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一
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充理檢使上護軍賜紫金魚袋臣
司马光 奉敕编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周紀一 起著雍攝提格(戊寅),盡玄黓困敦(壬子),凡三十五年。
爾雅
:太歲在甲曰閼逢,在乙曰旃zhān蒙,在丙曰柔兆,在丁曰強圉,在戊曰著雍,在己曰屠維,在庚曰上章,在辛曰重光,在壬曰玄黓yì,在癸曰昭陽,是為歲陽。在寅曰攝提格,在卯曰單閼,在辰曰執徐,在巳曰大荒落,在午曰敦牂,在未曰協洽,在申曰涒tūn灘,在酉曰作噩,在戌曰掩茂,在亥曰大淵獻,在子曰困敦,在丑曰赤奮若,是為歲名。周紀
分註「起著雍攝提格」,起戊寅也。「盡玄黓困敦」,盡壬子也。閼,讀如字;史記
作「焉」,於乾翻。著,陳如翻。雍,于容翻。黓,逸職翻。單閼,上音丹,又特連翻;下烏葛翻,又于連翻。牂,作郎翻。涒,吐魂翻。灘,吐丹翻。困敦,音頓。杜預 世族譜
曰:周,黃帝之苗裔,姬姓。后稷之後,封于邰;及夏衰,稷子不窋zhú竄於西戎。至十二代孫太王,避狄遷岐;至孫文王受命,武王克商而有天下。自武王至平王凡十三世,自平王至威烈王又十八世,自威烈王至赧王又五世。張守節曰:因太王居周原,國號曰周。地理志
云:右扶風美陽縣岐山西北中水鄉,周太王所邑。括地志
云:故周城一名美陽城,在雍州武功縣西北二十五里。紀,理也,統理眾事而系之年月。溫公系年用春秋
之法,因史
、漢
本紀而謂之紀。邰,湯來翻。夏,戶雅翻。窋,竹律翻。在雍,於用翻。
威烈王 #
名午,考王之子。諡法
:猛以剛果曰威;有功安民曰烈。沈約曰:諸複諡,有諡人,無諡法。
二十三年(戊寅,前四零三) #
上距春秋
獲麟七十八年,距左傳
趙襄子惎jì智伯事七十一年。惎,毒也,音其冀翻。
1初命晉‹府新田,山西侯马›大夫魏 ‹府安邑,山西夏县›斯、趙‹府晋阳,山西太原›籍、韓‹府平阳,山西临汾›虔為諸侯。此溫公書法所由始也。魏之先,畢公高後,與周同姓;其苗裔曰畢萬,始封于魏,至魏舒,始為晉正卿;三世至斯。趙之先,造父後;至叔帶,始自周適晉;至趙夙,始封于耿。至趙盾,始為晉正卿,六世至籍。韓之先,出於周武王,至韓武子事晉,封于韓原。至韓厥,為晉正卿;六世至虔。三家者,世為晉大夫,於周則陪臣也。周室既衰,晉主夏盟,以尊王室,故命之為伯。三卿竊晉之權,暴蔑其君,剖分其國,此王法所必誅也。威烈王不惟不能誅之,又命之為諸侯,是崇獎奸名犯分之臣也,通鑑
始於此,其所以謹名分歟!
〖译文〗 [1]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君。
臣光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 分,扶問翻;下同。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译文〗 臣司马光曰: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夫以四海之廣, 夫以,音扶。兆民之眾,受制於一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章︰十二行本「莫」下有「敢」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為之紀綱【章︰十二行本,二字互乙;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哉!是故天子統三公, 統,他綜翻。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 治,直之翻。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支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心腹,支葉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 治,直吏翻。故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也。
〖译文〗 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
文王序易
,以乾
、坤
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陳,貴賤位矣。」 系,戶計翻。言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
抑諸侯,尊王【章︰十二行本「王」作「周」;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室,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以是見聖人於君臣之際未嘗不惓惓也。惓,逵員翻。漢劉向傳
:忠臣畎quǎn畝,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惓惓,猶言勤勤也。非有桀 ‹姒履癸›、紂‹子受辛›之暴,湯‹子天乙›、武‹姬发›之仁,人歸之,天命之,君臣之分當守節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 ‹子启›而代紂‹子受辛›則成湯‹子天乙›配天矣,史記
:商帝乙生三子:長曰微子啟,次曰中衍,季曰紂。紂之母為后。帝乙欲立啟為太子,太史據法爭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乃立紂。紂卒以暴虐亡殷國。孔鄭玄義曰:物之大者莫若於天;推父比天,與之相配,行孝之大,莫大於此;所謂「嚴父莫大於配天」也。又孔氏曰:禮記
稱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俱為其本,可以相配,故王者皆以祖配天。諡法
:除殘去虐曰湯。然諡法起于周;蓋殷人先有此號,周人遂引以為諡法。分,扶問翻。長,知兩翻。卒,子恤翻。以季札而君吳則太伯血食矣, 吳王壽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次曰餘祭,次曰餘昩,次曰季札。季札賢,壽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於是立諸樊。諸樊卒,以授餘祭,欲兄弟以次相傳,必致國于季札;季札終讓而逃之。其後諸樊之子光與餘昩之子僚爭國,至於夫差,吳遂以亡。宗廟之祭用牲,故曰血食。太伯,吳立國之君。范寧曰:太者,善大之稱;伯者,長也。周太王之元子,故曰太伯。陸德明曰:壽夢,莫公翻。餘祭,側介翻。餘昩,音末。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為者,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也。故曰禮莫大於分也。
〖译文〗 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阳阴于是确定。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教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所以说,礼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
夫禮,辨貴賤,序親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別之, 夫,音扶。別,彼列翻。然後上下粲然有倫,此禮之大經也。名器既亡,則禮安得獨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衛,辭邑而請繁纓,孔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則國家從之。 左傳
:衛孫桓子
帥師與齊師戰於新築‹河北大名南›,衛師敗績。新築人仲叔于奚救孫桓子,桓子是以免。既而衛人賞之邑,辭;請曲縣、繁纓以朝,許之。孔子聞之曰:「不如多與之邑,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繁纓,馬飾也。繁,馬鬣上飾;纓,馬膺前飾。晉志註曰:纓在馬膺如索帬。繁,音蒲官翻。纓,伊盈翻。索,昔各翻。 衛君待孔子而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為名不正則民無所措手足。 見論語
。夫繁纓,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細務也,而孔子先之: 先,悉薦翻。誠以名器既亂則上下無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於微而成于著,聖人之慮遠,故能謹其微而治之。 治,直之翻;下同。眾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治其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易
曰:「履霜堅冰至,」坤
初六爻辭。象
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書
曰:「一日二日萬幾,」皋陶謨
之辭。孔安國註
曰:幾,微也。言當戒懼萬事之微。幾,居依翻。謂此類也。故曰分莫大於名也。 分,扶問翻。
〖译文〗 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贵族才应有的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马饰,是一种小器物,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 也不能成功。《易经》说:“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尚书》说:“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嗚呼!幽‹姬宫湦shēng›、厲‹姬胡›失德,周道日衰,綱紀散壞,下陵上替,諸侯專征, 謂齊桓公,晉文公至悼公以及楚莊王、吳夫差之類。大夫擅政,謂晉六卿、魯三家、齊田氏之類。禮之大體什喪七八矣,喪,息浪翻。然文‹姬昌›、武‹姬发›之祀猶綿綿相屬者,屬,聯屬也,音之欲翻。凡聯屬之屬皆同音。蓋以周之子孫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晉文公‹姬重耳›有大功於王室,請隧於襄王‹姬郑›,襄王不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請焉!」文公於是懼而不敢違。太叔帶之難,襄王出居於氾fàn‹河南襄城›。晉文公帥師納王,殺太叔帶。既定襄王於郟jiá,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王弗許云云。杜預曰:闕地通路曰隧,此乃王者葬禮也。諸侯皆縣柩而下。王章者,章顯王者異於諸侯。古者天子謂同姓諸侯為伯父、叔父。隧,音遂。惡,烏路翻。難,乃旦翻。氾,音泛。勞,力到翻。闕,其月翻。縣,音玄。柩,其久翻。是故以周之地則不大於曹‹山東定陶›、滕‹山東滕州›,以周之民則不眾於邾‹山东邹县›、莒‹山東莒縣›,曹、滕、邾、莒,春秋時小國。莒,居許翻。然歷數百年,宗主天下,雖以晉、楚、齊、秦之強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於季氏之於魯,田常之于齊,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晉,魯大夫季氏,自季友以來,世執魯國之政。季平子逐昭公,季康子逐哀公,然終身北面,不敢篡國。田常,即陳恒。田氏本陳氏;溫公避國諱,改「恒」曰「常」。陳成子得齊國之政,殺闞止,弑簡公,而亦不敢自立。史記世家以陳敬仲完為田敬仲完,陳成子恒為田常,故通鑑因以為據。白公勝殺楚令尹子西、司馬子期,石乞曰:「焚庫弑王,不然不濟!」白公曰:「弑王不祥,焚庫無聚。」智伯當晉之衰,專其國政,侵伐鄰國,于晉大夫為最強;攻晉出公,出公道死。智伯欲并晉而不敢,乃奉哀公驕立之。其勢皆足以逐君而自為,然而卒不敢者,卒,子恤翻,終也。豈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誅之也。奸,居寒翻,亦犯也。分,扶問翻。今晉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晉國,史記六國年表:定王十六年,趙、魏、韓滅智伯,遂三分晉國。天子既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列於諸侯,是區區之名分復不能守而并棄之也。陸德明經典釋文:凡復字,其義訓又者,并音扶又翻。先王之禮於斯盡矣!
〖译文〗 呜呼!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教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没有准许,说:“周王制度明显。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因此,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经过几百年,仍然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凌驾于其上,这是为什么呢?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或者以為當是之時,周室微弱,三晉強盛,三家分晉國,時因謂之「三晉」,猶後之三秦、三齊也。雖欲勿許,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晉雖強,苟不顧天下之誅而犯義侵禮,則不請於天子而自立矣。不請於天子而自立,則為悖逆之臣,夫,音扶。悖,蒲內翻,又蒲沒翻。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禮義而征之。今請於天子而天子許之,是受天子之命而為諸侯也,誰得而討之!故三晉之列于諸侯,非三晉之壞禮,乃天子自壞之也。壞,音怪,人毀之也。
〖译文〗 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已经衰微,而晋国三家力量强盛,就算周王不想承认他们,又怎么能做得到呢!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晋国三家虽然强悍,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义的话,就不会来请求周天子的批准,而是去自立为君了。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那就是叛逆之臣,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一定会尊奉礼义对他们进行征讨。现在晋国三家向天子请封,天子又批准了。他们就是奉天子命令而成为诸侯的,谁又能对他们加以讨伐呢!所以晋国三家大夫成为诸侯,并不是晋国三家破坏了礼教,正是周天子自已破坏了周朝的礼教啊!
烏呼!君臣之禮既壞矣,此壞,其義為成壞之壞,讀如字。則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長,知兩翻。遂使聖賢之後為諸侯者,社稷無不泯絕,謂齊、宋亡于田氏,魯、陳、越亡于楚,鄭亡于韓也。泯,彌忍翻,盡也,又彌鄰翻。毛晃曰:沒也,滅也。生民之類糜滅幾盡,說文曰:糜,糝sǎn也;取糜爛之義,音忙皮翻。幾,居依翻,又渠希翻,近也。豈不哀哉!
〖译文〗 呜呼!君臣之间的礼纪既然崩坏,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使当年受周先王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江山相继沦亡,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岂不哀伤!
2初,智宣子將以瑤為後,智果曰:「不如宵也。韋昭曰:智宣子,晉卿荀躒之子申也,瑤,宣子之子智伯也,諡曰襄子。智果,智氏之族也。宵,宣子之庶子也。按諡法:聖善周聞曰宣。智氏溢美也。瑤之賢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韋昭曰:不仁也。美鬢長大則賢,通鑑俗傳寫者多作「美鬚」,非也。國語作「美鬢」,今從之。【章︰十二行本正作「鬢」;孔本同。乙十一行本作「鬚」。】射御足力則賢,伎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惠則賢,韋昭曰:給,足也。巧文,巧於文辭。伎,渠綺翻。強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韋昭曰:待,猶假也。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弗聽。智果別族於太史,為輔氏。此事見國語。按左傳哀公二十三年,晉荀瑤伐齊,始見於傳。哀二十三年,史記元王五年也。荀躒,智文子也。定十四年,智文子猶見於傳。智宣子之事,傳無所考。立瑤之議,當在元王五年之前。韋昭曰:太史掌氏姓,周禮春官之屬;小史掌定世系,辨昭穆。鄭司農註云:史官主書,故韓宣子聘魯,觀書于太史。世系謂帝系、世本之屬是也;小史主定之。賈公彥疏曰,註引太史證之者,太史史官之長,共其事故也。蓋周之制,小史定姓氏,其書則太史掌之。智果欲避智氏之禍,故於太史別族。宋祁國語補音:別,彼列翻;又如字。
〖译文〗 [2]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以智瑶为继承人,族人智果说:“他不如智宵。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只有一项短处。美发高大是长处,精于骑射是长处,才艺双全是长处,能写善辩是长处,坚毅果敢是长处。虽然如此却很不仁厚。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谁能和他和睦相处?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智宣子置之不理。智果便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姓氏,另立为辅氏。
趙簡子之子,長曰伯魯,幼曰無恤。趙簡子,文子之孫鞅也。諡法:一德不懈曰簡。白虎通曰:子,孳zī也,孳孳無已也。趙岐曰:子者,男子之通稱也。長,知兩翻。將置後,不知所立,乃書訓戒之辭于二簡,孔穎達曰:書者,舒也。書緯璇璣鈐qián云:書者,如也。則書者,寫其言如其意,得展舒也。世本曰:沮誦、蒼頡作書。釋文名曰:書,庶也,紀庶物也;亦言著也,著之簡紙,求不滅也。簡,竹策也。以授二子曰:「謹識之!」識,職吏翻,記也。三年而問之,伯魯不能舉其辭;求其簡,已失之矣。問無恤,誦其辭甚習;習,熟也。求其簡,出諸袖中而奏之。毛晃曰:奏,進上也。於是簡子以無恤為賢,立以為後。
〖译文〗 赵国的大夫赵简子的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不知立哪位好,于是把他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好好记住!”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大儿子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已丢失了。又问小儿子无恤,竟然背诵竹简训词很熟习;追问竹简,他便从袖子中取出献上。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十分贤德,便立他为继承人。
簡子使尹鐸為晉陽‹山西太原›,姓譜:尹,少昊之子,封于尹城,子孫因為氏。韋昭曰:晉陽,趙氏邑。為,治也。班志曰:晉陽,故詩唐國。周成王滅唐,封弟叔虞。龍山在西,晉水所出,東入汾。臣瓚曰:所謂唐,今河東永安縣是也,去晉四百里。括地志曰:晉陽故城,今名晉城,在蒲州虞鄉縣西。今按水經註:晉水出晉陽縣西龍山。昔智伯遏晉水以灌晉陽,其水分為二流,北瀆即智氏故渠也。同過水出沾縣北山,西過榆次縣南,又西到晉陽縣南。榆次縣南水側有鑿臺,戰國策所謂「智伯死于鑿臺之下」,即此處也。參而考之,晉陽故城恐不在蒲州。水經註又云:叔虞封于唐,縣有晉水,故改名為晉。子夏序詩,「此晉也而謂之唐」,是也,與班志合。瓚說及括地志未知何據。請曰:「以為繭絲乎?抑為保障乎?」簡子曰:「保障哉!」繭絲,謂浚民之膏澤,如抽繭之緒,不盡則不止。保障,謂厚民之生,如築堡以自障,愈培則愈厚。宋祁曰:障,之亮翻,又音章。尹鐸損其戶數。韋昭曰:損其戶,則民優而稅少。簡子謂無恤曰:「晉國有難,而無以尹鐸為少,而,汝也。難,乃旦翻,患也,厄也。少,音多少之少。重之為多,輕之為少。無以晉陽為遠,必以為歸。」
〖译文〗 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抽丝剥茧般地搜刮财富呢,还是作为保障之地?”赵简子说:“作为保障。”尹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赵简子又对儿子赵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不要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
及智宣子卒,卒,子恤翻。智襄子為政,諡法:有勞定國曰襄。為政,為晉國之政。與韓康子、魏桓子宴于藍台。韓康子,韓宣子之曾孫莊子之子虔虎也。魏桓子,魏獻子之子曼多之孫駒也。諡法:溫柔好樂曰康;辟土服遠曰桓。爾雅:四方而高曰台。智伯戲康子而侮段規。姓譜:段,鄭共叔段之後。智國聞之,諫曰:「主不備難,【章︰十二行本無「難」字;乙十一行本同。】難必至矣!」春秋以來,大夫之家臣謂大夫曰主。難,乃旦翻;下同。智伯曰:「難將由我。我不為難,誰敢興之!」對曰:「不然。夏書有之:『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書五子之歌之辭。夏,戶雅翻。見,賢遍翻,發見也,著也,形也。夫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今主一宴而恥人之君相,夫,音扶。段規,韓康子之相也。相,息醬翻;下同。又弗備:曰『不敢興難』,無乃不可乎!蜹ruì、蟻、蜂、蠆,皆能害人,宋祁曰:蜹,如銳翻;又字林:人劣翻。秦人謂蚊為蜹。今按:蜹,小蟲,日中群集人之肌膚而嘬zuō其血,蚊之類也。蜂,細腰而能螫人。蠆亦毒蟲,長尾,音丑邁翻。況君相乎!」弗聽。
〖译文〗 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席间智瑶戏弄韩康子,又侮辱他的家相段规。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就告诫说:“主公您不提防招来灾祸,灾祸就一定会来了!”智瑶说:“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谁还敢兴风作浪!”智国又说:“这话可不妥。《夏书》中说:‘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所以不会招致大祸。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又不戒备,说:‘不敢兴风作浪。’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国相呢!”智瑶不听。
智伯請地于韓康子,康子欲弗與。段規曰:「智伯好利而愎,不與,將伐我;不如與之。彼狃niǔ於得地,好,呼到翻。愎,弼力翻,狠也。狃,女九翻,驕忲tài也,又相狎也。必請於他人;他人不與,必向之以兵,然後【章︰十二行本「後」作「則」;乙十一行本同。】我得免於患而待事之變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萬家之邑于智伯。毛晃曰:邑,都邑。四井為邑,四邑為丘;邑方二里,丘方四里。載師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註:公邑,謂六遂餘地。家邑,大夫之采地。此又與四井之邑不同。又都,國都;邑,縣也。左傳:凡邑有先君宗廟之主曰都,無曰邑。邑曰築,都曰城。此謂大縣邑也。杜預引周禮「四縣為都,四井為邑」,恐誤。四井之邑方二里,豈能容宗廟城郭!如論語「十室之邑」,西都賦「都都相望,邑邑相屬」,則是四縣四井之都邑也。若千室之邑、萬家之邑,則非井邑矣。項安世曰:小司徒井牧田野,以四井為邑,凡三十六家;除公田四夫,凡三十二家;遂大夫會為邑者之政,以里為邑,凡二十五家。遂大夫蓋論里井之制,二十五家共一里門,即六鄉之二十五家為一閭也;小司徒蓋論溝洫之制,四井為邑,共用一溝,即匠人所謂「井間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也。居則度人之眾寡,溝則度水之眾寡,此其所以異歟!毛、項二說皆明周制,參而考之,戰國之所謂邑非周制矣。致,送至也。智伯悅。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與。任章曰:「何故弗與?」任章,魏桓子之相也。姓譜:黃帝二十五子,十二人各以德為姓,第一曰任氏。又任為風姓之國,實太昊之後,主濟祀,今濟州任城即其地。任,市林翻。桓子曰:「無故索地,故弗與。」任章曰:「無故索地,諸大夫必懼;索,山客翻,求也,吾與之地,智伯必驕。彼驕而輕敵,此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逸書也。敗,補邁翻。主不如與之,以驕智伯,然後可以擇交而圖智氏矣,奈何獨以吾為智氏質乎!」質,脂利翻,物相綴當也。又質讀如字,亦通。質,謂椹質也,質的也。椹質受斧,質的受矢。言智伯怒魏桓子,必加兵于魏,如椹質之受斧,質的之受矢也。桓子曰:「善。」復與之萬家之邑一。復,扶又翻。
〖译文〗 智瑶向韩康子要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一定讨伐我们,不如姑且给他。他拿到地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韩康子说:“好主意。”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大喜,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魏桓子想不给。家相任章问:“为崐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无缘无故来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智瑶地,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而轻敌,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智瑶的靶子呢!”魏桓子说:“对。”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
智伯又求蔡‹藺,山西离石西›、皋狼‹山西離石縣西北›之地于趙襄子,康曰:皋,姑勞切;狼,盧當切;春秋蔡地,後為趙邑。余據春秋之時,晉、楚爭盟,晉不能越鄭而服蔡。三家分晉,韓得成皋,因以并鄭,時蔡已為楚所滅,鄭之南境亦入于楚,就使皋狼為蔡地,趙襄子安得而有之!漢書地理志西河郡有皋狼縣,又有藺縣。漢之西河,春秋以來皆為晉境,而古文「藺」字與「蔡」字近,或者「蔡」字其「藺」字之訛也。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之甲以攻趙氏。帥,讀曰率。襄子將出,曰:「吾何走乎?」走,則豆翻,疾趨之也。趨,七喻翻。從者曰:「長子‹山西长子›近,且城厚完。」從,才用翻。長子縣,周史辛伯所封邑。班志屬上黨郡。陸德明曰:長子之長,丁丈翻。顏師古曰:長,讀為短長之長;今讀為長幼之長,非也。崔豹古今註曰:城,盛也,所以盛受民物也。淮南子曰:鯀作城。盛,時征翻。襄子曰:「民罷力以完之,罷,讀曰疲。又斃死以守之,其誰與我!」韋昭曰:謂誰與我同力也。從者曰:「邯鄲‹河北邯鄲›之倉庫實。」邯鄲,即春秋邯鄲午之邑也。班志,邯鄲縣屬趙國。張晏曰:邯鄲山在東城下。單,盡也。城郭從邑,故旁加邑。宋白曰:邯鄲本衛地,後屬晉;七國時為趙都,趙敬侯自晉陽始都邯鄲。余按史記六國年表,周安王之十六年,趙敬侯之元年;烈王之二年,趙成侯之元年。成侯二十二年,魏克邯鄲,是年顯王之十六年也。二十四年,魏歸邯鄲。若敬侯已都邯鄲,魏克其國都而趙不亡,何也?至顯王二十二年,公子范襲邯鄲,不勝而死,是年肅侯之三年也。意此時趙方都邯鄲,蓋肅侯徙都,非敬侯也。邯,音寒。鄲,音丹,康多寒切。襄子曰:「浚民之膏澤以實之,韋昭曰:浚,煎也,讀曰醮jiào。宋祁曰:浚,蘇俊翻;醮,子召翻;余謂浚讀當如宋音。浚者,疏瀹yuè也,淘也,深也。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其晉陽‹山西太原›乎,先主之所屬也,古者諸侯之大夫,其家之臣子皆稱之曰主,死則曰先主,考左傳可見已。屬,陟玉翻。尹鐸之所寬也,民必和矣。」乃走晉陽。
〖译文〗 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赵襄子拒绝不给。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赵襄子准备出逃。问:“我到哪里去呢?”随从说:“长子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赵襄子说:“百姓精疲力尽地修完城墙,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随从又说:“邯郸城里仓库充实。”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使仓库充实,现在又因战争让他们送命,谁会和我同心。还是投奔晋阳吧,那是先主的地盘,尹铎又待百姓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和衷共济。”于是前往晋阳。
三家以國人圍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高二尺為一版;三版,六尺。沈竈產鼃wā,民無叛意。沈,持林翻。顏師古漢書音義曰,鼃,黽měng也,似蝦蟆而長腳,其色青。史遊急就章曰:蛙,蝦蟆。陸佃埤雅曰;鼃,似蝦蟆而長踦,瞋目如怒。鼃,與蛙同,音下媧翻。智伯行水,據經典釋文,凡巡行之行,音下孟翻;後仿此。魏桓子御,韓康子驂乘。兵車,尊者居左,執弓矢;御者居中;有力者居右,持矛以備傾側,所謂車右是也。韓、魏畏智氏之強,一為之御,一為之右。驂,與參同,參者,三也。三人同車則曰驂乘,四人同車則曰駟乘。左傳:齊伐晉,燭庸之越駟乘。杜預註曰:四人共乘者殿車。乘,石證翻。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國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山西夏縣›,絳水可以灌平陽‹山西臨汾›也。跗,音夫,足趾也。班志:汾水出汾陽北山。汾陽縣屬太原郡,安邑縣屬河東郡。史記正義曰:安邑故城在絳州夏縣東北十五里。應劭shào曰:絳水出河東絳縣西南。平陽縣亦屬河東郡。安邑,魏絳始居邑。平陽,韓武子玄孫貞子始居之。桓、康二子之肘足接,蓋各為都邑慮也。水經註曰:絳水出絳縣西南,蓋以故絳為言,其水出絳山東,西北流而合於澮huì,猶在絳縣界中。智伯所謂「汾水可以灌安邑」,或亦有之;「絳水可以灌平陽」,未識所由。余謂自春秋之季至於元魏,歷年滋多,郡縣之離合,川谷之遷改,有不可以一時所睹為據者。史記正義曰:韓初都平陽,今晉州也。括地志曰:絳水一名白,今名沸泉,源出絳山,飛泉奮湧,揚波注縣,積壑三十餘丈,望之極為奇觀,可接引北灌平陽城。酈道元父范,歷仕三齊,少長齊地,熟其山川,後入關死於道,未嘗至河東也。此蓋因耳學而致疑。括地志成于唐之魏王泰,泰者,太宗之愛子,羅致天下一時名儒以作此書,其考據宜詳,當取以為據。絺chī疵謂智伯曰:「韓、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絺疵曰:「以人事知之。夫從韓、魏之兵以攻趙,趙亡,難必及韓、魏矣。夫,音扶。難,乃旦翻。今約勝趙而三分其地,城不沒者三版,人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無喜志,有憂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絺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讒人欲為趙氏遊說,使主疑於二家而懈于攻趙氏也。不然,夫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而欲為危難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臣見其視臣端而趨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quān。絺疵請使于齊。夫,音扶;餘并同。難,乃旦翻。降,戶江翻,下也,服也。說,輸芮翻。懈,居隘翻,怠也。危難,如字。悛,丑緣翻,改也,止也。絺,抽遲翻,姓也。康曰:「絺」當作「郗」,姓譜諸書未有從絲者,疑借字。余按姓譜:絺姓,周蘇忿生支子,封於絺,因氏焉。為趙之為,音於偽翻。使,疏吏翻。疵請出使以避禍也。
〖译文〗 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阳,引水灌城。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孳生,人民仍是没有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脚。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阳。智家的谋士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智瑶问:“你何以知道?”疵说:“以人之常情而论。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覆亡,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土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两人出去,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瑶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回答说:“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智瑶不改。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趙襄子使張孟談潛出見二子,曰:「臣聞唇亡則齒寒。今智伯帥韓、魏以攻趙,趙亡則韓、魏為之次矣。」帥,讀曰率。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謀泄,則禍立至矣。」張孟談曰:「謀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傷也!」二子乃潛與張孟談約,為之期日而遣之。姓譜:張氏本自軒轅第五子揮,始造弦,寔shí張網羅,世掌其職,後因氏焉。風俗傳云:張、王、李、趙,黃帝所賜姓也。又晉有解張,字張侯,自此晉國有張氏。唐姓氏譜:張氏出自姬姓,黃帝子少昊青陽氏第五子揮正始制弓矢,子孫賜姓張。周宣王卿士張仲,其後裔事晉為大夫。襄子夜使人殺守堤之吏,而決水灌智伯軍。智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將,即亮翻,又音如字。將,領也。卒,臧沒翻。說文:吏人給事者衣為卒,卒衣有題識;其字從「衣」從「十」。大敗智伯之眾,以此敗彼曰敗。敗,比邁翻。遂殺智伯,盡滅智氏之族。史記六國年表,三晉滅智氏在周定王十六年,上距獲麟二十七年。皇甫謐曰:元王十一年癸未,三晉滅智伯。唯輔果在。以別族也。
〖译文〗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崐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耳朵,有何伤害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只有辅果得以幸免。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勝德也。夫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夫,音扶。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聰察強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德。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夫,音扶。帥,所類翻。雲夢‹湖北安陆南›之竹,天下之勁也;書禹貢:雲土夢作乂yì。孔安國註云:雲夢之澤在江南。左傳:楚王以鄭伯田江南之夢。杜預註云:楚之雲夢跨江南北。班志:雲夢澤在南郡華容縣南。祝穆曰:據左傳鄖夫人棄子文於夢中,言夢而不言雲,楚子避吳入於雲中,言雲而不言夢,則知雲、夢二澤也。漢陽志:雲在江之北,夢在江之南。又安陸有雲夢澤,枝江有雲夢城。蓋古之雲夢澤甚廣,而後世悉為邑居聚落,故地之以雲夢得名者非一處。竹箭之產,荊楚為良;雲夢,楚之地也。夢,如字,又莫公翻。然而不矯揉,不羽括,則不能以入堅。矯,舉夭翻。揉,如久翻。康曰:揉曲為矯,揉所以橈曲而使之直也。羽者,箭翎。括者,箭窟受弦處。括,音聒,通作「筈」。kuò棠溪‹河南西平西北›之金,天下之利也;左傳:楚封吳夫概王於棠溪。戰國之時,其地屬韓,出金甚精利。劉昭郡國志:汝南郡吳房縣有棠溪亭。杜佑通典曰:棠溪在今汝州郾城縣界。九域志:蔡州有冶爐城,韓國鑄劍之地。然而不鎔范,不砥礪,則不能以擊強。毛晃曰:鎔,銷也,鑄也;說文:鑄器法也。董仲舒傳:猶金在鎔。註:鎔,謂鑄器之模范。范,法也,式也。禮運:范金合土。砥,軫氏翻,柔石也。礪,力制翻,䃺也。是故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苟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則?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挾,檄頰翻。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挾,戶頰翻。朱元晦曰:挾者,兼有而恃之之稱。勝,音升。乳,儒遇翻,乳育也。乳狗,育子之狗也。搏,伯各翻。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哉!虎而傅翼,其為害也愈甚。夫德者人之所嚴,嚴,敬也。而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疏,易,以豉翻。是以察者多蔽於才而遺於德。自古昔以來,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餘而德不足,以至於顛覆者多矣,豈特智伯哉!故為國為家者苟能審於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後,先,悉薦翻。後,戶遘翻。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译文〗 臣司马光曰:智瑶的灭亡,在于才胜过德。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论之曰贤明,于是就看错了人。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才,是德的辅助;德,是才的统帅。云梦地方的竹子,天下都称为刚劲,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不配上羽毛,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棠地方出产的铜材,天下都称为精利,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不锻打出锋,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原因何在?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愚人尽管想作恶,因为智慧不济,气力不胜任,好像小狗扑人,人还能制服它。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就如恶虎生翼,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又何止智瑶呢!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
3三家分智氏之田。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器。說文:桼qī,木汁可以䰍qī物,下從水,象桼如水滴而下也。漢書張騫傳: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韋昭註曰:飲器,椑pí榼kē也。晉灼曰:飲器,虎子屬也。或曰,飲酒之器也。師古曰:匈奴嘗以月氏王頭與漢使歃血盟,然則飲酒之器是也。韋云椑榼,晉云虎子,皆非也。椑榼,即今之偏榼,所以盛酒耳,非用飲者也。虎子,褻器,所以溲便者。椑,音鼙。榼,克合翻。氏,音支。使,疏吏翻。歃,色甲翻。盛,時征翻。褻,息列翻。溲,疏鳩翻。便,毗連翻。智伯之臣豫讓欲為之報仇,豫,姓也。讓,名也。戰國之時又有豫且,不知其同時否也。為,音於偽翻;下同。乃詐為刑人,挾匕首,入襄子宮中塗廁。挾,持也。劉向曰:匕首,短劍。鹽鐵論曰:匕首長尺八寸;頭類匕,故云匕首。匕,音比。廁,初吏翻,圊qīng也。長,直亮翻。襄子如廁心動,索之,獲豫讓。索,山客翻。左右欲殺之,襄子曰:「智伯死無後,而此人欲為報仇,真義士也,吾謹避之耳。」乃舍之。舍,讀曰捨。豫讓又漆身為癩,吞炭為啞。癩,落蓋翻,惡疾也。啞,倚下翻,瘖yīn也。行乞於市,神農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此立市之始也,鄭氏周禮註曰:市,雜聚之處。其妻不識也。行見其友,其友識之,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趙孟,必得近幸,自春秋之時,趙宣子謂之宣孟,趙文子謂之趙孟,其後遂襲而呼為趙孟。孟,長也。子乃為所欲為,顧不易邪?易,以豉翻。何乃自苦如此?求以報仇,不亦難乎!」豫讓曰:【章︰十二行本「曰」下有「不可」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既已委質為臣,經典釋文曰:質,職日翻。委質,委其體以事君也。後漢書註:委質,屈膝。而又求殺之,是二心也。凡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懷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讓伏於橋下。襄子至橋,馬驚;索之,得豫讓,遂殺之。自智宣子立瑤,至豫讓報仇,其事皆在威烈王二十三年之前,故先以「初」字發之。溫公之意,蓋以天下莫大于名分,觀命三大夫為諸侯之事,則知周之所以益微,七雄之所以益盛;莫重于宗社,觀智、趙立後之事,則知智宣子之所以失,趙簡子之所以得;君臣之義當守節伏死而已,觀豫讓之事,則知策名委質者必有霣yǔn而無貳。其為後世之鑒,豈不昭昭也哉!
〖译文〗 [3]赵、韩、魏三家瓜分智家的田土,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公报仇,就化装为罪人,怀揣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打扫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不安,令人搜索,抓获了豫让。左右随从要将他杀死,赵襄子说:“智瑶已死无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于是释放豫让。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个癞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在街市上乞讨,连结发妻子见面也认不出来。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他,为他垂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就为所欲为,不是易如反掌吗?何苦自残形体崐以至于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要是委身于赵家为臣,再去刺杀他,就是怀有二心。我现在这种做法,是极困难的。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做人臣子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惊,进行搜索,捕获豫让,于是杀死他。
襄子為伯魯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後。封伯魯之子于代‹河北蔚縣›,代國在夏屋句注之北,趙襄子滅之。班志有代郡代縣。為,於偽翻。夏,戶雅翻。曰代成君,早卒;成,諡也。諡法:安民立政曰成。立其子浣為趙氏後。浣,戶管翻。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史記六國表,威烈王元年,襄子卒;二年,趙桓子元年,卒;明年,國人立獻侯浣。「浣」,索隱作「晚」。卒,子恤翻;下同。一年卒。趙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殺其子,復迎浣而立之,是為獻子。復,扶又翻;又音如字。獻子,即獻侯。六國表:威烈王三年,獻侯之元年。蓋分晉之後,三晉僭jiàn侯久矣。諡法:知質有聖曰獻。獻子生籍,是為烈侯。諡法: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業曰烈。魏斯者,魏桓子之孫也,是為文侯。諡法:學勤好問曰文;慈惠安民曰文。韓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為景侯。諡法;克定禍亂曰武;布義行剛曰景。六國表:威烈王二年,魏文侯斯元年;十八年,韓景侯虔元年。蓋其在國僭爵已久,不敢以通王室;威烈王遂因而命之,識者重為周惜。通鑑於此序三家之世也。
〖译文〗 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立哥哥伯鲁为继承人,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为继承人。他封赵伯鲁的儿子于代国,称代成君,早逝;又立其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赵襄子死后,弟弟赵桓子就驱逐赵浣,自立为国君,继位一年也死了。赵家的族人说:“赵桓子做国君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主意。”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回赵浣,拥立为国君,这就是赵献子。赵献子生子名赵籍,就是赵烈侯。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韩康子生子名韩武子,武子又生韩虔,被封为韩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為師。卜,以官為氏。田本出於陳,陳敬仲以陳為田氏。徐廣曰:始食埰地,由是改姓田氏。索隱曰:陳、田二聲相近,遂為田氏。夏,戶雅翻。每過段干木之廬必式。過,工禾翻。唐人志氏族曰:李耳,字伯陽,一字聃;其後有李宗,魏封于段,為干木大夫,是以段為氏也。余按:通鑑赧王四十二年,魏有段干子,則段干,複姓也。書:武王式商容閭。註云:式其閭巷,以禮賢。記曲禮:國君撫式,士下之。註云:升車必正立,據式小俛fǔ,崇敬也。師古曰:式,車前橫木。古者立乘;凡言式車者,謂俛首撫式,以禮敬人。孔穎達曰:式,謂俯下頭也。古者車箱長四尺四寸而三分,前一後二,橫一木,下去車牀三尺三寸,謂之為式;又於式上二尺二寸橫一木,謂之較,較去車牀凡五尺五寸。於時立乘,若平常則憑較,故詩云「倚重較兮」是也。若應為敬,則落隱下式,而頭得俯俛,故記云「式視馬尾」是也。較,訖嶽翻。四方賢士多歸之。
〖译文〗 魏文侯魏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俯首行礼。四方贤才德士很多前来归附他。
文侯與群臣飲酒,樂,而天雨,命駕將適野。左右曰:「今日飲酒樂,天又雨,君將安之?」文侯曰:「吾與虞人期獵,雖樂,豈可無一會期哉?」乃往,身自罷之。周禮有山虞、澤虞,以掌山澤。註云:虞,度也,度知山林之大小及其所生。身自罷之者,身往告之,以雨而罷獵也。樂,音洛。
〖译文〗 魏文侯与群臣饮酒,奏乐间,下起了大雨,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往山野之中。左右侍臣问:“今天饮酒正乐,外面又下着大雨,国君打算到哪里去呢?”魏文侯说:“我与山野村长约好了去打猎,虽然这里很快乐,也不能不遵守约定!”于是前去,亲自告诉停猎。
韓借師于魏以伐趙,文侯曰:「寡人與趙,兄弟也,不敢聞命。」趙借師于魏以伐韓,文侯應之亦然。二國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講於己也,講,和也。皆朝于魏。朝,直遙翻。魏於是始大於三晉,諸侯莫能與之爭。
〖译文〗 韩国邀请魏国出兵攻打赵国。魏文侯说:“我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赵国也来向魏国借兵讨伐韩国,魏文侯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两国使者都怒气冲冲地离去。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对自己的和睦态度,都前来朝拜魏国。魏国于是开始成为魏、赵、韩三国之首,各诸侯国都不能和它争雄。
使樂羊伐中山‹都顾城,河北定州›,克之;樂,姓也。本自有殷微子之後。宋戴公四世孫樂呂為大司寇。中山,春秋之鮮虞也,漢為中山郡。宋白曰:唐定州,春秋白狄鮮虞之地。隋圖經曰:中山城在今唐昌縣東北三十一里,中山故城是也。杜佑曰:城中有山,故曰中山。以封其子擊。文侯問於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謂仁君!」文侯怒,任座趨出。任座亦習見當時鄰國之事而為是言耳。任音壬,「座」一作「痤」,音才戈翻。次問翟璜,翟,姓也,音直格翻,又音狄。姓譜:翟為晉所滅,子孫以國為氏。今人多讀從上音。璜,戶光翻。對曰:「仁君。」文侯曰:「何以知之?」對曰:「臣聞君仁則臣直。嚮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悅,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親下堂迎之,以為上客。
〖译文〗 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予以攻克,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魏文侯问群臣:“我是什么样的君主?”大家都说:“您是仁德的君主!”只有任座说:“国君您得了中山国,不用来封您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仁德君主!”魏文侯勃然大怒,任座快步离开。魏文侯又问翟璜,翟璜回答说:“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问:“你何以知道?”回答说:“臣下我听说国君仁德,他的臣子就敢直言。刚才任座的话很耿直,于是我知道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大喜,派翟璜去追任座回来,还亲自下殿堂去迎接,奉为上客。
文侯與田子方飲,文侯曰:「鐘聲不比乎?比,音毗。不比,言不和也。左高。」此蓋編鐘之懸,左高,故其聲不和。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聞之,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今君審於音,臣恐其聾於官也。」明樂官,知其才不才;明樂音,知其和不和。五聲合和,然後成音。詩大序曰:聲成文,謂之音。文侯曰:「善。」
〖译文〗 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文侯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笑什么?”田子方说:“臣下我听说,国君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我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魏文侯说:“对。”
子擊出,遭田子方於道,下車伏謁。古文史考曰:黃帝作車,引重致遠;少昊氏加牛;禹時奚仲加馬。釋名曰:車,居也。韋昭曰:古唯尺遮翻,自漢以來,始有「居」音。蕭子顯曰:三皇氏乘祇zhī車出谷口,車之始也。祇,翹移翻。子方不為禮。子擊怒,謂子方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亦貧賤者驕人耳,富貴者安敢驕人!國君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失其國者未聞有以國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聞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貧賤者,言不用,行不合則納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貧賤哉!」子擊乃謝之。夫,音扶。行,下孟翻。
〖译文〗 魏文侯的公子魏击出行,途中遇见国师田子方,下车伏拜行礼。田子方却不作回礼。魏击怒气冲冲地对田子方说:“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田子方说:“当然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啦,富贵的人哪里敢对人骄傲呢!国君对人骄傲就将亡国,大夫对人骄傲就将失去采地。失去国家的人,没有听说有以国主对待他的;失去采地的人,也没有听说有以家主对待他的。贫贱的游士呢,话不听,行为不合意,就穿上鞋子告辞了,到哪里得不到贫贱呢!”魏击于是谢罪。
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有言曰:『家貧思良妻,國亂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李氏出自顓頊曾孫皋陶,為堯大理,以官命族為理氏。商紂時,裔孫利貞逃難,食木子得全,改為李氏。置,言置相也。相,息亮翻。難,乃旦翻。對曰:「卑不謀尊,疏不謀戚。臣在闕門之外,不敢當命。」在闕門之外,謂疏遠也。文侯曰:「先生臨事勿讓!」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相,息亮翻。李克出,見翟璜。翟璜曰:「今者聞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誰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黃河西岸,陝西東部›守吳起,臣所進也。班志;魏地,其界自高陵以東,盡河東、河內。高陵縣,漢屬馮翊,其地在河西,所謂「西河之外」者也。魏初使吳起守之,秦兵不敢東向。至惠王時,秦使衛鞅擊虜其將公子卬,遂獻西河之外于秦。吳,以國為姓。相,息亮翻,守,式又翻。君內以鄴‹河北临漳西南邺镇›為憂,臣進西門豹。班志,鄴縣屬魏郡。西門豹為鄴令,鑿渠以利民。王符潛夫論姓氏篇曰:如有東門、西郭、南宮、北郭,皆因居以為姓。西門蓋亦此類。鄴,魚怯翻。君欲伐中山,臣進樂羊。中山已拔,無使守之,臣進先生。君之子無傅,臣進屈侯鮒。傅者,傅之以德義,因以為官名。傅,芳遇翻。屈,九勿翻,姓也。余按屈,晉地,時屬魏;鮒蓋魏封屈侯也。鮒,音符遇翻。以耳目之所睹記,臣何負于魏成!」不勝為負。李克曰:「子【章︰十二行本「子」下有「之」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言克於子之君者,豈將比周以求大官哉?比,毗至翻。阿黨為比。君問相於克,克之對如是。李克自敍其答魏文侯之言也。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祿千鐘,孔穎達曰:祿者,穀也。故鄭註司祿云:祿也言穀,年穀豐然後制祿。援神契云:祿者,錄也。白虎通曰:上以收錄接下,下以名錄謹以事上是也。六斛四斗為一鐘。什九在外,什一在內;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夏,戶雅翻。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比也!」惡,讀曰烏,何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對,願卒為弟子!」逡,七倫翻。逡巡,卻退貌。卒,子恤翻,終也。孔穎達曰:先生,師也。謂師為先生者,言彼先己而生,其德多厚也。自稱為弟子者,言己自處如弟子,則尊其師如父兄也。
〖译文〗 魏文侯问李克:“先生曾经说过:‘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现在我选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这两人怎么样?”李克回答说:“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臣子我在朝外任职,不敢接受命令。”魏文侯说:“先生不要临事推让!”李克说道:“国君您没有仔细观察呀!看人,平时看他所亲近的,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显赫时看他所推荐的,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仅此五条,就足以去断定人,又何必要等我指明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府吧,我的国相已经选定了。”李克离去,遇到翟璜。翟璜问:“听说今天国君召您去征求宰相人选,到底定了谁呢?”李克说:“魏成。”翟璜立刻忿忿不平地变了脸色,说:“西河守令吴起,是我推荐的。国君担心内地的邺县,我推荐西门豹。国君想征伐中山国,我推荐乐羊。中山国攻克之后,没有人去镇守,我推荐了先生您。国君的公子没有老师,我推荐了屈侯鲋。凭耳闻目睹的这些事实,我哪点儿比魏成差!”李克说:“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国君,难道是为了结党以谋求高官吗?国君问我宰相的人选,我说了刚才那一番话。我所以推断国君肯定会选中魏成为相,是因为魏成享有千钟的傣禄,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个人,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而你所举荐的五人,国君都任用为臣属。你怎么能和魏成比呢!”翟璜听罢徘徊不敢进前,一再行礼说:“我翟璜,真是个粗人,失礼了,愿终身为您的弟子!”
吳起者,衛‹府濮阳,河南濮阳›人,仕于魯‹府曲阜,山东曲阜›。齊人伐魯,魯人欲以為將,起取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女為妻,將,即亮翻;下同。取,讀曰娶。孔穎達曰:妻之為言齊也;以禮見問,得與夫敵體也。魯人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大破齊師。或譖之魯侯曰:「起始事曾參,世本曰:曾姓出自鄫國。陸德明曰:參,所金翻,一音七南翻。母死不奔喪,曾參絕之;今又殺妻以求為君將。起,殘忍薄行人也!行,下孟翻。且以魯國區區而有勝敵之名,則諸侯圖魯矣。」起恐得罪,聞魏文侯賢,乃往歸之。文侯問諸李克,李克曰:「起貪而好色;好,呼到翻。然用兵,司馬穰苴弗能過也。」司馬,官名。穰苴本齊田姓,仕齊為是官,故以稱之;齊景公之賢將也。穰,如羊翻。苴,子餘翻。於是文侯以為將,擊秦,拔五城。
〖译文〗 吴起,卫国人,在鲁国任官。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想任用吴起为将,但吴起娶的妻子是齐国人,鲁国猜疑吴起。于是,吴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求得大将,大破齐国军队。有人在鲁国国君面前攻击他说:“吴起当初曾师事曾参,母亲死了也不回去治丧,曾参与他断绝关系。现在他又杀死妻子来求得您的大将职位。吴起,真是一个残忍缺德的人!况且,以我们小小的鲁国能有战胜齐国的名气,各个国家都要来算计鲁国了。”吴起恐怕鲁国治他的罪,又听说魏文侯贤明,于是就前去投奔。魏文侯征求李克的意见,李克说:“吴起为人贪婪而好色,然而他的用兵之道,连齐国的名将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于是魏文侯崐任命吴起为大将,攻击秦国,攻占五座城。
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騎馬為騎,乘車為乘,言起與士卒同其勞苦,行不用車馬也。親裹贏糧,師古曰:贏,擔也。此言起親裹士卒所齎jī擔之糧。贏,怡成翻。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疽,七餘翻,癰也。吮,徐兗翻;說文:嗽也,康所角切。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疽,【章︰十二行本無「疽」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译文〗 吴起做大将,与最下等的士兵同样穿衣吃饭,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也不骑马,亲自挑上士兵的粮食,与士兵们分担疾苦。有个士兵患了毒疮,吴起为他吸吮毒汁。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却痛哭。有人奇怪地问:“你的儿子是个士兵,而吴起将军亲自为他吸吮毒疮,你为什么哭?”士兵母亲答道:“不是这样啊!当年吴将军为孩子的父亲吸过毒疮,他父亲作战从不后退,就战死在敌阵中了。吴将军现在又为我儿子吸毒疮,我不知道他该死在哪里了,所以哭他。”
4燕‹府蓟城,北京›湣公薨,子僖公立。燕自召公奭受封于北燕,其地則唐幽州薊縣故城是也。自召公至湣公三十二世。燕,因肩翻。湣,讀與閔同。諡法:使民悲傷曰閔;小心畏忌曰僖。
〖译文〗 [4]燕国燕公去世,其子燕僖公即位。
二十四年(己卯,前四零二) #
1王‹姬午›崩,子安王驕立。
〖译文〗 [1]周威烈王驾崩,其子姬骄即位,是为周安王。
2盜殺楚‹都郢都,湖北江陵›聲王‹芈当›,國人立其子悼王‹芈疑›。周成王封熊繹于楚,姓羋氏,居丹陽,今枝江縣故丹陽城是也。括地志曰:歸州秭歸縣丹陽城,熊繹之始國。其後強大,北封畛zhěn于汝,南并吳、越,地方五千里。自熊繹至聲王三十世。索隱曰:聲王,名當。悼王,名疑。諡法:不生其國曰聲。註云:生於外家。年中早夭曰悼。註云:年不稱志。又云:恐懼從處曰悼。註云:從處,言險圮pǐ也。
〖译文〗 [2]盗匪杀死楚国楚声王,国中贵族拥立其子楚悼王即位。
安王諡法,好和不爭曰安。 #
元年(庚辰,前四零一) #
1秦‹府雍县,陕西凤翔›伐魏‹府安邑,山西夏县›,至陽孤‹山西垣曲东南›。周孝王邑非子于秦。徐廣曰:今隴西縣秦亭是也。括地志曰:秦州清水縣本名秦。十三州志曰:秦亭,秦谷是也。至襄公取周地,穆公霸西戎,日以強大。是年,秦簡公之十四年也。自非子至簡公二十八世。「陽孤」,史記作「陽狐」。【章︰乙十一行本正作「狐」。】正義引括地志曰:陽狐郭在魏州元城縣東北三十里。余按此時西河之外皆為魏境,若秦兵至元城,則是越魏都安邑而東矣。水經註:河東垣縣有陽壺城。九域志:絳州有陽壺城。姑識之以廣異聞,且俟知者。
〖译文〗 [1]秦国攻打魏国,直至阳孤。
二年(辛巳,前四零零) #
1魏‹府安邑,山西夏县›、韓‹府平阳,山西临汾›、趙‹府晋阳,山西太原›伐楚‹都郢都,湖北江陵›,至桑丘。水經註:澺yì水自葛陂東南逕新蔡縣故城東,而東南流注于汝水;又東南逕下桑里,左迤為橫塘陂。史記作「乘丘」‹山东兖州西北›。正義:地理志,乘丘故城在兗州瑕丘縣西北三十五里。當從之。
〖译文〗 [1]韩国、魏国、赵国联合攻打楚国,直至桑丘。
2鄭‹府新郑,河南新郑›圍韓陽翟‹河南禹州›。周宣王封其弟友于鄭。杜預世族譜曰:封于咸林,今京兆鄭邑是也。幽王無道,友徙其人於虢、鄶kuài之間,遂有其地,今河南新鄭是也。友,諡桓公。是年,鄭繻公駘tái之二十三年。自桓公至繻公二十二世。班志,陽翟縣屬潁川郡。索隱曰:翟,音狄,溫公類篇音萇伯切。繻,詢趨翻。駘,堂來翻。
〖译文〗 [2]郑国围攻韩国阳翟城。
3韓景侯‹虔›薨,子烈侯取立。
〖译文〗 [3]韩国韩景侯去世,其子韩取即位,是为韩烈侯。
4趙烈侯‹籍›薨,國人立其弟武侯。
〖译文〗 [4]赵国赵烈侯去世,国中贵族拥立其弟即位,是为赵武侯。
5秦‹府雍县,陕西凤翔›簡公‹悼子›薨,子惠公立。諡法:愛民好與曰惠。
〖译文〗 [5]秦国秦简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秦惠公。
三年(壬午,前三九九) #
1王子定奔晉‹府新田,山西侯马›。
〖译文〗 [1]周朝王子姬定出奔晋国。
2虢山‹河南三门峡西›崩,壅河。徐廣曰:虢山在陝。裴駰曰:弘農陝縣,故虢國。北虢在大陽,東虢在滎陽。括地志曰:虢山在陜州陝縣,西臨黃河;今臨河有岡阜,似是頹山之餘。水經註曰:陜城西北帶河,水湧起方數十丈。父老云:石虎載銅翁仲至此沈沒,水所以湧。洪河巨瀆,宜不為金狄梗流,蓋魏文侯時虢山崩壅河所致耳。陝,失冉翻。
〖译文〗 [2]虢山崩塌,泥石壅塞黄河。
四年(癸未,前三九八) #
1楚‹都郢都,湖北江陵›圍鄭‹河南新郑›。鄭人殺其相駟子陽。鄭穆公之子騑,字子駟;古者以王父之字為氏,子陽其後也。相,息亮翻。騑,芳菲翻。
〖译文〗 [1]楚国围攻郑国。郑国人杀死国相驷子阳。
五年(甲申,前三九七) #
1日有食之。杜預曰:日行遲,一歲一周天。月行速,一月一周天;一歲凡十二交會。然日、月,動物,雖行度有大量,不能不小有贏縮,故有雖交會而不食者,或有頻交而食者。孔穎達曰:日月交會,謂朔也。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月皆右行於天,一晝一夜,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二十九日日有餘,而月行天一周,追及於日而與之會。交會而日月同道則食;月或在日道表,或在日道里,則不食矣。又曆家為交食之法,大率以一百七十有三日有奇為限。然月先在里,則依限而食者多;若月在表,則依限而食者少。杜預見其參差,乃云「雖行度有大量,不能不小有贏縮,故有雖交會而不食者,或有頻交而食者」,此得之矣。蘇氏曰:交當朔則日食,然亦有交而不食者。交而食,陽微而陰乘之也;交而不食,陽盛而陰不能揜yǎn也。朱元晦曰:此則系乎人事之感。蓋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所感如是,則陰盛陽微而日為之食矣。是以聖人于春秋,每食必書,而詩人亦以為醜也。今此書年而不書月與晦、朔,史失之也。釋名曰:日、月虧曰食;稍小侵虧,如蟲食草木之葉也。亦作「蝕」。
〖译文〗 [1]出现日食。
2三月,盜殺韓‹府平阳,山西临汾›相俠累。俠累與濮陽‹河南濮陽›嚴仲子有惡。仲子聞軹zhǐ‹河南濟源東南›人聶政之勇,以黃金百溢為政母壽,欲因以報仇。相,息亮翻。俠,戶頰翻。累,力追翻。濮陽,春秋之帝丘,漢為濮陽縣,屬東郡。應劭曰:濮水南入鉅野。水北為陽。濮,博木翻。惡,如字,不善也;康烏故切,非。軹,春秋原邑,晉文公所圍者;漢為軹縣,屬河內郡;音只。姓譜曰:楚大夫食采于聶,因以為氏。聶,尼輒翻。溢,夷質翻。二十四兩為溢。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俠累。卒,子恤翻。刺,七亦翻,又如字。俠累方坐府上,兵衛甚眾,聶政直入上階,上,時掌翻。刺殺俠累,因自皮面決【章︰乙十一行本作「抉」。】眼,自屠出腸。韓人暴其尸於市,暴,步木翻,又音如字,露也。購問,莫能識。其姊嫈聞而往,哭之曰:「是軹深井里‹河南济源东南十五公里›聶政也!史記正義曰:深井里在懷州濟源縣南三十里。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遂死於政尸之旁。皮面,以刀剺lí面而去其皮。懸賞以募告者曰購。購,古侯翻。嫈,烏莖翻。絕從之從,讀曰蹤,謂自絕其蹤跡。或曰:從,讀如字,謂絕其從坐之罪也。
〖译文〗 [2]三月,盗匪杀死韩国国相侠累。侠累与濮阳人严仲子有仇,严仲子听说轵地人聂政很勇敢,便拿出一百镒黄金为聂政母亲祝寿,想让聂政为他报仇。聂政却不接受,说:“我的老母亲还健在,我不敢为别人去献身!”等到他的母亲去世,严仲子便派聂政去行刺侠累。侠累正端坐府中,有许多护卫兵丁,聂政一直冲上厅阶,把侠累刺死。然后划破自己的面皮,挖出双眼,割出肚肠而死。韩国人把聂政的尸体放在集市中暴尸。并悬赏查找,但无人知晓。聂政的姐姐聂听说此事前往,哭着说:“这是轵地深井里的聂政啊!他因为我还在,就自毁面容不使连累。我怎么能怕杀身之祸,最终埋没我弟弟的英名呢!”于是自尽死在聂政的尸体旁边。
六年(乙酉,前三九六) #
1鄭‹府新郑,河南新郑›駟子陽之黨弑繻公‹贻›,繻者,諡法所不載。史記註:「繻」,或作「繚」。繻,詢趨翻。而立其弟乙,白虎通曰:弟,悌也,心順、行篤也。行,下孟翻。是為康公。
〖译文〗 [1]郑国宰相驷子阳的余党杀死国君郑公,改立他的弟弟姬乙,是为郑康公。
2宋‹府睢阳,河南商丘›悼公薨,子休公田立。武王封微子啟于宋,唐宋州之睢陽縣是也。自微子二十七世至悼公,名購由。休,亦諡法所不載。
〖译文〗 [2]宋国宋悼公去世,其子宋田即位,是为宋休公。
八年(丁亥,前三九四) #
1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伐魯‹府曲阜,山东曲阜›,取最‹山東曲阜東南›。【章︰十二行本「最」下有「韓救魯」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武王封太公于齊,唐青州之臨淄是也。括地志曰:天齊水在臨淄東南十五里。封禪書曰:齊之所以為齊者,以天齊。是年,康公貸之十一年。自太公至康公二十九世。成王封伯禽于魯,唐兗州之曲阜是也。是年,穆公之十六年。自伯禽至穆公凡二十八世。
〖译文〗 [1]齐国攻打鲁国,攻占最地。
2鄭‹府新郑,河南新郑›負黍‹河南登封西南›叛,復歸韓‹府平阳,山西临汾›。據史記,繻公之十六年,敗韓於負黍,蓋以此時取之,而今復叛歸韓也。劉昭郡國志:潁川郡陽城縣有負黍聚。古今地名云;負黍山在陽城縣西南二十七里,或云在西南三十五里。
〖译文〗 [2]郑国的负黍地方反叛,复归顺韩国。
九年(戊子,前三九三年) #
1魏‹府安邑,山西夏县›伐鄭‹府新郑,河南新郑›。
〖译文〗 [1]魏国攻打郑国。
2晉‹府新田,山西侯马›烈公‹止›薨,子孝公傾立。周成王封弟叔虞于唐。括地志曰:故唐城在并州晉陽縣北二里,堯所築也。都城記曰:唐叔虞之子燮xiè父徙居晉水旁,今并州理故唐城,即燮父初徙之處;其城南半入州城中。毛詩譜曰:燮父以堯墟南有晉水,改曰晉侯。自唐叔至烈公三十七世。烈公,名止。諡法:慈惠愛親曰孝。
〖译文〗 [2]晋国晋烈公去世,其子姬倾即位,是为晋孝公。
十一年(庚寅,前三九一年) #
1秦‹府雍县,陕西凤翔›伐韓‹府平阳,山西临汾›宜陽‹河南宜陽›,取六邑。班志,宜陽縣屬弘農郡。史記正義曰:宜陽縣故城,在河南府福昌縣東十四里,故韓城是也。此邑即周禮「四井為邑」之邑。
〖译文〗 [1]秦国攻打韩国宜阳地方,夺取六个村邑。
2初,田常生襄子盤,盤生莊子白,白生太公和。此序齊田氏之世也。田常,即左傳陳成子恒也。溫公避仁廟諱,改「恒」曰「常」。自陳公子完奔齊,五世至常得政。諡法:勝敵志強曰莊。是歲,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田和遷齊康公於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译文〗 [2]起初,齐国田常生襄子田盘,田盘生庄子田白,田白再生太公田和。这年,田和把国君齐康公流放到海边,让他保有一个城的赋税收入,以承继祖先祭祀。
十二年(辛卯,前三九零年) #
1秦‹府雍县,陕西凤翔›、晉‹府新田,山西侯马›戰于武城‹陝西华县东›。此非魯之武城。左傳:晉陰飴甥會秦伯,盟于王城。杜預曰:馮翊臨晉縣東有王城,今名武鄉。括地志:故武城,一名武平城,在華州鄭縣東北十三里。
〖译文〗 [1]秦国与晋国大战于武城。
2齊伐魏,取襄陽‹襄陵,河南睢县›。「陽」,當作「陵」。徐廣曰:今之南平陽也。余據晉志,南平陽縣屬山陽郡。班志,陳留郡有襄邑縣。師古曰:圈稱云:襄邑,宋地,本承匡襄陵鄉也,宋襄公所葬,故曰襄陵。秦始皇以承匡卑濕,徙縣襄陵,因曰襄邑。
〖译文〗 [2]齐国攻打魏国,夺取襄阳。
3魯‹府曲阜,山东曲阜›敗齊師于平陸‹山東汶上縣西北›。班志,東平國有東平陸縣,戰國時之平陸也。史記正義曰:平陸,兗州縣,即古厥國。宋白曰:鄆yùn州中都縣,漢為平陸縣,史記「魯敗齊師于平陸」是也。敗,補邁翻。
〖译文〗 [3]鲁国在平陆击败齐国军队。
十三年(壬辰,前三八九年) #
1秦‹府雍县,陕西凤翔›侵晉‹府新田,山西侯马›。
〖译文〗 [1]秦国入侵晋国。
2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田和會魏文侯、楚人、衛‹府濮阳,河南濮阳›人於濁澤‹河南新郑西南›,康曰,濁,水名;漢志:濁水出齊郡廣縣媯山。余謂康說誤矣。徐廣史記註曰:長社有濁澤。水經註曰:皇陂水出胡城西北。胡城,潁陰之狐人亭也。皇陂,古長社之濁澤也。記:諸侯相見于郤xì地曰會。孔穎達曰:諸侯未及期而相見曰遇。會者,謂及期之禮,既及期,又至所期之地。求為諸侯。魏文侯為之請于王及諸侯,王許之。為之之為,於偽翻。
〖译文〗 [2]齐国田和在浊泽约会魏文侯及楚国、卫国贵族,要求作诸侯。魏文侯替他向周安王及各国诸侯申请,周安王准许。
十五年(甲午,前三八七年) #
1秦‹府雍县,陕西凤翔›伐蜀‹府成都,四川成都›,取南鄭‹陝西汉中›。譜記普疑衍云:蜀之先,肇自人皇之際。黃帝子昌意娶蜀山氏女,生帝俈kù。既立,封其支庶於蜀,歷虞、夏、商、周。周衰,先稱王者蠶叢。余據武王伐紂,庸、蜀諸國皆會於牧野。孔安國曰:蜀,叟也,春秋之時不與中國通。班志,南鄭縣屬漢中郡,唐為梁州治所。「俈」,通作「嚳」,音括沃翻。
〖译文〗 [1]秦国攻打蜀地,夺取南郑。
2魏‹府安邑,山西夏县›文侯‹斯›薨,太子擊立,王者以嫡長子為太子,謂之國儲副君。諸侯曰世子。周衰,率上僭。孔穎達曰:太者,大中之大也。上,時掌翻。長,知兩翻。是為武侯。
〖译文〗 [2]魏国魏文侯去世,太子魏击即位,是为魏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西河,即禹貢之「龍門西河」。中流顧謂吳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鄱阳湖›,德義不修,禹滅之。武陵、長沙、零、桂之水,匯為洞庭,周七百里。彭蠡澤在漢豫章郡彭澤縣西。書:有苗弗率,汝徂cú征。三苗所居,蓋今江南西道之地。蠡,里弟翻。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陕西华阴南华山›,伊闕‹洛阳›在其南,羊腸‹山西平顺东南太行山中›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濟水出河東垣縣王屋山,南流貫河而南,合於滎瀆。禹貢所謂「導沇水,東流為濟,溢為滎」者也。自漢築滎陽石門,而濟與河合流而注於海,不入滎瀆。禹貢所謂「導沇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桀都安邑‹山西夏縣›,蓋恃以為險。泰華山在京兆華陰縣南。水經:伊水出南陽縣西荀渠山,東北流至河南新城縣,又東南過伊闕中,大禹所鑿也。兩山相對,望之若闕。左傳「女寬守闕塞」,即其地。括地志:伊闕山在洛州南十九里。班志,上党壺關縣有羊腸阪‹山西平顺东南太行山中›。此安邑四履所憑,山河之固也。書曰:成湯放桀于南巢。濟,子禮翻。華,戶化翻。商紂之國,左孟門‹山西吉县西›,右太行,常山‹恒山,河北曲阳北›在其北,大河經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殺之。水經註:孟門在河東北屈縣西,即龍門上口也。淮南子曰:龍門未辟,呂梁未鑿,河出孟門之上,溢而逆流,無有丘陵,名曰洪水。太行山在河內野王縣西北。常山在常山郡上曲陽縣西北。河水自孟門南抵華陰,屈而東流;紂都朝歌,河經其南。北屈之孟門在朝歌西北,恐不可言「左」。索隱曰:孟門別一山,在朝歌東邊。此特左、右二字之差而誤耳。春秋說題辭:河之為言荷也;荷精分佈,懷陰引度也。釋名:河,下也,隨地下處而通流也。書曰:武王勝殷,殺紂。太行之行,戶剛翻。北屈,陸求忽翻,顏居勿翻。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敵國也!」武侯曰:「善。」
〖译文〗 魏武侯顺黄河而下,在中游对吴起说:“稳固的山河真美啊!这是魏国的宝啊!”吴起回答说:“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当初三苗氏部落,左面有洞庭湖,右面有彭蠡湖,但他们不修德义,被禹消灭了。夏朝君王桀的居住之地,左边是黄河、济水,右边是泰华山,伊阙山在其南面,羊肠阪在其北面,但因朝政不仁,也被商朝汤王驱逐了。商朝纣王的都城,左边是孟门,右边是太行山,常山在其北面,黄河经过其南面,因他施政不德,被周武王杀了。由此可见,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如果君主您不修德政,恐怕就是这条船上的人,也要成为您的敌人。”魏武侯听罢说道:“对。”
魏置相,相田文。相,息亮翻。此田文非齊之田文。吳起不悅,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將,即亮翻。樂,音洛。起曰:「治百官,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治,直之翻。起曰:「守西河,秦兵不敢東鄉,韓‹府平阳,山西临汾›、趙‹府晋阳,山西太原›賓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鄉,讀曰嚮。賓從,猶言賓服也。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居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少,詩照翻。屬,子之欲翻。起默然良久曰:「屬之子矣!」
〖译文〗 魏国设置国相,任命田文为相。吴起不高兴,对田文说:“我和你比较功劳如何?”田文说:“可以。”吴起便说:“统率三军,使士兵乐于战死,敌国不敢谋算,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又问:“整治百官,亲善百姓,使仓库充实,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再问:“镇守西河,使秦兵不敢向东侵犯,韩国、赵国依附听命,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还是说:“我不如你。”吴起质问道:“这三条你都在我之下,而职位却在我之上,是什么道理?”田文说:“如今国君年幼,国多疑难,大臣们不能齐心归附,老百姓不能信服,在这个时候,是嘱托给你呢,还是嘱托给我呢?”吴起默默不语想了一会儿,说:“嘱托给你啊!”
久之,魏相公叔尚【章︰十二行本「尚」下有「魏公」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主而害吳起。如淳曰:天子嫁女于諸侯,必使諸侯同姓者主之,故謂之公主。帝姊妹曰長公主,諸王女曰翁主。師古曰:如說得之。天子不親主婚,故謂之公主;諸王則自主婚,故其女曰翁主。翁者,父也,言父主其婚也;亦曰王主,言王自主其婚也。揚雄方言云:周、晉、秦、隴謂父曰翁。而臣瓚,王楙,或云「公者比於上爵」,或云「主者婦人尊稱」,皆失之。劉貢父曰:予謂公主之稱本出秦舊,男為公子,女為公主。古者大夫妻稱主,故以公配之。若謂同姓主之,故謂之公主,則周之事,秦不知用也。古之嫁女,禮當如周使大夫主之,何不謂之夫主乎?然則謂之王主者,猶言王子也;謂之公主者,緣公而生耳。毛晃曰:尚,崇也,高也,貴也,飾也,加也,尊也。娶公主謂之尚,言帝王之女尊而尚之,不敢言娶也。相,息亮翻。公叔之僕曰:「起易去也。起為人剛勁自喜。易,以豉翻。去,起呂翻。師古曰:喜,許吏翻。子先言於君曰:『吳起,賢人也,而君之國小,臣恐起之無留心也。君盍試延以女,起無留心,則必辭矣。』子因與起歸而使公主辱子,起見公主之賤子也,必辭,則子之計中矣。」中,竹仲翻。公叔從之,吳起果辭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懼誅,遂奔楚。
〖译文〗 过了很久,魏国国相公叔娶公主为妻而以吴起为忌。他的仆人献计说:“吴起容易去掉,吴起为人刚劲而沾沾自喜。您可以先对国君说:‘吴起是个杰出人才,但君主您的国家小,我担心他没有长留的心思。国君您何不试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如果吴起没有久留之心,一定会辞谢的。’主人您再与吴起一起回去,让公主羞辱您,吴起看到公主如此轻视您,一定会辞谢国君的婚事,这样您的计谋就实现了。”公叔照此去做,吴起果然辞谢了与公主的婚事。魏武侯疑忌他,不敢信任,吴起害怕被诛杀,于是投奔了楚国。
楚悼王素聞其賢,至則任之為相。起明灋審令,相,息亮翻。灋,古法字。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以撫養戰斗之士,要在強兵,破遊說之言從橫者。捐,餘專翻,棄也,除去也。漢書音義曰:以利合曰從,以威力相脅曰橫。或曰:南北曰從,從者,連南北為一,西鄉以擯秦。東西曰橫,橫者,離山東之交,使之西鄉以事秦。說,式芮翻。從,即容翻。「橫」,亦作「衡」,音同。於是南平百越‹东南沿海的浙江、福建、广东›,韋昭曰:越有百邑。北卻三晉,西伐秦,諸侯皆患楚之強;而楚之貴戚大臣多怨吳起者。
〖译文〗 楚悼王平素听说吴起是个人才,到了便任命他为国相。吴起严明法纪号令,裁减一些不重要的闲官,废除了王族中远亲疏戚,用来安抚奖励征战之士,大力增强军队、破除合纵连横游说言论。于是楚国向南平定百越,向北抵挡住韩、魏、赵三国的扩张,向西征讨秦国,各诸侯国都害怕楚国的强大,而楚国的王亲贵戚、权臣显要中却有很多人怨恨吴起。
3秦惠公薨,子出公立。出,非諡也;以其失國出死,故曰出公。
〖译文〗 [3]秦国秦惠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秦出公。
4趙武侯薨,國人復立烈侯之太子章,是為敬侯。諡法:夙夜警戒曰敬。
〖译文〗 [4]赵国赵武侯去世,国中贵族又拥立赵烈侯的太子赵章即位,是为赵敬侯。
5韓烈侯薨,子文侯立。
〖译文〗 [5]韩国韩烈侯去世,其子即位,是为韩文侯。
十六年(乙未,前三八六年) #
1初命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大夫田和為諸侯。田氏自此遂有齊國。田和是為太公。
〖译文〗 [1]周王朝开始任命齐国大夫田和为诸侯国君。
2趙‹府晋阳,山西太原›公子朝作亂,【章︰乙十一行本「亂」下有「出」字;孔本同;退齋校同;此處百衲本缺。】奔魏‹府安邑,山西夏县›;與魏襲邯鄲‹河北邯郸›,不克。邯,音寒。鄲,音丹。
〖译文〗 [2]赵国公子赵朝作乱,出奔魏国,与魏国军队一起进袭赵国邯郸,未能攻克。
十七年(丙申,前三八五年) #
1秦‹府雍县,陕西凤翔›庶長改逆獻公於河西而立之;殺出子及其母,沈之淵旁。後秦制爵,一級曰公士,二上造,三簪zān裊niǎo,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駟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內侯,二十徹侯。師古曰:庶長,言眾列之長。註又詳見下卷顯王十年前。據史記:威烈王十一年秦靈公卒,子獻公師隰不得立,立靈公季父悼子,是為簡公。出子,簡公之孫也。今庶長改迎獻公而殺出子。正義曰:西者,秦州西縣,秦之舊地。時獻公在西縣,故迎立之。余謂此言河西,非西縣也。靈公之卒,獻公不得立,出居河西;河西者,黃河之西,蓋漢涼州之地。「裊」,當作「褭」,乃了翻。更,工衡翻。乘,繩證翻。長,知丈翻。
〖译文〗 [1]秦国名叫改的庶长在河西迎接秦献公,立为国君;把秦出公和他的母亲杀死,沉在河里。
2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伐魯‹府曲阜,山东曲阜›。
〖译文〗 [2]齐国攻打鲁国。
3韓‹府平阳,山西临汾›伐鄭‹府新郑,河南新郑›,取陽城‹河南登封告城镇›;漢陽城縣屬潁川郡;是為地中,成周於此以土圭測日景。伐宋‹府睢阳,河南商丘›,執宋公。
〖译文〗 [3]韩国攻打郑国,夺取阳城。又攻打宋国,捉住宋国国君。
4齊太公薨,子桓公午立。
〖译文〗 [4]齐国太公田和去世,其子田午即位,是为齐桓公。
十九年(戊戌,前三八三年) #
1魏‹府安邑,山西夏县›敗趙‹府晋阳,山西太原›師於兔台。史記趙世家曰:魏敗我兔台,築剛平。正義曰:兔台、剛平,并在河北。敗,補邁翻。
〖译文〗 [1]魏国在兔台击败赵国军队。
二十年(己亥,前三八二年) #
1日有食之,既。既,盡也
〖译文〗 [1]出现日全食。
二十一年(庚子,前三八一年) #
1楚‹都郢都,湖北江陵›悼王薨。貴戚大臣作亂,攻吳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之,往也,往赴王尸而伏其側。擊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射,而亦翻。刺,七亦翻。中,竹仲翻。既葬,肅王即位,諡法:剛德克就曰肅;執心決斷曰肅。使令尹盡誅為亂者;令尹,楚相也。坐起夷宗者七十餘家。夷,殺也;夷宗者,殺其同宗也。
〖译文〗 [1]楚悼王去世。贵族国戚和大臣作乱,攻打吴起,吴起逃到悼王尸体边,伏在上面。攻击吴起的暴徒用箭射吴起,并射中了悼王的尸体。办完葬事,楚肃王即位,命令楚相全数翦灭作乱者,因射吴起之事而被灭族的多达七十余家。
二十二年(辛丑,前三八零年) #
1齊伐燕‹府蓟城,北京›,取桑丘‹河北徐水縣›。魏、韓、趙伐齊,至桑丘。此桑丘,非二年所書楚之桑丘。括地志曰:桑丘故城,俗名敬城,在易州遂城縣,蓋燕之南界也。
〖译文〗 [1]齐国攻打燕国,夺取桑兵。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兵至桑丘。
二十三年(壬寅,前三七九年) #
1趙‹府邯郸,河北邯郸›襲衛‹府濮阳,河南濮阳›,不克。成王封康叔于衛,居河、淇之間,故殷墟也。至懿公為狄所滅,東徙度河。文公徙居楚丘,遂國于濮陽。是年,慎公頹之三十五年。自康叔至慎公凡三十二世。
〖译文〗 [1]赵国袭击卫国,未能攻克。
2齊康公‹贷›薨,無子,田氏遂并齊而有之。姜氏至此滅矣。
〖译文〗 [2]流放的齐康公去世,没有儿子。田氏家族于是把姜氏的齐国全部兼并了。
是歲,齊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齊立。諡法:強毅訅qiú正曰威,訅,渠留翻。齊桓公,田午。訅,謀也。
〖译文〗 当年,齐桓公也去世,其子田因齐即位,是为齐威王。
二十四年(癸卯,前三七八年) #
1狄‹山西北部›敗魏‹府安邑,山西夏县›師於澮kuài‹山西翼城南浍河›。漢之中山、上黨、西河、上郡,自春秋以來,狄皆居之,此亦其種也。水經:澮水出河東絳縣東澮山,西過絳縣南,又西南過虒sī祁宮南,又西南至王橋,入汾水。括地志:澮山在絳州翼城縣東北。敗,補邁翻。澮,古外翻。
〖译文〗 [1]北方狄族在浍山击败魏国军队。
2魏、韓‹府平阳,山西临汾›、趙‹府邯郸,河北邯郸›伐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至靈丘‹山東茌平›。史記正義曰:靈丘,河東蔚州縣。余按蔚州之靈丘,即漢代郡之靈丘,此時齊境安能至代北邪!此即孟子謂蚳chí鼃wā辭靈丘請士師之地。班志曰:齊地北有千乘、清河以南。漢清河郡有靈縣,清河北接趙、魏之境,此為近之。蚳,音遲。鼃,烏花翻。
〖译文〗 [2]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兵至灵丘。
3晉‹府新田,山西侯马›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諡法:柔眾安民曰靖;又,恭己鮮言曰靖。
〖译文〗 [3]晋国晋孝公去世,其子姬俱酒即位,是为晋靖公。
二十五年(甲辰,前三七七年) #
1蜀‹府成都,四川成都›伐楚‹都郢都,湖北江陵›,取茲方‹四川奉節›。據史記:蜀伐楚,取茲方,楚為扞關以拒之。則茲方之地在扞關之西。劉昭志:巴郡魚復縣有扞關。
〖译文〗 [1]蜀人攻打楚国,夺取兹方。
2子思言苟變于衛侯曰:「其才可將五百乘。」古者兵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五百乘,三萬七千五百人。國語曰:苟本自黃帝之子。將,即亮翻;下同。乘,繩證翻。公曰:「吾知其可將;然變也嘗為吏,賦於民而食人二雞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猶匠之用木也,夫,音扶。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今君處戰國之世,處,昌呂翻。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詩: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毛氏傳曰:干,捍也;音戶旦翻。鄭氏箋曰:干也,城也,皆所以禦難也。干,讀如字。此不可使聞於鄰國也。」公再拜曰:「謹受教矣!」
〖译文〗 [2]孔,字子思,向卫国国君提起苟变说:“他的才能可统领五百辆车。”卫侯说:“我知道他是个将才,然而苟变做官吏的时候,有次征税吃了老百姓两个鸡蛋,所以我不用他。”孔说:“圣人选人任官,就好比木匠使用木料,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因此一根合抱的良木,只有几尺朽烂处,高明的工匠是不会扔掉它的。现在国君您处在战国纷争之世,正要收罗锋爪利牙的人才,却因为两个鸡蛋而舍弃了一员可守一城的大将,这事可不能让邻国知道啊!”卫侯一再拜谢说:“我接受你的指教。”
衛侯言計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和,戶臥翻。子思曰:「以吾觀衛,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君不君,臣不臣,」論語載齊景公之言。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公丘,複姓。諡法:溫柔賢善曰懿。子思曰:「人主自臧,則眾謀不進。臧,善也。事是而臧之,猶卻眾謀,況和非以長惡乎!和,戶臥翻。長,知丈翻。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悅人贊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度,徒洛翻。君暗臣諂,以居百姓之上,民不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
〖译文〗 卫侯提出了一项不正确的计划,而大臣们却附和如出一口。孔说:“我看卫国,真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呀!”公丘懿子问道:“为什么竟会这样?”孔说:“君主自以为是,大家便不提出自己的意见。即使事情处理对了没有听取众议,也是排斥了众人的意见,更何况现在众人都附和错误见解而助长邪恶之风呢!不考察事情的是非而乐于让别人赞扬,是无比的昏暗;不判断事情是否有道理而一味阿谀奉承,是无比的谄媚。君主昏暗而臣下谄媚,这样居于百姓之上,老百姓是不会同意的。长期这样不改,国家就不象国家了。”
子思言于衛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公曰:「何故?」對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為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白虎通曰:君,群也,群下之所歸心也。臣,堅也,厲志自堅也。而群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詩曰:『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詩正月之辭。毛氏傳曰:君臣俱自謂聖也。鄭氏箋曰:時君臣賢愚適同,如烏之雌雄相似,誰能別異之乎?又曰:烏鳥之雌雄不可別者,以翼知之,右掩左,雄,左掩右,雌,陰陽相下之義也。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译文〗 孔对卫侯说:“你的国家将要一天不如一天了。”卫侯问:“为什么?”回答说:“事出有因。国君你说话自以为是,卿大夫等官员没有人敢改正你的错误;于是他们也说话自以为是,士人百姓也不敢改正其误。君臣都自以为贤能,下属又同声称贤,称赞贤能则和顺而有福,指出错误则忤逆而有祸,这样,怎么会有好的结果!《诗经》说:‘都称道自己是圣贤,乌鸦雌雄谁能辨?’不也像你们这些君臣吗?”
3魯‹府曲阜,山东曲阜›穆公薨,子共公奮立。諡法:布德就義曰穆;中情見貌曰穆;尊賢敬讓曰共;既過能改曰共;執事堅固曰共。共,讀曰恭。考異曰:司馬遷史記六國表:周威烈王十九年甲戌,魯穆公元年。烈王元年丙午,共公元年。顯王十七年己巳,康公元年。二十六年戊寅,景公元年。赧王元年丁未,平公元年。二十年丙寅,文公元年。四十三年己丑,頃公元年。五十九年乙巳,周亡。秦莊襄王元年壬子,楚滅魯。按魯世家,穆公三十三年卒,若元甲戌,終乙巳,則是三十二年也。共公二十二年卒,若元丙午,終戊辰,則是二十三年也。康公九年卒,景公二十五年卒,平公二十二年卒,若元丁未,終乙丑,則是十九年也。文公二十三年卒,頃公二十四年楚滅魯。班固漢書律曆志「文公」作「緡公」;其在位之年與世家異者,惟平公二十年耳。本志自魯僖公五年正月辛亥朔旦冬至推之,至成公十二年正月庚寅朔旦冬至,定公七年正月己巳朔旦冬至,元公四年正月戊申朔旦冬至,康公四年正月丁亥朔旦冬至,緡公二十二年正月丙寅朔旦冬至,漢高祖八年十一月乙巳朔旦冬至,武帝元朔六年十一月甲申朔旦冬至,元帝初元二年十一月癸亥朔旦冬至,其間相距皆七十六年,此最為得實,又與魯世家註、皇甫謐所紀歲次皆合,今從之。六國表差謬,難可盡據也。余按考異「自魯僖公五年至漢元帝初元二年六百餘年間,十二月朔旦冬至,相距皆七十六年,此最為得實,又與魯世家註、皇甫謐所紀歲次皆合」,蓋謂劉彝叟長曆也。且言「史記六國表差謬,難可盡據」。又按通鑑目錄編年用劉彝叟長曆。漢武帝太初元年,初用夏正定曆,史記曆書是年書閼逢攝提格,目錄書強圉赤奮若。閼逢攝提格,甲寅也,強圉赤奮若,丁丑也,有二十四年之差,溫公用彝叟曆,邵康節皇極經世書亦用彝叟曆。康節少自雄其才,既學,力慕高遠,一見李之才,遂從而受學,廬於共城百源,冬不爐,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覃思於易經也。皇極經世書不能違彝叟曆。及其來居於洛,而溫公亦奉祠以書局在洛,相過從稔,又夙所敬者也。余意其講明之間必嘗及此,而決於用彝叟曆。讀考異此一段,辭意可見。
〖译文〗 [3]鲁国鲁穆公去世,其子姬奋即位,是为鲁共公。
4韓文侯薨,子哀侯立。
〖译文〗 [4]韩国韩文侯去世,其子即位,是为韩哀侯。
二十六年(乙巳,前三七六年) #
1‹周,都洛阳,河南洛阳东白马寺东›王‹姬骄›崩,子烈王喜立。
〖译文〗 [1]周安王去世,其子姬喜即位,是为周烈王。
2魏‹府安邑,山西夏县›、韓‹府平阳,山西临汾›、趙‹府邯郸,河北邯郸›共廢晉靖公為家人而分其地‹新田,山西侯马›。唐叔不祀矣。
〖译文〗 [2]魏、韩、赵三国一同把晋靖公废黜为平民,瓜分了他的残余领地。
烈王名喜,安王之子。 #
元年(丙午,前三七五年) #
1日有食之。
〖译文〗 [1]出现日食。
2韓滅鄭,因徙都之。韓本都平陽‹山西臨汾›,其地屬漢之河東郡;中間徙都陽翟‹河南禹州›。鄭都新鄭,其地屬漢之河南郡。鄭桓公始封于鄭,其地屬漢之京兆;後滅虢、鄶而國於溱、洧之間,故曰新鄭,左傳鄭莊公所謂「吾先君新邑於此」是也。今韓既滅鄭,自陽翟徙都之。韓既都鄭,故時人亦謂韓王為鄭王,考之戰國策、韓非子可見。
〖译文〗 [2]韩国灭掉郑国,于是把国都迁到新郑。
3趙敬侯薨,子成侯種立。種,章勇翻。
〖译文〗 [3]赵国赵敬侯去世,其子赵种即位,是为赵成侯。
三年(戊申,前三七三年) #
1燕‹府蓟城,北京›敗齊師于林狐。敗,補邁翻。
〖译文〗 [1]燕国在林狐击败齐国军队。
魯伐齊,入陽關‹山東泰安东南›。徐廣曰:陽關在鉅平。班志,鉅平縣屬泰山郡。括地志:陽關故城在兗州博城縣南二十九里,其城之西臨汶水。汶,音問。
〖译文〗 鲁国攻打齐国,进入阳关。
魏伐齊,至博陵‹山東茌平西北›。史記正義曰:博陵在濟州西界。宋白曰:史記,齊威王伐晉至博陵。徐廣曰:東郡之博平,漢為縣。
〖译文〗 魏国攻打齐国,抵达博陵。
2燕僖公薨,子桓公立。
〖译文〗 [2]燕国燕僖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燕桓公。
3宋‹府睢阳,河南商丘›休公薨,子辟公立。辟亦諡法之所不載。
〖译文〗 [3]宋国宋休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宋辟公。
4衛‹府濮阳,河南濮阳›慎公薨,子聲公訓立。諡法:敏以敬曰慎。戴記:思慮深遠曰慎。
〖译文〗 [4]卫国卫慎公去世,其子卫训即位,是为卫声公。
四年(己酉,前三七二年) #
1趙‹府邯郸,河北邯郸›伐衛,取都鄙七十三。周禮:太宰以八則治都鄙。註云:都之所居曰鄙。都鄙,卿大夫之采邑。蓋周之制,四縣為都,方四十里,一千六百井,積一萬四千四百夫;五酇zàn為鄙,鄙五百家也。此時衛國褊小,若都鄙七十三,以成周之制率之,其地廣矣,盡衛之提封,未必能及此數也。更俟博考。
〖译文〗 [1]赵国攻打卫国,夺取七十三个村镇。
2魏‹府安邑,山西夏县›敗趙師于北藺‹山西離石›。班志,西河郡有藺縣。史記正義曰:在石州。其地于趙為西北,故曰北藺。藺,離進翻。
〖译文〗 [2]魏国在北蔺击败赵国军队。
五年(庚戌,前三七一年) #
1魏伐楚,取魯陽‹河南魯山縣›。左傳所謂「劉累遷于魯縣」,即魯陽也。班志,魯陽縣屬南陽郡。史記正義曰:今汝州魯山縣。
〖译文〗 [1]魏国攻打楚国,夺取鲁阳。
2韓‹府新郑,河南新郑›嚴遂弑哀侯,國人立其子懿侯。初,哀侯以韓廆wěi為相而愛嚴遂,二人甚相害也。嚴遂令人刺韓廆於朝,廆走哀侯,哀侯抱之;人刺韓廆,兼及哀侯。戰國策以聶政刺韓相事及并中哀侯為一事;此從史記。蜀本註曰:按太史公年表及韓世家,于韓烈侯三年皆書「聶政殺韓相俠累」,于哀侯六年又皆書「嚴遂弑哀侯」。以刺客傳考之,聶政殺俠累事在哀侯時;以戰國策考之亦然。從傳與戰國策,則是年表,世家于烈侯三年書「盜殺俠累」誤矣。通鑑於烈侯三年載聶政殺俠累事,又于哀侯六年載嚴遂殺其君哀侯,是從年表、世家所書。蓋刺客傳初不言并殺哀侯,止戰國策言之,通鑑豈以此疑之歟!故載并刺哀侯,不書聶政,止曰「使人」。以此求之,則通鑑之意不以嚴仲子為嚴遂,亦不以俠累為韓廆,止從年表、世家而不信其傳也。余按溫公與劉道原書,亦疑此事。廆,戶賄翻。相,息亮翻。刺,七亦翻。朝,直遙翻。走,音奏。
〖译文〗 [2]韩国严遂杀死韩哀侯,国中贵族立哀侯之子,是为韩懿侯。当初,韩哀侯曾任命韩为国相却宠爱严遂,两人互相仇恨至深。严遂派人在朝廷行刺韩,韩逃到韩哀侯身边,韩哀侯抱住他,刺客刺韩,连带韩哀侯也被刺死。
3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罃與公中緩爭立,國內亂。罃,於耕翻。中,讀曰仲。
〖译文〗 [3]魏国魏武侯去世,没有立太子,他的儿子魏与公中缓争位,国内大乱。
六年(辛亥,前三七零年) #
1齊‹府临淄,山东淄博东临淄镇›威王來朝。是時周室微弱,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天下以此益賢威王。朝,直遙翻。
〖译文〗 [1]齐威王朝拜周烈王。当时周王室已十分衰弱,各诸侯国都不来朝拜,唯独齐王仍来朝拜,因此天下人愈发称赞齐威王贤德。
2趙伐齊,至鄄‹山东鄄城›。班志,濟陰郡有鄄城縣。鄄,工掾翻。
〖译文〗 [2]赵国攻打齐国,直至鄄地。
3魏敗趙師于懷‹河南武陟西南›。班志,河內郡有懷縣。魏收地形志,懷州武德郡有懷縣,縣管內有懷城。敗,補邁翻。
〖译文〗 [3]魏国在怀地击败赵国军队。
4齊威王召即墨‹山東平度东南›大夫,語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毀言日至。班志,即墨縣屬膠東國。括地志:即墨故城,在萊州膠水縣南六十里。宋白曰:城臨墨水,故曰即墨。語,牛倨翻,下同。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辟,辟,讀曰闢;下同。人民給,官無事,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萬家。召阿‹山東东阿›大夫,語之曰:「自子守阿,譽言日至。阿,即東阿縣;班志屬東郡。譽,音余,稱其美也。吾使人視阿,田野不辟,人民貧餒。昔日趙攻鄄,子不救;鄄,工掾翻。衛取薛陵‹山東陽谷東北›,子不知;薛陵,春秋薛國之墟也。班志,薛縣屬魯國,而衛國在漢東郡陳留界。薛陵屬齊而近于衛,故為所取。齊後封田嬰於此。是子厚幣事吾左右以求譽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嘗譽者。於是群臣聳懼,莫敢飾詐,務盡其情,齊國大治,強於天下。譽,音余。治,直吏翻。
〖译文〗 [4]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即墨任官,每天都有指责你的话传来。然而我派人去即墨察看,却是田土开辟整治,百姓丰足,官府无事,东方因而十分安定。于是我知道这是你不巴结我的左右内臣谋求内援的缘故。”便封赐即墨大夫享用一万户的俸禄。齐威王又召见阿地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阿地镇守,每天都有称赞你的好话传来。但我派人前去察看阿地,只见田地荒芜,百姓贫困饥饿。当初赵国攻打鄄地,你不救;卫国夺取薛陵,你不知道;于是我知道你用重金来买通我的左右近臣以求替你说好话!”当天,齐威王下令烹死阿地大夫及替他说好话的左右近臣。于是臣僚们毛骨耸然,不敢再弄虚假,都尽力做实事,齐国因此大治,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
5楚肅王薨,無子,立其弟良夫,是為宣王。
〖译文〗 [5]楚国楚肃王去世,他没有儿子,弟弟良夫即位,是为楚宣王。
6宋辟公薨,子剔成立。剔,他曆翻。
〖译文〗 [6]宋国宋辟公去世,其子宋剔成即位。
七年(壬子,前三六九年) #
1日有食之。
〖译文〗 [1]出现日食。
2王崩,弟扁立,據班書古今人表師古註:扁,音篇。是為顯王。
〖译文〗 [2]周烈王去世,弟弟姬扁即位,是为周显王。
3魏大夫王錯出奔韓。姓譜:王氏之所自出非一。出太原、琅邪者,周靈王太子晉之後。北海、陳留,齊王田和之後。東海出自姬姓。高平、京兆,魏信陵君之後。天水、東平、新蔡、新野、山陽、中山、章武、東萊、河東者,殷王子比干為紂所害,子孫以王者之後,號曰王氏。余謂此皆後世以諸郡著姓言之耳。春秋之時自有王姓,莫能審其所自出。公孫頎qí謂韓懿侯曰:「魏亂,可取也。」公孫,姓也。黃帝,公孫氏。頎,渠希翻。懿侯乃與趙成侯合兵伐魏,戰於濁澤‹山西永济西›,大破之,遂圍魏。史記正義曰:徐廣以為長社濁澤,非也。括地志云:濁水源出蒲州解縣東北平地,爾時魏都安邑,韓、趙伐魏,豈至河南長社邪!解縣濁水近於魏都,當是也。成侯曰:「殺罃,立公中緩,割地而退,我二國之利也。」懿侯曰:「不可。殺魏君,暴也;割地而退,貪也。不如兩分之。魏分為兩,不強于宋、衛,則我終無魏患矣。」趙人不聽。懿侯不悅,以其兵夜去。趙成侯亦去。罃遂殺公中緩而立,中,讀曰仲。是為惠王。
〖译文〗 [3]魏国大夫王错逃奔韩国。公孙颀对韩懿侯说:“魏国内乱,可以乘机攻取。”韩懿侯于是与赵成侯联合出兵攻打魏国,在浊泽地方交战,大败魏军,包围了魏国都城。赵成侯说:“杀掉魏,立公中缓为魏国国君,然后割地退兵,这对我们两国是有利的作法。”韩懿侯说:“不妥。杀死魏国国君,是强暴;割地后才退兵,是贪婪。不如让两人分别治理魏国,魏国分为两半,比宋国、卫国还不如,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魏国的威胁了。”赵成侯不同意。韩懿侯不高兴,率领他的军队乘夜离去。赵成侯也只好退兵归国。魏于是杀死公中缓即位,是为魏惠王。
太史公曰:魏惠王所以身不死、國不分者,二國之謀不和也。若從一家之謀,魏必分矣。故曰:「君終,無適子,其國可破也。」索隱曰:蓋古人之言及俗說,故云「故曰」。適,讀曰嫡。
〖译文〗 太史公司马迁曰:魏惠王之所以能自身不死,国家不被瓜分,是由于韩、赵两国意见不和。如果按照其中一家的办法去做,魏国一定会被瓜分。所以说:“国君死时,无继承人,国家就会被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