有以現代語彙解讀古辭之嫌,不取。
[25] 故能爲勝敗之政:所以能成爲勝敗問題上之主宰。“政”同“正”,主事者、主宰。《十一家注》“勝敗之政”,《竹簡》本作“故能爲勝敗正”。有學者以《管子·水地》“龜生於水,發之於火,於是爲萬物先,爲禍福正”、《老子·四十五章》“清淨爲天下正”爲據,認爲此處的“能爲勝敗正”可解釋爲能成爲勝與敗的主宰(至上的權威),故從《竹簡》本改。筆者以爲,“勝敗之政”與“勝敗正”意同,況各家論述主旨與方式當有别,不可以甲易乙,故以不改爲宜。
[26] 兵法:兵法指用兵之思路、路向、規範等。《武經》本和《十一家注》皆作“兵法”,《竹簡》本《形篇》(甲)、(乙)“兵法”皆作“法”,無“兵”字。原因不詳,未改。
[27] 度:計量長短的標準,如丈、尺等,此處指土地面積即國土幅員之大小、多寡。賈林曰:“度,土地也。”《淮南子·時則訓》:“貢歲之數,以遠近土地所宜爲度。”
[28] 量:容量、數量,泛指物資多寡。賈林注:“量人力多少,倉廪虚實。”
[29] 數:同本書《勢篇》之“分數”,指兵力組織、編制與調配之辦法。
[30] 稱:衡量輕重。此處指雙方綜合實力之比較。王皙曰:“權衡也。”郭化若《孫子譯注》將“稱”解釋爲:“稱是指敵我雙方力量的對比,含義似較衡廣而深些。”(第117頁)此解可取。另,《禮記·月令》云“(季春之月)蠶事既登,分繭稱絲效功”,亦即以絲之多少分功之上下。
[31] 勝:勝負優劣之實情。
[32] 地生度:交戰雙方管轄之地域有差别,土地幅員大小(度)均不同。生,原意爲草木長出,引申爲發生、生出、化生、影響、關係等。
[33] 度生量:土地幅員大小不同又可影響物質資源多少之“量”的差異。
[34] 量生數:物質資源多寡還可影響參戰之軍隊數量及其組織、編制與調配。
[35] 數生稱:兵力數量以及使用方式是否合理會影響到綜合軍事實力之强弱。
[36] 稱生勝:綜合軍事實力之强弱對比又會影響到勝與負。又,關於“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這段話,有另一解:根據地形之險易、廣狹、死生等情況,做出利用地形之判斷;根據對戰地地形之判斷,得出戰場之容納限度,即戰場之容量;根據戰場容量大小,確定作戰部署兵力之數量;根據敵對雙方可能投入兵力之數量,進行衡量對比;根據雙方力量對比,判斷戰爭結局之勝與負。此種解讀僅供參閲。
[37] 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所以勝兵對敗兵擁有實力上之絶對優勢。鎰(yì)、銖(zhū),古代之重量單位。一説“二十兩爲鎰”、“二十四銖爲兩”,另一説“二十四兩爲鎰”。“故勝兵若以鎰稱銖”,《竹簡》本無“故”字,兩“若”字均作“如”,又“鎰”作“洫”,“銖”作“朱”。案:漢代字多以“洫”爲“溢”,《莊子·齊物論》:“以言其老洫也。”洫(xù),深也,意爲老而愈深;“老洫”亦作“溢”,音“逸”。簡文“洫(溢)”借爲“鎰”。“溢”通“鎰”,《史記·平準書》:“黄金以溢名,爲上幣。”“朱”同“銖”。
[38] 勝者之戰民也:戰勝一方所指揮之士卒。《尉繚子·戰威》:“夫將(卒)之所以戰者,民也。”民,作“人”解,指參與作戰之士卒。“稱勝者戰民也”,此句各本皆無“稱”字,唯《竹簡》本《形篇》(甲)、(乙)本有之。
[39] 若决積水於千仞之谿者:仞,古代長度單位,周制八尺爲仞,漢制七尺,東漢末演爲五尺六寸。此處仞當依周制。曹操注:“八尺曰仞。”千仞,蓋喻其高也。張預注:“水之性,避高而趨下,决之赴深谿,固湍浚而莫之禦也;兵之形象水,乘敵之不備,掩敵之不意,避實而擊虚,亦莫之制也。”谿(xī),山澗。决積水千仞之谿,指極高處的谿水飛流而下。
[40] 形:軍事實力。《勢篇》曰:“强弱,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