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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仲春纪第二

仲春纪第二

仲春 #

【题解】

见《孟春》。

一曰:

仲春之月,日在奎(1),昏弧中(2),旦建星中(3)。其日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夹钟(4)。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始雨水,桃李华(5),苍庚鸣(6),鹰化为鸠。天子居青阳太庙(7),乘鸾辂,驾苍龙,载青旂,衣青衣,服青玉,食麦与羊,其器疏以达。

【注释】

(1)日在奎:指太阳的位置在奎宿。奎,二十八宿之一,在今仙女座。

(2)弧:星宿名,又名弧矢,在鬼宿之南,今属大犬及船尾座。

(3)建星:星宿名,在斗宿之上,今属人马座。

(4)夹钟:十二律之一。参看《孟春》注。

(5)华:花,开花。

(6)苍庚:黄鹂。

(7)青阳太庙:东向明堂的中间正室。参看《孟春》注。

【译文】

第一:

仲春二月,太阳的位置在奎宿。初昏时刻,弧矢星出现在南方中天;拂晓时刻,建星出现在南方中天。这个月在天干中属甲乙,主宰之帝是太皞,佐帝之神是句芒,应时的动物是龙鱼之类的鳞族,声音是中和的角音,音律与夹钟相应。这个月的数字是八,味道是酸,气味是膻,要举行的祭祀是户祭,祭祀时的祭品以脾脏为尊。这个月开始下雨,桃李开始开花,黄鹂开始鸣叫,天空中的鹰逐渐为布谷鸟取代。天子居住在东向明堂的正室,乘坐饰有用青凤命名的响铃的车子,车前驾青色的马,车上插绘有龙纹的青色的旗帜;天子穿青色的衣服,佩戴着青色的饰玉,吃的是麦子和羊,使用的器物纹理空疏而通达。

是月也,安萌牙(1),养幼少,存诸孤;择元日,命人社(2);命有司,省囹圄(3),去桎梏(4),无肆掠(5),止狱讼。

【注释】

(1)萌牙:即萌芽。

(2)社:土神,意为祭祀土神,以祈求五谷丰登。

(3)有司:主管的官吏,这里指掌管刑法的官吏。囹圄(línɡyǔ):牢狱。

(4)桎梏(zhìɡù):刑具,在手上的叫梏,在脚上的叫桎。

(5)肆:陈列,这里指执行死刑后陈尸示众。掠:鞭笞。

【译文】

这个月,要保护植物的萌芽,养育儿童和少年,抚恤众多的孤儿。选择好的日子,命令老百姓祭祀土神。命令司法官减少关押的人犯,去掉手铐脚镣,不要杀人陈尸和鞭打犯人,制止诉讼之类的事情。

是月也,玄鸟至(1),至之日,以太牢祀于高禖(2)。天子亲往,后妃率九嫔御(3),乃礼天子所御(4),带以弓(5),授以弓矢(6),于高禖之前。

【注释】

(1)玄鸟:燕子。相传有娀氏女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因此后人把它作为男女婚娶的征兆,在它到来时祭祀媒神以求后嗣。

(2)太牢:祭品中牛羊豕(猪)三牲具备叫“太牢”。高禖(méi):即郊禖。禖,主管嫁娶的媒神。因其祠在郊外,故称郊禖。

(3)嫔(pín):古代宫廷中女官名。天子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这里九嫔泛指宫中所有女眷。御:侍从。

(4)天子所御:指天子所御幸而有孕的宫眷。

(5)弓(dú):弓套。

(6)授以弓矢:把弓箭授给她。给有孕的女眷带上弓套,授予弓矢,是为了祈求能生男孩,因为弓矢之类都是男子勇士所用之具。

【译文】

这个月,燕子来到。燕子来到的那天,用牛羊豕三牲祭祀高禖之神。天子亲自前往,后妃率领宫中所有女眷陪从,在高禖神前为天子所御幸而有孕的女眷举行礼仪,给她们带上弓套,并授给她弓和箭。

是月也,日夜分(1),雷乃发声,始电(2)。蛰虫咸动,开户始出(3),先雷三日,奋铎以令于兆民曰(4):“雷且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5),生子不备(6),必有凶灾。”日夜分,则同度量,钧衡石(7),角斗桶,正权概(8)。

【注释】

(1)日夜分:日夜时间相等。

(2)电:打闪。

(3)户:指穴。

(4)奋:振动。铎:指木铎,以木为舌的大铃。古代宣布政教法令,要巡行振鸣木铎以引起众人的警觉。

(5)容止:这里指男女房中事。

(6)备:完备。不备指生的小孩有先天残疾。

(7)钧:均等。衡:秤杆。石(shí):重量单位,古代一百二十斤为一石。

(8)权:秤锤。概:平斗斛的木板。

【译文】

这个月,日夜平分,开始打雷,打闪。蛰伏的动物都苏醒了,开始从洞穴中钻出来。打雷的前三天,振动木铎向老百姓发布命令说:“凡是不警戒房中之事,在响雷时交合的,生下的孩子必有先天残疾,自己也必有凶险和灾祸。”日夜平分,所以要统一和校正各种度量衡器具。

是月也,耕者少舍(1),乃修阖扇(2)。寝庙必备(3)。无作大事(4),以妨农功。

【注释】

(1)少舍:稍稍休息。

(2)阖扇:门户。用木做的叫阖,用竹苇做的叫扇。

(3)寝庙:古代宗庙中前边祭祖的部分叫庙,后边住人的部分叫寝。

(4)大事:指战争。

【译文】

这个月,耕作的农夫稍事休息,修整门扇。祭祀先祖的寝庙一定要完整齐备。不要兴兵征伐,以免妨害农事。

是月也,无竭川泽,无漉陂池(1),无焚山林。天子乃献羔开冰(2),先荐寝庙(3)。上丁(4),命乐正入舞舍采(5);天子乃率三公、九卿、诸侯,亲往视之。中丁(6),又命乐正入学习乐。

【注释】

(1)漉(lù):竭,使干涸。陂(bēi):积蓄水的池塘。

(2)献羔开冰:古人冬天凿下冰块,藏入冰窖,仲春二月,先要献上羊羔祭祀司寒之神,然后才能打开冰窖取冰。

(3)荐:向鬼神进献。

(4)上丁:一月之中的第一个丁日。

(5)舍:放置。采:指彩帛。

(6)中丁:一个月中旬的丁日。

【译文】

这个月,不要弄干河川沼泽及蓄水的池塘,不要焚烧山林。天子向司寒之神献上羔羊,打开冰窖,把冰先献给祖先。上旬的丁日,命令乐正进入国学教练舞蹈,把彩帛放在前边行祭祀先师的礼节。天子率领三公、九卿、诸侯亲自去观看。中旬的丁日,又命令乐正进入国学教练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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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有始览第一

有始览第一

有始 #

【题解】

本篇阐述作者的自然观。

《仲夏纪·大乐》篇说:“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离则复合,合则复离,是谓天常。”本篇可以说是这种思想的具体化。所谓“天地有始”,“天地合和,生之大经”,是论述天地万物产生过程的。文章认为,万物生于天地,就像人由母体产生一样,这叫做“大同”;而生成的万物又“殊形殊能异宜”,这叫做“众宜”。众物各依其异而得其所,这就是“平”。文章举天地山川有九野、九州、九山、九塞等,既是为了说明“众异”,同时也显示了当时的地理知识;而其中关于九野的叙述,第一次完整地记述了二十八宿的名字,反映了当时天文学的成就。

作者所以把《有始》放在八览之首,是因为本书以“法天地”为宗旨,把天地运行的自然之道作为人事的依据。本篇所说的“天斟万物,圣人览焉,以观其类”,用意也在于此。

一曰:

天地有始,天微以成(1),地塞以形(2)。天地合和,生之大经也。以寒暑日月昼夜知之,以殊形殊能异宜说之。夫物合而成,离而生。知合知成,知离知生,则天地平矣(3)。平也者,皆当察其情,处其形。

【注释】

(1)微:指轻微之物。

(2)塞:指重浊之物。

(3)平:成,形成。

【译文】

第一:

天地有开始的时候,天是由轻微之物上升而形成,地是由重浊之物下沉而形成。天地交合,是万物生成的根本。由寒暑的变化、日月的运转、昼夜的交替可以知道这个道理,由万物不同的形体、不同的性能、不同的应用可以解释这个道理。万物都是由于天地交合而形成的,通过分离而产生的。知道交合而形成,知道分离而产生,那么就知道天地形成的道理了。要了解天地的形成,应当详察万物的实情,审度万物的形体。

天有九野(1),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2),泽有九薮(3),风有八等,水有六川。

【注释】

(1)九野:即九天,古代指天的中央及八方。野,星宿所在的星空区域。

(2)塞:险阻。

(3)薮(sǒu):大泽。

【译文】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境内有九座高山,山有九处险隘,水泽有九大渊薮,风有八种,水有六大河流。

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1),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2),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3),其星箕、斗、牵牛(4);北方曰玄天(5),其星婺女、虚、危、营室;西北曰幽天(6),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颢天(7),其星胃、昴、毕(8);西南曰朱天(9),其星觜巂、参、东井;南方曰炎天(10),其星舆鬼、柳、七星(11);东南曰阳天(12),其星张、翼、轸(13)。

【注释】

(1)钧天:因为距其他八野均等,所以称钧天。钧,通“均”。

(2)苍天:东方属木,木色青,所以称为苍天。

(3)变天:东北为阴气之极,阳气之始,万物将从此而生,所以称为变天。

(4)箕: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人马座。

(5)玄天:北方属水,水色黑,所以称为玄天。

(6)幽天:西北即将至太阴,所以称为幽天。

(7)颢天:西方属金,金色白,所以称为颢天。颢,白。

(8)昴: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金牛座。

(9)朱天:西南为少阳,所以称为朱天。朱,阳。

(10)炎天:南方属火,火性炎上,所以称为炎天。

(11)舆鬼:星宿名,即鬼宿,二十八宿之一,今属巨蟹座。

(12)阳天:东南即将至太阳(东方为太阳),所以称为阳天。

(13)张: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长蛇座。

【译文】

什么是九野?天中央叫钧天,那里的星宿是角、亢、氐;东方叫苍天,那里的星宿是房、心、尾;东北叫变天,那里的星宿是箕、斗、牵牛;北方叫玄天,那里的星宿是婺女、虚、危、营室;西北叫幽天,那里的星宿是东壁、奎、娄;西方叫颢天,那里的星宿是胃、昴、毕;西南叫朱天,那里的星宿是觜巂、参、东井;南方叫炎天,那里的星宿是舆鬼、柳、七星;东南叫阳天,那里的星宿是张、翼、轸。

何谓九州?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两河之间为冀州(1),晋也;河、济之间为兖州,卫也;东方为青州,齐也;泗上为徐州(2),鲁也;东南为扬州,越也;南方为荆州,楚也;西方为雍州,秦也;北方为幽州,燕也。

【注释】

(1)两河:指清河与西河。清河在今河北境内。西河,古人称冀州西边南北流向的黄河为西河。

(2)泗上:泗水之滨。

【译文】

什么是九州?黄河、汉水之间为豫州,是周王室的疆域。清河和西河之间为冀州,是晋国的疆域。黄河、济水之间为兖州,是卫国的疆域。东方为青州,是齐国的疆域。泗水以南为徐州,是鲁国的疆域。东南为扬州,是越国的疆域。南方为荆州,是楚国的疆域。西方为雍州,是秦国的疆域。北方为幽州,是燕国的疆域。

何谓九山?会稽、太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1)。

【注释】

(1)会稽:山名。在今浙江绍兴东北。王屋:山名。在今山西阳城西南。首山:即首阳山。在今山西永济南。太华:即华山。羊肠:山名。在今山西晋城南。孟门:山名。在今陕西宜川东北。

【译文】

什么是九座高山?就是会稽山、泰山、王屋山、首阳山、太华山、岐山、太行山、羊肠山、孟门山。

何谓九塞?大汾、冥阨、荆阮、方城、殽、井陉、令疵、句注、居庸(1)。

【注释】

(1)大汾:险塞名,在晋国。冥阨:以及荆阮、方城都是险塞名。在楚国。殽:古险塞名。故址在今河南渑池西。井陉(xínɡ):古险塞名。故址在今河北井陉北。令疵:古险塞名。在辽西。句注:古险塞名。故址在今山西雁门关西。

【译文】

什么是九处险隘?就是大汾、冥阨、荆阮、方城、殽、井陉、令疵、句注、居庸。

何谓九薮?吴之具区(1),楚之云梦(2),秦之阳华(3),晋之大陆(4),梁之圃田(5),宋之孟诸(6),齐之海隅(7),赵之钜鹿(8),燕之大昭(9)。

【注释】

(1)具区:古泽名。即今太湖。

(2)云梦:古泽名。故址在今湖北监利西北。

(3)阳华:古泽名。确址不详。

(4)大陆: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南汲县一带。

(5)圃田: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南中牟西。

(6)孟诸: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南商丘东北。

(7)海隅:古泽名。故址在今山东蓬莱、掖县以西,沾化、无棣以北的广大地区。

(8)钜鹿: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北隆尧、巨鹿、任县之间。

(9)大昭:古泽名。故址在今山西祁县西南。

【译文】

什么是九大渊薮?就是吴国的具区、楚国的云梦、秦国的阳华、晋国的大陆、梁国的圃田、宋国的孟诸、齐国的海隅、赵国的钜鹿、燕国的大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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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孝行览第二

孝行览第二

孝行 #

【题解】

本篇主要阐述孝道为治国之本。文章反复说明孝道的重要,把孝说成“三皇五帝之本务,万事之纪”,视孝为“民之本教”,执守孝道可以使“百善至,百邪去,天下从”。作者认为,天子的爱民,臣民的忠君、交友、勇战,治国的各种方策,乃至仁、义、礼、信、强等道德观念,无一不是以孝为基础的,无一不是孝道的推广扩充。对于“孝”的具体内容,文章从爱身全体、“五养”、“三难”等方面,作了详细的论述。本篇可以说是关于儒家孝道的专论。自曾子论孝以下,文字与《礼记》的《祭义》基本相同。

本览八篇,都是围绕修身治国问题,从不同角度论述行为和结果、主观与客观的关系的。

一曰:

凡为天下,治国家,必务本而后末。所谓本者,非耕耘种殖之谓,务其人也。务其人,非贫而富之,寡而众之,务其本也。务本莫贵于孝。人主孝,则名章荣(1),下服听,天下誉;人臣孝,则事君忠,处官廉,临难死;士民孝,则耕芸疾,守战固,不罢北(2)。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务,而万事之纪也。

【注释】

(1)章:同“彰”,卓著。

(2)罢:通“疲”,疲困。北:战败逃跑。

【译文】

第一:

凡是统治天下,治理国家,必先致力于根本,而把非根本的东西放在后边。所谓根本,不是说的耕耘种植,而是致力于人事。致力于人事,不是说人民贫困而让它富足,人口稀少而让它众多,而是致力于根本。致力于根本,没有比孝道更重要的了。君主做到孝,那么名声就卓著荣耀,臣下就会服从,天下就会赞誉;臣子做到孝,那么侍奉君主就会忠诚,居官就会清廉,面临灾难就能献身;士人百姓做到孝,那么耕耘就用力,攻必克,守必固,不疲困,不败逃。孝道,是三皇五帝的根本,是各种事情的纲纪。

夫执一术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从者,其惟孝也!故论人必先以所亲,而后及所疏;必先以所重,而后及所轻。今有人于此,行于亲重(1),而不简慢于轻疏,则是笃谨孝道。先王之所以治天下也。故爱其亲,不敢恶人;敬其亲,不敢慢人。爱敬尽于事亲,光耀加于百姓,究于四海(2),此天子之孝也。

【注释】

(1)亲重:即上文说的“所亲”、“所重”。下文“轻疏”指“所轻”、“所疏”。

(2)究:穷,极。

【译文】

掌握一种原则因而所有的好事都会出现,所有的坏事都能去掉,普天之下都会顺从,大概只有孝道吧!所以评论人一定先根据他对亲近之人的态度,然后再推及到他对疏远之人的态度;一定先依据他对关系重要之人的态度,然后再推及到他对关系轻微之人的态度。假如有这样一个人,对跟他关系亲近重要的人行孝道,而对跟他关系轻微疏远的人也不怠慢,那么这就是笃厚谨慎于孝道了。这就是先王用来治理天下的方法啊。所以,热爱自己的亲人,不敢厌恶别人;尊敬自己的亲人,不敢怠慢别人。把热爱尊敬全都用在侍奉亲人上,把光明施加在百姓身上,推广到普天下,这就是天子的孝道啊。

曾子曰:“身者,父母之遗体也(1)。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笃,非孝也;战陈无勇(2),非孝也。五行不遂,灾及乎亲,敢不敬乎?”《商书》曰(3):“刑三百,罪莫重于不孝。”

【注释】

(1)父母之遗体:身体乃父母所生,所以把自己的身体说成“父母之遗体”。遗,遗留。

(2)陈(zhèn):同“阵”,军阵。

(3)《商书》:当为古逸书。

【译文】

曾子说:“人的身体是父母所生。使用父母给予的身体,怎敢不谨慎呢?平居不恭敬,不是孝顺;侍奉君主不忠诚,不是孝顺;居官不谨慎,不是孝顺;交友不诚实,不是孝顺;临战不勇敢,不是孝顺。上面五种情况不能做到,灾祸就会连累到亲人,怎敢不谨慎呢?”《商书》上说:“刑法三百条,罪过没有比不孝顺更重的了。”

曾子曰:“先王之所以治天下者五:贵德、贵贵、贵老、敬长、慈幼。此五者,先王之所以定天下也。所谓贵德,为其近于圣也;所谓贵贵,为其近于君也;所谓贵老,为其近于亲也;所谓敬长,为其近于兄也;所谓慈幼,为其近于弟也。”

【译文】

曾子说:“先王用来治理天下的方法有五条:尊崇有道德的人,尊崇地位尊贵的人,尊敬老人,尊敬年长的,爱护年幼的。这五条,就是先王用来使天下安定的方法。所以尊崇有道德的人,是因为他接近于圣贤;所以尊崇地位尊贵的人,是因为他接近于君主;所以尊敬老人,是因他接近于父母;所以尊敬年长的,是因为他接近于兄长;所以爱护年幼的,是因为他接近于弟弟。”

曾子曰:“父母生之,子弗敢杀;父母置之,子弗敢废;父母全之,子弗敢阙(1)。故舟而不游(2),道而不径(3),能全支体(4),以守宗庙,可谓孝矣。”

【注释】

(1)阙:同“缺”,损,这里是毁坏的意思。

(2)舟而不游:渡水时乘船而不游涉。这样可以免于水淹。舟,乘船。

(3)道而不径:走路时走大路而不走小路。这样可以免于危险。径,走小路。

(4)支:同“肢”,四肢。

【译文】

曾子说:“父母生下了自身,儿子不敢毁坏;父母养育了自身,儿子不敢废弃;父母保全了自身,儿子不敢损伤。所以渡水时乘船而不游涉,走路时走大路而不走小路。能保全四肢身体,以便守住祖庙,可以叫做孝顺了。”

养有五道:修宫室,安床笫(1),节饮食,养体之道也;树五色,施五采,列文章(2),养目之道也;正六律(3),和五声(4),杂八音(5),养耳之道也;熟五谷,烹六畜(6),和煎调,养口之道也;和颜色,说言语(7),敬进退,养志之道也。此五者,代进而序用之,可谓善养矣。

【注释】

(1)床笫(zǐ):床铺,泛指卧具。笫,床上的席子。

(2)文章:古代绘画,青与赤相间谓之“文”,白与赤相间谓之“章”。这里的“文章”指错综华美的花纹。

(3)六律:古代用竹管的长短把乐音按高低分为十二类,又分阴阳各六,阳声叫六律,阴声叫六吕。这里的“六律”指乐律。

(4)五声:宫、商、角、徵(zhǐ)、羽谓之“五声”。

(5)八音:古代对乐器的统称,即金、土、丝、匏、石、革、木、竹。这里的“八音”泛指音乐。

(6)六畜:指马、牛、羊、猪、狗、鸡。

(7)说:同“悦”,喜悦。

【译文】

养身之道有五条:修葺房屋,使卧具安适,节制饮食,这是保养身体的方法;树立五色,设置五彩,排列花纹,这是保养眼睛的方法;使六律准确,使五声和谐,使八音协调,这是保养耳朵的方法;把饭做熟,把肉煮熟,调和味道,这是保养嘴的方法;面色和悦,言语动听,举止恭敬,这是保养意志的方法。这五条,依次更替实行,就可以叫做善于保养身体了。

乐正子春下堂而伤足(1),瘳而数月不出(2),犹有忧色。门人问之曰:“夫子下堂而伤足,瘳而数月不出,犹有忧色,敢问其故?”乐正子春曰:“善乎而问之(3)!吾闻之曾子,曾子闻之仲尼: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不亏其身,不损其形,可谓孝矣。君子无行咫步而忘之(4)。余忘孝道,是以忧。”故曰,身者非其私有也,严亲之遗躬也(5)。

【注释】

(1)乐正子春:姓乐正,名子春,战国时人,曾参的学生。

(2)瘳(chōu):病愈。

(3)而:尔,你们。

(4)咫步:极言距离之近。古代以八寸为咫。

(5)躬:身体。

【译文】

乐正子春下堂时伤了脚,脚好了却几个月不出门,脸上仍然有忧愁的神色。学生们问他说:“先生您下堂时伤了脚,脚好了却几个月不出门,脸上仍然有忧愁的神色,请问这是什么缘故?”乐正子春说:“你们问这个问得好啊!我从曾子那里听说过,曾子又从孔子那里听说过这样的话:父母完好地把儿子生下来,儿子要完好地把身体归还父母,不亏损自己的身子,不毁坏自己的形体,这可以叫做孝顺了。君子一举一动都不忘记孝道。我忘记了孝道,因此才忧愁。”所以说,身体不是自己私有的,而是父母亲留给的。

民之本教曰孝,其行孝曰养。养可能也,敬为难;敬可能也,安为难;安可能也,卒为难。父母既没(1),敬行其身,无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仁者,仁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2);义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强者,强此者也;乐自顺此生也,刑自逆此作也。

【注释】

(1)没:同“殁”,死。

(2)履:行,做。

【译文】

人民根本的教养是孝顺,实行孝道就是奉养。奉养父母是可以做到的,从内心对父母恭敬就比较难做到了;从内心对父母恭敬是可以做到的,使父母安宁就比较难做到了;使父母安宁是可以做到的,能始终如一就比较难做到了。父母死了以后,自己行为谨慎,不要带给父母坏名声,可以叫做能善始善终了。所谓仁,就是以孝道为仁;所谓礼,就是以行孝道为礼;所谓义,就是以孝道为宜;所谓信,就是以孝道为信;所谓强,就是以孝道为强。欢乐自然会由于实行孝道而产生,刑罚自然会由于违背孝道而施行。

本味 #

【题解】

本篇从得贤的角度论述治国必须务本的思想。文章首先说明君主立功名的根本在于得贤,而后指出得贤必须知贤、礼贤,由此引出伊尹以至味说汤的故事。伊尹“说汤以至味”,文辞恢闳诡谲,而其用意不过是说明调和五味必须有术,君主要备享天下至味必须“知道”、“成己”,仍旧归结到务本上来。篇名为“本味”,就是在追求至味时应该务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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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先识览第四

先识览第四

先识 #

【题解】

《先识览》八篇主要论述与君道有关的认识论、方法论。

第一篇《先识》论述君主要识贤、任贤。贤人能够洞察事物,事先看到事物的发展趋势。国家如果将要灭亡,君主不听贤人的谏戒,他们就会离开这个国家。这一点,古今都是一致的。文章列举了夏太史令终古“出奔如商”、殷内史向挚“出亡之周”、晋太史屠黍“归周”等事例,生动有力地说明,有道的贤者之所以先离开所在的国家,是因为他们预见到这些国家有将要灭亡的危险,而这些国家的君主又不采纳他们的忠言。通过这些事例,清楚地表明,君主任用贤人,善于听取贤人意见的重要意义,君主应该把这些当作治国的要务。

一曰:

凡国之亡也,有道者必先去,古今一也。地从于城,城从于民,民从于贤。故贤主得贤者而民得,民得而城得,城得而地得。夫地得岂必足行其地、人说其民哉?得其要而已矣。

【译文】

第一:

凡是国家濒于灭亡的时候,有道之人一定会先离开,古今都是一样的。土地的归属取决于城邑的归属,城邑的归属取决于人民的归属,人民的归属取决于贤人的归属。所以,贤明的君主得到贤人辅佐,人民自然就得到了;得到人民,城邑自然就得到了;得到城邑,土地自然就得到了。土地的获得难道一定要亲自去巡视那里,亲自劝说那里的人民吗?只要得到根本就够了。

夏太史令终古出其图法(1),执而泣之。夏桀迷惑,暴乱愈甚。太史令终古乃出奔如商(2)。汤喜而告诸侯曰:“夏王无道,暴虐百姓,穷其父兄(3),耻其功臣,轻其贤良,弃义听谗,众庶咸怨,守法之臣(4),自归于商。”

【注释】

(1)太史令:官职名。掌典册、祭祀、天文历算等。终古:人名。图法:图录和法典。

(2)“太史”句:传说桀凿池为夜宫,男女杂处,三旬不理朝政。终古执其图法泣谏,桀不听,终古遂出奔商。如,到……去。

(3)穷:困窘。

(4)守法之臣:指夏太史令终古。守法,掌管法典。

【译文】

夏朝的太史令终古拿出图录法典,抱着哭泣。夏桀执迷不悟,更加暴虐荒淫。终古于是出逃投奔商。商汤高兴地告诉诸侯说:“夏王无道,残害百姓,逼迫父兄,侮辱功臣,轻慢贤人,抛弃礼义,听信谗言。众人都怨恨他,他的掌管法典的臣子已自行归顺了商。”

殷内史向挚见纣之愈乱迷惑也(1),于是载其图法,出亡之周(2)。武王大说,以告诸侯曰:“商王大乱,沈于酒德(3),辟远箕子(4),爰近姑与息(5)。妲己为政(6),赏罚无方(7),不用法式,杀三不辜(8),民大不服。守法之臣,出奔周国(9)。”

【注释】

(1)内史:官职名。掌著作简册、策命官爵等。向挚:人名。

(2)之:到……去。

(3)酒德:酗酒的行为。

(4)辟:躲避。这个意义后来写作“避”。

(5)爰:乃。姑:妇女,指宠妃。息:小儿,这里指男宠。

(6)妲(dá)己:纣的宠妃。

(7)方:法则,原则。

(8)杀三不辜:指剖比干之心,折材士之股,刳(kū)孕妇而观其胞胎。不辜,无罪的人。

(9)周国:周的国都。

【译文】

殷商的内史向挚,看到纣王越来越淫乱昏惑,于是用车载着殷商图录法典出逃投奔周。武王非常高兴,把这事告诉诸侯说:“商王昏乱至极,沉湎于饮酒作乐,躲避疏远箕子,亲近妇女和小人,妲己参与政事,赏罚没有准则,不依法度行事,残杀三个无辜的人,人民大为不服。他的掌管图录法典的臣子已出逃到周的国都。”

晋太史屠黍见晋之乱也,见晋公之骄而无德义也,以其图法归周。周威公见而问焉(1),曰:“天下之国孰先亡?”对曰:“晋先亡。”威公问其故,对曰:“臣比在晋也(2),不敢直言,示晋公以天妖(3),日月星辰之行多以不当。曰(4):‘是何能为?’又示以人事多不义,百姓皆郁怨。曰:‘是何能伤?’又示以邻国不服,贤良不举。曰:‘是何能害?’如是,是不知所以亡也。故臣曰晋先亡也。”居三年,晋果亡(5)。威公又见屠黍而问焉,曰:“孰次之?”对曰:“中山次之(6)。”威公问其故,对曰:“天生民而令有别,有别,人之义也(7),所异于禽兽麋鹿也,君臣上下之所以立也。中山之俗,以昼为夜,以夜继日,男女切倚(8),固无休息,康乐(9),歌谣好悲,其主弗知恶。此亡国之风也。臣故曰中山次之。”居二年,中山果亡。威公又见屠黍而问焉,曰:“孰次之?”屠黍不对。威公固问焉,对曰:“君次之。”威公乃惧,求国之长者,得义莳、田邑而礼之(10),得史、赵骈以为谏臣(11),去苛令三十九物(12),以告屠黍。对曰:“其尚终君之身乎!”曰(13):“臣闻之,国之兴也,天遗之贤人与极言之士(14);国之亡也,天遗之乱人与善谀之士。”威公薨,肂九月不得葬(15),周乃分为二(16)。故有道者之言也,不可不重也。

【注释】

(1)周威公:战国时小国西周国君。焉:之,代屠黍。

(2)比(bì):近来。

(3)天妖:不吉祥的天象。妖,不祥的征兆。

(4)曰:主语是晋公。

(5)晋果亡:这里指晋幽公遇乱而死。

(6)中山:春秋时白狄别支鲜虞族建立的国家,战国时改称中山,位于今河北省中部偏西一带。

(7)人之义:指人伦。

(8)切(qiè)倚:耳鬓厮磨,互相偎依。形容十分亲昵。他书或作“切”。切,贴近。倚,依。

(9)康乐:“康乐”上当有“淫昏”二字,今本疑脱(依许维遹说)。康,安。

(10)义莳、田邑:都是当时的贤人。

(11)史、赵骈:都是当时的正直之人。

(12)物:事。

(13)曰:主语是屠黍,下文是进一步论述,故又用一“曰”字。

(14)极言:尽言,敢于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15)肂(sì):暂殡,把棺柩暂时埋在地中待以后安葬。

(16)周乃分为二:周威公死后,小国周分裂为西周、东周二小国。

【译文】

晋国的太史屠黍,看到晋国混乱,看到晋国君主骄横而没有德义,于是带着晋国的图录法典归顺周国。周威公接见他并问道:“天下的诸侯国哪个先灭亡?”屠黍回答说:“晋国先灭亡。”威公问其原因,屠黍回答说:“我前一段在晋国的时候,不敢直言劝谏,我拿天象的异常,日月星辰的运行多不合度次的反常现象启示晋君,他说:‘这些又能怎么样?’我又拿人事的处理大多不符合道义,百姓都烦闷怨恨的情况启示他,他说:‘这些又能有什么妨害?’我又拿邻国不归服,贤人得不到举用的情况启示他,他说:‘这些又能有什么危害?’像这样,就是不了解国家灭亡的原因啊。所以我说晋国先灭亡。”过了三年,晋国果然灭亡了。威公又接见屠黍,问他说:“哪一国接着要灭亡?”屠黍回答说:“中山国接着要灭亡。”威公问其原因,屠黍回答说:“上天生下人来就让男女有别。男女有别,这是人伦大义,是人与禽兽麋鹿不同的地方,是君臣上下所以确立的基础。中山国的习俗,以日为夜,夜以继日,男女耳鬓厮磨,互相偎依,没有止息之时,纵情安逸享乐,歌唱喜好悲声,对这种习俗,中山国的君主不知厌恶,这是亡国的风俗啊。所以我说中山国接着要灭亡。”过了两年,中山国果然灭亡了。威公又接见屠黍,问他说:“哪一国接着要灭亡?”屠黍不回答。威公坚持问他,他回答说:“您接着要灭亡。”威公这才害怕了,访求国中德高望重的人,得到义莳、田邑,对他们以礼相待,得到史、赵骈,让他们作谏官,废除了苛刻的法令三十九条。威公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屠黍,屠黍回答说:“这大概可以保您一生平安吧!”又说:“我听说过,国家将兴盛的时候,上天给它降下贤人和敢于直言相谏之人;国家将灭亡的时候,上天给它降下乱臣贼子和善于阿谀谄媚之徒。”威公死了,暂殡九个月不得安葬,周国于是分裂为两个小国。所以有道之人的话,不可以不重视啊。

周鼎著饕餮(1),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2)。为不善亦然。

【注释】

(1)饕餮(tāotiè):古代传说中一种贪食的恶兽。钟鼎彝器上常铸刻其头部形状作为装饰。

(2)报更:报偿。这句的意思是说,寓告诫之义,“周鼎著饕餮”象征残害人者立刻得到报应,正如饕餮食人,尚未及咽,其身已残亡。

【译文】

周鼎铸上饕餮纹,有头没有身子,吃人未及下咽,祸害已连累自身,这是表明恶有恶报啊。做不善的事也是这样。

白圭之中山(1),中山之王欲留之,白圭固辞,乘舆而去。又之齐,齐王欲留之仕,又辞而去。人问其故,曰:“之二国者皆将亡(2)。所学有五尽(3)。何谓五尽?曰:莫之必(4),则信尽矣;莫之誉,则名尽矣;莫之爱,则亲尽矣;行者无粮,居者无食,则财尽矣;不能用人、又不能自用,则功尽矣。国有此五者,无幸必亡。中山、齐皆当此。”若使中山之王与齐王闻五尽而更之,则必不亡矣。其患不闻,虽闻之又不信。然则人主之务,在乎善听而已矣。夫五割而与赵,悉起而距军乎济上,未有益也。是弃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

【注释】

(1)白圭:魏人。中山:指赵武灵王所灭的中山,与上文中山当属二国。

(2)之:此。

(3)所学:等于说“所闻”。

(4)必:相信。

【译文】

白圭到中山国,中山国的君主想要留下他,白圭坚决谢绝,乘车离开了。又到了齐国,齐国的君主想要留他做官,他又谢绝,离开了齐国。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两个国家都将要灭亡。我听说有‘五尽’,什么叫‘五尽’?就是:没有人信任他,那么信义就丧尽了;没有人赞誉他,那么名声就丧尽了;没有人喜爱他,那么亲人就丧尽了;行路的人没有干粮、居家的人没有食物,那么财物就丧尽了;不能任用人,又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那么功业就丧尽了。国家有这五种情况,必定灭亡,无可幸免。中山、齐国都正符合这五种情况。”假如让中山国的君主和齐国的君主闻知“五尽”,并改正自己的恶行,那就一定不会灭亡了。他们的祸患在于没有听到这些话,即使听到了又不相信。这样看来,君主需要努力做的,在善于听取意见罢了。中山国五次割让土地给赵国,齐湣王率领全部军队在济水一带抵御以燕国为首的五国军队,都没有什么益处,都没有逃脱国亡身死的下场。这是由于他们抛弃了那些能使国家生存的东西,而走上了使自己灭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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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似顺论第五

似顺论第五

似顺 #

【题解】

本篇旨在强调要正确认识事物的本质。文章指出:“事多似倒而顺,多似顺而倒。有知顺之为倒、倒之为顺者,则可与言化矣。”并通过庄王伐陈、完子败军、尹铎增垒三个事例,说明只有从事物的联系、发展、转化入手,深入地进行分析,才能获得符合实际的认识。

一曰:

事多似倒而顺(1),多似顺而倒。有知顺之为倒、倒之为顺者,则可与言化矣(2)。至长反短,至短反长(3),天之道也。

【注释】

(1)倒:逆,指违背事理。

(2)化:事物发展变化的趋势。

(3)“至长”二句:高诱注:“夏至极长,过至极短,故曰‘至长反短’;冬至极短,过至则长,故曰‘至短反长’也。”

【译文】

第一:

事情有很多看似悖理其实是合理的,有很多看似合理其实是悖理的。如果有人知道表面合理其实悖理、表面悖理其实合理的道理,就可以跟他谈论事物发展变化的趋势了。白天到了最长的时候就要转而变短,到了最短的时候就要转而变长,这是自然的规律。

荆庄王欲伐陈,使人视之。使者曰:“陈不可伐也。”庄王曰:“何故?”对曰:“城郭高(1),沟洫深(2),蓄积多也。”宁国曰(3):“陈可伐也。夫陈,小国也,而蓄积多,赋敛重也,则民怨上矣。城郭高,沟洫深,则民力罢矣。兴兵伐之,陈可取也。”庄王听之,遂取陈焉。

【注释】

(1)郭:外城。

(2)洫(xù):沟渠。

(3)宁国:楚臣。

【译文】

楚庄王想要攻打陈国,派人去察看陈国的情况。派去的人回来说:“陈国不可以攻打它。”庄王说:“什么缘故?”回答说:“陈国城墙很高,护城河很深,蓄积的粮食财物很多。”宁国说:“照这样说,陈国是可以攻打的。陈国是个小国,蓄积的粮食财物多,赋税必然繁重,那么人民就怨恨君主了。城墙高,护城河深,那么民力就凋敝了。起兵攻打它,陈国是可以攻取的。”庄王听从了宁国的意见,于是攻取了陈国。

田成子之所以得有国至今者(1),有兄曰完子,仁且有勇。越人兴师诛田成子,曰:“奚故杀君而取国(2)?”田成子患之。完子请率士大夫以逆越师,请必战,战请必败,败请必死。田成子曰:“夫必与越战可也,战必败,败必死,寡人疑焉。”完子曰:“君之有国也,百姓怨上,贤良又有死之臣蒙耻。以完观之也,国已惧矣。今越人起师,臣与之战,战而败,贤良尽死,不死者不敢入于国。君与诸孤处于国(3),以臣观之,国必安矣。”完子行,田成子泣而遣之。夫死败,人之所恶也,而反以为安,岂一道哉?故人主之听者与士之学者,不可不博。

【注释】

(1)田成子:春秋末齐国大夫,名田恒(陈恒),又称田常(陈常),谥成子。为齐简公、平公相,独揽齐国大权,注意争取民心,其后代取代姜姓做了齐国国君。

(2)君:指齐简公,为田成子所杀。

(3)孤:指战死者的后代。

【译文】

田成子之所以能够享有齐国直至今天,是因为他有个哥哥叫完子,仁爱而且勇敢。越国起兵讨伐田成子,说:“为什么杀死国君而窃取他的国家?”田成子对此很忧虑。完子请求率领士大夫迎击越军,并且请求准许自己一定同越军交战,交战还要一定战败,战败还要一定战死。田成子说:“一定同越国交战是可以的,交战一定要战败,战败还要一定战死,这我就不明白了。”完子说:“你拥有齐国,百姓怨恨你,贤良之中又有敢死之臣认为蒙受了耻辱。在我看来,国家已经令人忧惧了。如今越国兴兵伐我,我去同他们交战,如果交战失败,随我去的贤良之人就会全部死掉,即使不死的人也因羞耻而不敢回到齐国来。你和那些遗孤居于齐国,在我看来,国家就一定会安定了。”完子出发时,田成子哭着为他送别。死亡和失败,这是人们所厌恶的,而完子反借此使齐国得以安定。做事情哪能只有一种方法呢!所以君主听取意见和士人学习道术,不可以不广博。

尹铎为晋阳(1),下(2),有请于赵简子。简子曰:“往而夷夫垒(3)。我将往,往而见垒,是见中行寅与范吉射也。”铎往而增之。简子上之晋阳,望见垒而怒曰:“嘻!铎也欺我!”于是乃舍于郊(4),将使人诛铎也。孙明进谏曰(5):“以臣私之(6),铎可赏也。铎之言固曰:见乐则淫侈,见忧则诤治(7),此人之道也。今君见垒念忧患,而况群臣与民乎?夫便国而利于主,虽兼于罪,铎为之。夫顺令以取容者,众能之,而况铎欤?君其图之!”简子曰:“微子之言,寡人几过。”于是乃以免难之赏赏尹铎(8)。人主太上喜怒必循理(9),其次不循理,必数更,虽未至大贤,犹足以盖浊世矣。简子当此。世主之患,耻不知而矜自用(10),好愎过而恶听谏(11),以至于危。耻无大乎危者。

【注释】

(1)尹铎:赵简子的家臣。为:治。晋阳:春秋晋邑,赵简子的封地,在今山西太原。

(2)下:指由晋阳来到晋国国都新绛(今山西曲沃)。晋阳和新绛分别处于汾水上、下游,晋阳地势高,新绛地势低,所以从晋阳到新绛称“下”。当时赵简子为晋国执政大臣,居于国都。

(3)夷:平。夫:指示代词,那。垒:军营的墙壁。晋卿中行(hánɡ)寅(荀寅)与范吉射曾率军围赵简子于晋阳,这些营垒即中行氏与范氏所筑。

(4)舍:驻扎。

(5)孙明:赵简子家臣。

(6)私:私下考虑。

(7)诤:争,竞相。

(8)免难之赏:使君主免于患难的重赏。尹铎增高营垒,使简子警惧戒备,这样就可以免于患难。

(9)太上:指德行最高的。

(10)矜:骄傲自负。自用:自以为是,依己意而行。

(11)愎(bì)过:坚持错误。愎,固执。

【译文】

尹铎治理晋阳,下行到新绛向简子请示事情。简子说:“去把中行氏和范氏修筑的那些营垒拆平。我将到晋阳去,如果去了看到那些营垒,就像是看见了中行寅和范吉射似的。”尹铎回去以后,反倒把原有的营垒增高了。简子上行到晋阳,望见营垒,生气地说:“哼!尹铎欺骗了我!”于是住在郊外,将要派人把尹铎杀掉。孙明进谏说:“据我私下考虑,尹铎是该奖赏的。尹铎的意思本来是说:遇见享乐之事就会恣意放纵,遇见忧患之事就会励精图治,这是人之常理。如今君主见到营垒就想到了忧患,又何况群臣和百姓呢!有利于国家和君主的事,即使加倍获罪,尹铎也宁愿去做。顺从命令以取悦于君主,一般人都能做到,又何况尹铎呢!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简子说:“如果没有你这一番话,我几乎犯了错误。”于是就按使君主免于患难的奖赏赏赐了尹铎。德行最高的君主,喜怒一定依理而行;次一等的,虽然有时不依理而行,但一定经常改正。这样的君主虽然还没有达到大贤的境地,仍足以超过乱世的君主了。简子跟这类人相当。当今世上君主的弊病,在于把不知当作羞耻,把自行其是当作荣耀,喜欢坚持错误而厌恶听取规谏之言,以至于陷入危险的境地。耻辱当中没有比使自己陷入危险再大的了。

别类 #

【题解】

本篇重点阐述“类固不必”的思想。文章以莘藟金锡等物为例,说明事物都有其特殊性,而且都处在发展变化之中。文章批评了不知别类、对事物笼统类推的错误做法,并指出,人对客观事物的认识是不可穷尽的,对于一时尚未知其所以然的事物,首先要顺应其自然,而不要凭主观进行猜测。

二曰:

知不知,上矣(1)。过者之患,不知而自以为知。物多类然而不然,故亡国僇民无已(2)。夫草有莘有藟(3),独食之则杀人,合而食之则益寿。万堇不杀(4)。漆淖水淖(5),合两淖则为蹇(6),湿之则为干。金柔锡柔(7),合两柔则为刚,燔之则为淖(8)。或湿而干,或燔而淖,类固不必(9),可推知也?小方,大方之类也;小马,大马之类也;小智,非大智之类也(10)。

【注释】

(1)上:高明。

(2)僇:通“戮”。杀戮。

(3)莘(xīn)、藟(lěi):都是有毒的药草。

(4)万:“虿(chài)”的古字。虿,蝎子,可以作为药物使用。堇(jǐn):紫堇,药草名,有毒。

(5)淖(nào):本为烂泥,这里指流体。

(6)蹇(jiǎn):凝固,干硬。漆遇到水气容易干燥。

(7)金:指铜。

(8)燔(fán):烧。

(9)必:这里指固定不变。

(10)小智:指孤立地、片面地看问题的思想方法,如下文公孙绰、高阳应之类。小智“好小察而不通乎大理”,所以和“通乎大理”的“大智”不同类。

【译文】

第二:

知道自己有所不知,就可以说是高明了。犯错误人的弊病,正在于不知却自以为知。很多事物都是好像如此而其实并不如此,所以国家灭亡、百姓被杀戮的事情不断地发生。药草有莘有藟,单独服用会致死,合在一起服用却能使人长寿。蝎子和紫堇都是毒药,配在一起反倒毒不死人。漆是流体,水也是流体,漆与水相遇却会凝固,使潮湿反而变干。铜很柔软,锡也很柔软,二者熔合起来反而变硬,如果用火焚烧又会变成流体。有的东西弄湿反倒变得干燥,有的东西焚烧后反倒变成流体,物类本来就不是固定不变的,怎么能够推知呢?小的方形跟大的方形是同类的,小马跟大马是同类的,小聪明跟大聪明却不是同类的。

鲁人有公孙绰者,告人曰:“我能起死人(1)。”人问其故,对曰:“我固能治偏枯(2),今吾倍所以为偏枯之药(3),则可以起死人矣。”物固有可以为小,不可以为大,可以为半,不可以为全者也。

【注释】

(1)起:治活。

(2)偏枯:偏瘫,半身不遂。

(3)倍:加倍。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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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前言-目录

书名 #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吕氏春秋/陆玖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1.10(2017.2重印)

(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ISBN 978-7-101-08120-6

Ⅰ.吕… Ⅱ.陆… Ⅲ.①杂家②吕氏春秋-注释③吕氏春秋-译文 Ⅳ.B229.2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1)第153882号


书  名 吕氏春秋

译注者 陆 玖

丛书名 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责任编辑 王水涣

出版发行 中华书局

(北京市丰台区太平桥西里38号 100073)

http://www.zhbc.com.cn

E-mail:zhbc@zhbc.com.cn

印  刷 北京市白帆印务有限公司

版  次 2011年10月北京第1版

2017年2月北京第8次印刷

规  格 开本/880×1230毫米 1/32

印张31 7/8 字数550千字

印  数 52001-62000册

国际书号 ISBN 978-7-101-08120-6

定  价 70.00元


前言 #

《吕氏春秋》是先秦的一部重要典籍,有着十分丰富的内容。它的哲学思想、政治思想以及它所保留的科学文化方面的历史资料,是我们民族的一份珍贵遗产,我们应该给予充分的重视,进行深入的研究。这对我们了解战国末期的思想政治文化状况,具有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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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是秦相吕不韦召集诸门客集体编纂的一部著作。

吕不韦,濮阳人,阳翟的富商,家累千金。他曾在赵国的首都邯郸经商。当时秦国的庶子异人正在邯郸做人质。因为他在秦国的地位低下,赵国对他很不礼貌,其处境十分窘迫。吕不韦看到这种情况,认为时机到了,他说:“此奇货也,不可失。”当时秦昭襄王立安国君为太子,而安国君最宠幸的华阳夫人没有子嗣。吕不韦抓住这点,便游说异人,说可以帮助他回国登上王位。异人十分感激,说“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吕不韦通过各种手段,首先博得华阳夫人的信任,使子楚(华阳夫人是楚国人,异人改名子楚)成为安国君的太子。安国君继承王位不到一年便去世,子楚便顺利地成为秦国的国君,即庄襄王。庄襄王即位后,拜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吕不韦一跃成为秦国最有权势的人。

吕不韦在庄襄王、秦王政时期为相十三年。庄襄王在位三年而死,秦王政即位时仅十三岁,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此时秦国的大政方针,都由吕不韦掌控。吕不韦主政时期,为秦国完成统一大业,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吕不韦主张并致力于对六国的战争。他亲自率军消灭东周,使作为号召力的形式上的周天子不复存在,这是对东方诸侯的一次沉重打击。吕不韦主政时期,对六国发动一连串的战争,取得重大胜利,大大扩展了秦国的疆域,为秦国统一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内政方面,吕不韦一反秦国传统的独尊法家的政策,广收天下之士,尤其是引进大量儒士。在经济上,吕不韦在主张尚农的同时,也鼓励工商,他曾说:“凡民自七尺以上者属诸三官,农攻粟,工攻器,贾攻货。”当时秦国的工商业者“礼抗万乘,名显天下”,都是吕不韦鼓励工商政策的结果。秦国经济的全面发展,为它消灭六国统一天下奠定了丰厚的物质基础。然而吕不韦内政方面的诸多政策,与秦王政是格格不入的。所以秦王政在亲政后的第二年,便以吕不韦牵连嫪毐与太后的事件为借口,免去了吕不韦的丞相之职,使他回河南封邑。两年以后,又怕他作乱,将他徙居蜀地。吕不韦见大势已去,便饮鸩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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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在秦王政六年(前239),即秦王政亲政前两年,召集天下名士,共同编纂了《吕氏春秋》。吕不韦是这部书的主持人,这部书体现了他的思想。吕不韦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做这样一部书呢?要弄清这个问题,还是要从当时的政治形势入手来分析。当时,秦国统一天下的大势已定,六国诸侯已无力阻挡这一历史潮流。吕不韦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形势,并且凭着他政治家的敏感,感到秦国统一天下已经不是很困难的事了,而保持住天下才是真正困难的事。他说:“胜非其难者也,持之其难者也。”作为相国的吕不韦,他必须考虑统一后的秦国如何治理?实行什么政策才能使秦国长治久安?吕不韦不同意用自秦孝公以来几乎处于独尊地位的法家思想作为治国的基本国策,他必须提出自己的理论,作为统一的秦帝国的治国纲领。这一部《吕氏春秋》就是他为秦帝国维持长治久安所提出的治国方略。他曾公开宣示自己的主张,将《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吕不韦企图以相国之位,仲父之尊,迫使秦王政完全依照自己的主张行事,使自己的主张定于一尊,从而维持秦国的长治久安,也维持他自己的权势地位。如果说战国时期百家并起是与诸侯纷争的政治形势相适应的,那么,《吕氏春秋》也正是适应秦国统一天下的需要而出现的。

《吕氏春秋》是一部结构体系十分完备的著作,这在先秦著作中是绝无仅有的。全书分为三个部分:纪、览、论。“纪”按春夏秋冬十二个月分为十二纪,如春分三纪,孟春、仲春、季春。每纪包括五篇文章,总共60篇。“览”按照内容分为八览,每览八篇,八八六十四篇(第一览有始览缺一篇,现有63篇)。“论”也是按内容分为六论,每论六篇,六六三十六篇。还有一篇序意,即全书的序言(今本已残缺),放在十二纪后边。总括起来《吕氏春秋》全书共160篇,结构完整,自成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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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的哲学思想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和朴素的辩证法的性质。它明显地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而又对道家思想进行了较大的改造,摒弃了道家思想中某些唯心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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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士容论第六

士容论第六

士容 #

【题解】

“士容”指士人的仪容风范。文章开篇即具体阐述了士人应该具有的仪容风范。而后通过捕鼠之狗、田骈论客、唐尚羞于为史等事例,赞美士人志存高远、“慎谨畏化,而不肯自足”、“取舍不说,而心甚素朴”的品格。

一曰:

士不偏不党(1)。柔而坚,虚而实(2)。其状朗然不儇(3),若失其一(4)。傲小物而志属于大(5),似无勇而未可恐狼(6),执固横敢而不可辱害(7)。临患涉难而处义不越(8),南面称寡而不以侈大(9)。今日君民而欲服海外,节物甚高而细利弗赖(10)。耳目遗俗而可与定世(11),富贵弗就而贫贱弗朅(12)。德行尊理而羞用巧卫(13),宽裕不訾而中心甚厉(14),难动以物而必不妄折(15)。此国士之容也。

【注释】

(1)偏:偏私。党:结党。

(2)虚:空虚,指表面看来一无所知,一无所能。实:充实。

(3)朗然:心地光明的样子。朗,明亮。儇(xuān):乖巧。

(4)若失其一:好像忘记了他自身。这是形容精神专注沉寂。一,指自身。

(5)属(zhǔ):聚集,集中。

(6)恐狼:当为“恐猲(hè)”之误。恐猲:恐吓。

(7)执固:意志坚定,不可动摇。横(hèng)敢:犹勇敢。

(8)涉:经历。处(chǔ):守。越:失坠。

(9)侈大:骄恣,自大。侈,开张。

(10)节物:指士人的作为。赖:利,以为利。

(11)遗俗:超脱世俗,屏弃世俗之见。

(12)朅(qiè):离开,舍弃。

(13)卫:通“躗”,诈伪。

(14)宽裕:指心胸开阔。訾(zǐ):诋毁。厉:飞扬,这里是高远的意思。

(15)折:折节,屈节。

【译文】

第一:

士人不偏私不结党。柔弱而又刚强,清虚而又充实。他们的仪表堂堂正正而不刁滑乖巧,好像忘记了自身的存在。他们藐视琐事而专心于远大目标,看似没有勇气却又不可恐吓威胁,坚定勇悍而不可污辱伤害。面对祸患、经历危难能够坚守正义、不失节操,南面称王也不傲慢恣睢。一旦君临天下就想要收服海外,行事高瞻远瞩而不热衷小利。视听超尘绝俗可以安定社会,不追求富贵不屏弃贫贱。德行尊重理义而羞于使用奸巧诈伪,胸怀宽广不诋毁他人而心志非常高远,难用外物打动而决不妄自屈节。这些就是国士的仪表风范。

齐有善相狗者,其邻假以买取鼠之狗(1)。期年乃得之,曰:“是良狗也。”其邻畜之数年而不取鼠,以告相者。相者曰:“此良狗也。其志在獐麋豕鹿,不在鼠。欲其取鼠也则桎之(2)。”其邻桎其后足,狗乃取鼠。夫骥骜之气(3),鸿鹄之志,有谕乎人心者,诚也。人亦然,诚有之则神应乎人矣,言岂足以谕之哉?此谓不言之言也。

【注释】

(1)假:借,凭借。

(2)桎:束缚双足的刑具,这里指用器械束缚。

(3)骜(ào):良马名。

【译文】

齐国有个擅长相狗的人,邻居委托他买一条捕鼠的狗。过了整整一年时间才买到,说:“这是一条好狗。”他的邻居喂养了好几年,狗却不捕鼠,邻居把这种情况告诉给相狗的人。相狗的人说:“这是一条好狗。它的志向在于猎取獐麋猪鹿,而不在捕鼠。想让它捕鼠就要把它的腿束缚起来。”邻居拴住了狗的后腿,狗这才捕鼠。骥骜的气质,鸿鹄的心志,能够使人们知晓,是因为具有这种气质和心志。人也是如此,确实具备了,精神就能使别人感知了,言语哪能完全使人知晓呢?这叫做不言之言啊。

客有见田骈者(1),被服中法(2),进退中度(3),趋翔闲雅(4),辞令逊敏(5)。田骈听之毕而辞之。客出,田骈送之以目。弟子谓田骈曰:“客士欤?”田骈曰:“殆乎非士也。今者客所弇敛(6),士所术施也(7);士所弇敛,客所术施也。客殆乎非士也。”故火烛一隅,则室偏无光(8)。骨节蚤成(9),空窍哭历(10),身必不长。众无谋方,乞谨视见(11),多故不良(12)。志必不公,不能立功。好得恶予,国虽大不为王,祸灾日至。故君子之容,纯乎其若钟山之玉(13),桔乎其若陵上之木(14);淳淳乎慎谨畏化(15),而不肯自足;乾乾乎取舍不侻(16),而心甚素朴。

【注释】

(1)田骈:战国道家人物。

(2)被(pī)服:穿戴,服饰。中(zhònɡ):合。

(3)进退:指进退的礼节。

(4)趋翔:同“趋跄(qiānɡ)”,步履有节奏。闲雅:娴静文雅。

(5)逊敏:恭顺敏捷。

(6)弇(yǎn)敛:掩蔽收藏,这里指弃置不为。

(7)术施:申说施行。术,通“述”。

(8)偏:半。这两句是拘守小礼而忽视大节的意思。

(9)蚤:通“早”。

(10)空:通“孔”。哭历:空疏,不细密。

(11)视见,指外表。

(12)故:巧诈。

(13)纯:美好。钟山:昆仑山的别名。

(14)桔(jié):挺直。

(15)淳淳:朴实敦厚的样子。化:教令。

(16)乾乾(qiánqián):自强不息的样子。侻(tuō):简易,轻忽。

【译文】

有个客人前来拜见田骈,服饰合于法式,进退合于礼仪,举止娴静文雅,言辞恭顺敏捷。田骈听他说完后,便把他打发走了。客人出去的时候,田骈一直注视着他。弟子们对田骈说:“来客是位士人吧?”田骈说:“恐怕不是士人啊!刚才来客掩藏收敛的地方,正是士人申说施行的地方;而士掩藏收敛的地方,也正是来客申说施行的地方,来客恐怕不是个士人啊!”所以,火光照亮一个角落,就有半间房屋没有光亮。骨骼过早长成,质地就疏松,身材一定长不高大。常人不谋求道义,只是拘谨于外部仪表,就会巧诈多端。心志如果不正,就不能建立功业。喜好聚敛而厌恶施舍,国家再大也不能统一天下,灾祸就会天天发生。所以,君子的仪容风范,像昆仑山的玉石一样美好,像高山上的大树一样挺拔。他们朴朴实实,言行谨慎,敬畏教令,而不敢骄傲自满;他们息强不息,取舍严肃不苟,而心地非常淳朴。

唐尚敌年为史(1),其故人谓唐尚愿之,以谓唐尚。唐尚曰:“吾非不得为史也,羞而不为也。”其故人不信也。及魏围邯郸(2),唐尚说惠王而解之围(3),以与伯阳(4),其故人乃信其羞为史也。居有间,其故人为其兄请,唐尚曰:“卫君死,吾将汝兄以代之。”其故人反兴再拜而信之(5)。夫可信而不信,不可信而信,此愚者之患也。知人情不能自遗(6),以此为君,虽有天下何益?故败莫大于愚。愚之患,在必自用(7)。自用则戆陋之人从而贺之(8)。有国若此,不若无有。古之与贤从此生矣(9)。非恶其子孙也,非徼而矜其名也(10),反其实也(11)。

【注释】

(1)唐尚:战国时人。敌年:年龄相当,这里指年龄相当的人。史:负责起草、抄写文书的小官。

(2)魏围邯郸:据《史记·赵世家》,赵成侯二十一年(魏惠王十七年,前354),魏围邯郸,第二年攻占邯郸,成侯二十四年魏复以邯郸归赵。本书这里所说可能就是这件事。

(3)惠王:指魏惠王。

(4)伯阳:邑名,先属赵,赵惠文王时归魏,在今河南安阳西北。

(5)反兴:站起来转身退避。

(6)自遗:指丢弃自己的私欲。

(7)自用:固执自信,一味照自己想法而行。

(8)戆(zhuàng):刚直而愚。陋:鄙陋无知。

(9)与贤:给予贤者,让贤。

(10)徼(yāo):求。矜:夸耀。

(11)反:本,根据。

【译文】

唐尚的同龄人有的做了史官,他的旧友以为他希望做史官,就把消息告诉给了唐尚。唐尚说:“我并不是没有机会做史官,而是感到羞耻不去做。”他的旧友并不相信。到了魏国围困邯郸的时候,唐尚通过劝说魏惠王解了邯郸之围,赵国就把伯阳邑赏给了唐尚。他的旧友这才相信他真的羞于做史官。过了一些日子,他的旧友来向唐尚为自己的哥哥请求官职。唐尚说:“等卫国君主死了,我用你哥哥代替他。”他的旧友起身离席,退避再拜,竟然信以为真。可信的不相信,不可信的反倒相信,这是蠢人的通病。知道贪求私利是人之常情,自己却不能去掉这种欲望,靠这个做君主,即使据有天下,又有什么益处?所以没有比愚蠢更坏事的了。愚蠢的弊病,在于固执自信。固执自信,那些憨直无知的人就会都来祝贺他。像这样据有国家,还不如没有。古代君主让贤的事情就是由此产生的。让贤的君主并不是憎恶自己的子孙,也不是追求和夸耀让贤的名声,而是基于实际情况才这样做的。

务大 #

【题解】

...

20恃君览第八

恃君览第八

恃君 #

【题解】

《恃君览》八篇,主要论述如何为君。

本篇试图通过论述君道产生的原因,证明君道的必然性、合理性。文章认为,就人自身来说,不能单独抵御各种自然灾害,然而,人却能主宰万物,这是由于群居的缘故。人之所以能够聚居在一起,是由于相互都能获得好处。为生存而群居,并从中相互获得好处,这就是君道必然产生的根基。文章在列举了太古时代无君的祸患之后,提出“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也;为一国长虑,莫如置君也”。同时认为“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君主要“利而物利章”,以为人民谋利益而不谋私利为壮则。

一曰:

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扞寒暑(1),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2),制禽兽,服狡虫(3),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邪!群之可聚也,相与利之也。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也(4)。故君道立则利出于群,而人备可完矣。

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5),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此无君之患。故君臣之义,不可不明也。

自上世以来,天下亡国多矣,而君道不废者,天下之利也。故废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君道何如?利而物利章(6)。

【注释】

(1)扞(hàn):也作“捍”,抵御。

(2)裁:主宰。

(3)狡虫:指毒虫。狡,凶暴。

(4)“利之”二句:古人把能群聚百姓作为君主的职守,而能群聚,百姓自然彼此都有利,所以这里说“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也”。

(5)亲戚:近亲,这里指父母。

(6)物:通“勿”。章:章则,准则。

【译文】

第一:

就人的本能来说,爪牙不足以保卫自己,肌肤不足以抵御寒暑,筋骨不足以使人趋利避害,勇敢不足以使人击退制止凶猛强悍之物。然而人还是能够主宰万物,制服毒虫猛兽,使寒暑燥湿不能为害,这不正是人们事先有准备,并且能结成群体吗!人们可以聚集,是因为彼此都能使对方得利。人们在群聚中相互得利,为君的原则就确立了。所以,为君的原则确立了,那么利益就会从群聚中产生出来,而人事方面的准备就可以齐全了。

从前,远古时期曾经没有君主,那时的人民过着群居的生活,只知道母亲而不知道父亲,没有父母兄弟夫妻男女的区别,没有上下长幼的准则,没有进退揖让的礼节,没有衣服、鞋子、衣带、房屋、积蓄这些方便人的东西,不具备器械、车船、城郭、险隘这些东西。这就是没有君主的祸患。所以君臣之间的原则,不可不明察啊。

从上古以来,天下灭亡的国家很多了,可是为君的原则却不废掉,这是因为对天下有利啊。所以要废掉那些不按为君原则行事的人,拥立那些按为君原则行事的人。为君的原则是什么?就是把为人民谋利而自己不谋私利作为准则。

非滨之东(1),夷秽之乡(2),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之居(3),多无君;扬、汉之南(4),百越之际(5),敝凯诸、夫风、余靡之地(6),缚娄、阳禺、兜之国(7),多无君;氐、羌、呼唐、离水之西(8),僰人、野人、篇笮之川(9),舟人、送龙、突人之乡(10),多无君;雁门之北(11),鹰隼、所鸷、须窥之国(12),饕餮、穷奇之地(13),叔逆之所(14),儋耳之居(15),多无君。此四方之无君者也。其民麋鹿禽兽,少者使长,长者畏壮,有力者贤,暴傲者尊,日夜相残,无时休息(16),以尽其类。圣人深见此患也,故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也;为一国长虑,莫如置君也。置君非以阿君也(17),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然后天子利天下(18),国君利国,官长利官。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乱难之所以时作也。故忠臣廉士,内之则谏其君之过也,外之则死人臣之义也。

【注释】

(1)非滨:未详。毕沅谓“非”当作“北”。北滨当即北海。

(2)夷秽:“夷”指东方少数民族,“秽”是国名。

(3)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未详。疑皆为部族名。

(4)扬:扬州。汉:汉水。

(5)百越:“越”是古代部族名,居于长江中下游以南,部落众多,故称“百越”。

(6)敝凯诸、夫风、余靡:未详。疑皆为部族或国家名。

(7)缚娄、阳禺:未详。疑皆为古国名。兜之国:疑即“头之国”,传说中的南方国名。

(8)氐、羌:都是古代我国西北方部族名。呼唐、离水:呼唐,未详,疑为水名。离水,古水名,黄河的支流,在西方。

(9)僰(bó):古部族名,居住在川南及滇东一带。篇笮(zuó)川:当为水名。

(10)舟人、送龙、突人:未详。疑皆为古部族名。

(11)雁门:雁门山,即句注山,在山西代县西北。

(12)鹰隼、所鸷、须窥:未详。疑皆为古国名。

(13)饕餮(tāotiè)、穷奇:未详。疑皆为古部族名。

(14)叔逆:未详。疑为古部族名。

(15)儋耳:古部族名,在北部边远地区。

(16)休息:止息,停止。

(17)阿(ē):私。

(18)利天下:以有天下为己利。利,用如意动。下两句结构同此。

【译文】

北滨以东,夷人居住的秽国,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等部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扬州、汉水以南,百越人住的地方,敝凯诸、夫风、余靡等部族那里,缚娄、阳禺、兜等国家,大都没有君主;氐族、羌族、呼唐、离水以西,僰人、野人、篇笮川那里,舟人、送龙、突人等部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雁门以北,鹰隼、所鸷、须窥等国家,饕餮、穷奇等部族那里,叔逆族那里,儋耳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这是四方没有君主的地方。那里的人民像麋鹿禽兽一样,年轻人役使老年人,老年人畏惧壮年人,有力气的人就被认为贤德,残暴骄横的人地位就尊贵,人们日夜互相残害,没有停息的时候,以此来灭绝自己的同类。圣人清楚地看到这样做的危害,所以,为天下做长远的考虑,没有比立天子更好的了;为一国做长远的考虑,没有比立国君更好的了。立国君不是为了让国君谋私利,立天子不是为了让天子谋私利,立官长不是为了让官长谋私利。到了道德衰微世道混乱的时代,天子才凭借天下谋私利,国君才凭借国家谋私利,官长才凭借官职谋私利。这就是国家一个接一个兴起、一个接一个灭掉的原因,这就是混乱灾难之所以时时发生的原因。所以忠臣和廉正之士,对内就要敢于谏止自己国君的过错,对外就要敢于为维护臣子的道义而献身。

豫让欲杀赵襄子(1),灭须去眉,自刑以变其容,为乞人而往乞于其妻之所。其妻曰:“状貌无似吾夫者,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又吞炭以变其音。其友谓之曰:“子之所道甚难而无功。谓子有志则然矣,谓子智则不然。以子之材而索事襄子(2),襄子必近子。子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豫让笑而应之曰:“是先知报后知也(3),为故君贼新君矣(4),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失吾所为为之矣。凡吾所为为此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非从易也。”

【注释】

(1)豫让:晋国人,智伯的家臣。韩、赵、魏三家共灭智氏后,他为给智伯报仇,几次谋刺赵襄子,被俘后,求得襄子之衣,拔剑击衣后自杀。

(2)索:求。

(3)先知:即先知己者,先了解自己的人,这里指智伯。后知:即后知己者,后了解自己的人,这里指赵襄子。

(4)故君:过去的主人,这里指智伯。贼:杀害。新君:新主人,这里指赵襄子。

【译文】

豫让想刺杀赵襄子,就剃掉胡须眉毛,自己动手毁坏了面容,装扮成乞丐去他妻子那里乞讨。他的妻子说:“这个人相貌没有像我丈夫的地方,他的声音怎么这样像我的丈夫呀?”他又吞炭改变了自己的声音。他的朋友对他说:“您所选取的道路很艰难而且没有什么功效。要说您有决心那是对的,要说您聪明那就不对了。凭着您的才干去请求侍奉襄子,襄子必定亲近您。您受到亲近然后再做您想做的事,这样就会很容易而且必定能成功。”豫让笑着回答他说:“这样就是为了先知遇自己的人而去报复后知遇自己的人,就是为了过去的主人而去杀害新的主人,使君臣之间的准则大乱的事,没有比这更大的了,这就失去我所以要行刺的目的了。我要行刺的目的,是为了让君臣之间的道义彰明,并不是要抛弃君臣之义选取容易的道路。”

柱厉叔事莒敖公(1),自以为不知,而去居于海上。夏日则食菱芡(2),冬日则食橡栗(3)。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故去,今又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异别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而弗往死,是果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人主之不知其臣者也(4),所以激君人者之行,而厉人主之节也。行激节厉,忠臣幸于得察(5)。忠臣察则君道固矣。”

【注释】

(1)柱厉叔:他书或作“朱厉附”,人名。莒敖公:他书或作“莒穆公”,春秋时莒国君主。莒,古国名,在今山东莒县。

(2)菱:植物名,俗称“菱角”,生于水中。芡:植物名,也称“鸡头”,生于水中。

(3)橡栗:橡树的果实,即栎实,形状似栗子。

(4)丑:惭愧。这里用如使动,使……惭愧。

(5)察:知,了解。

【译文】

柱厉叔侍奉莒敖公,自己认为不被知遇,因而离开莒敖公到海边居住。夏天吃菱角芡实,冬天吃橡树籽。莒敖公遇难,柱厉叔辞别他的朋友要为莒敖公去死。他的朋友说:“您自己认为不被知遇,所以离开了他,如今又要为他去死,这样看来,被知遇与不被知遇就没有什么区别了。”柱厉叔说:“不是这样。我自己认为不被知遇,所以离开了他,如今他死了,我却不为他去死,这就表明他果真了解我是不忠不义之臣了。我将为他而死,以便使后世当君主却不了解自己臣子的人感到惭愧,用以激励君主的品行,磨砺君主的节操。君主的品行得到激励,节操受到磨砺,忠臣就有可能被了解。忠臣被了解,那么为君之道就牢固了。”

长利 #

【题解】

...

18审应览第六

审应览第六

审应 #

【题解】

《审应览》八篇,主旨在于劝说君主应该重言慎言,反对淫辞辩说。本篇论述君主应当详察自己的应对举止。作者认为,后三例中公孙龙、薄疑等的应对是得当的。这三例意在说明,君主言谈应对时要反躬自求,这是详察自己音容举止的正确方法。文章列举了鲁君问孔思、魏惠王使人谓韩昭侯、魏昭王问田诎等六例来证明这一观点。文章指出,这些君主由于不审“出声应容”,所以言语失当,而对于那些饰非遂过之言则无从辨察。

一曰:

人主出声应容(1),不可不审。凡主有识,言不欲先。人唱我和,人先我随,以其出为之入,以其言为之名,取其实以责其名,则说者不敢妄言,而人生之所执其要矣(2)。

【注释】

(1)出声:说话。应容:脸上做出反应。

(2)执:掌握。要:根本。

【译文】

第一:

君主对自己的言语神态,不可不慎重。凡是有见识的君主,言谈时都不愿先开口。别人倡导,自己应和;别人先做,自己随着。根据他外在的表现,考察他的内心;根据他的言论,考察他的名声;根据他的实际,推求他的名声。这样,游说的人就不敢胡言乱语,而君主就能掌握住根本了。

孔思请行(1),鲁君曰:“天下主亦犹寡人也,将焉之(2)?”孔思对曰:“盖闻君子犹鸟也,骇则举(3)。”鲁君曰:“主不肖而皆以然也,违不肖(4),过不肖(5),而自以为能论天下之主乎(6)?凡鸟之举也,去骇从不骇。去骇从不骇,未可知也。去骇从骇,则鸟何为举矣?”孔思之对鲁君也,亦过矣。

【注释】

(1)孔思:孔伋,字子思,孔子之孙。

(2)焉:何。之:往。

(3)举:这里是起飞的意思。

(4)违:离开。

(5)过:往。

(6)论:通“抡”,选择。

【译文】

孔思请求离开鲁国,鲁国君主说:“天下的君主也都像我一样啊,你将要到哪里去?”孔思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就像鸟一样,受到惊吓就飞走。”鲁国君主说:“君主不贤德,天下都是这样啊。离开不贤德的君主,还到不贤德的君主那里去,你自己认为这是能选择天下的君主吗?凡是鸟飞走,都是离开惊吓它的地方还到惊吓它的地方去。惊吓与不惊吓,并不能知道。如果离开惊吓它的地方到不惊吓它的地方去,那么鸟为什么要飞走呢?”孔思那样回答鲁国君主,是不对的。

魏惠王使人谓韩昭侯曰(1):“夫郑乃韩氏亡之也(2),愿君之封其后也。此所谓存亡继绝之义。君若封之,则大名(3)。”昭侯患之,公子食我曰(4):“臣请往对之。”公子食我至于魏,见魏王,曰:“大国命弊邑封郑之后(5),弊邑不敢当也。弊邑为大国所患。昔出公之后声氏为晋公(6),拘于铜鞮(7),大国弗怜也,而使弊邑存亡继绝,弊邑不敢当也。”魏王惭曰:“固非寡人之志也,客请勿复言。”是举不义以行不义也。魏王虽无以应,韩之为不义,愈益厚也。公子食我之辩,适足以饰非遂过(8)。

【注释】

(1)魏惠王:公元前369年—前319年在位。韩昭侯:《任数》篇作“韩昭釐侯”。

(2)“夫郑”句:郑国是被韩哀侯(韩昭侯的祖父)灭亡的,所以这里这样说。

(3)大名:使名声显扬。大,用如使动。

(4)公子食我:人名。

(5)大国:对别国的尊称。弊邑:对别国谦称自己的国家。弊,通“敝”。

(6)出公:晋出公,公元前474年—前452年在位,为智伯及韩、魏、赵四卿所攻,出奔齐,死于途中。声氏:疑即静公(孙诒让说)。静公名俱酒,出公五世孙,立二年,韩、赵、魏三家分晋,静公迁为家人。

(7)铜鞮(dī):地名,在今山西沁县南。

(8)饰非遂过:文过饰非的意思。遂,成。

【译文】

魏惠王派人对韩昭侯说:“郑国是韩国灭亡的,希望您封郑国君主的后代。这就是所说的使灭亡的国家得以存在、使灭绝的诸侯得以延续的道义。您如果封郑国君主的后代,您的名声就会显赫。”昭侯对此感到忧虑,公子食我说:“请您允许我去回答他。”公子食我到了魏国,见到魏王说:“贵国命令我国封郑国君主的后代,我国不敢应承。我国一向被贵国视为祸患。从前晋出公的后代声氏当晋国君主,后来被囚禁在铜鞮,贵国不怜悯他,却让我国保存灭亡的国家、延续灭绝的诸侯,我国不敢应承。”魏王惭愧地说:“这本来不是我的意思,请客人不要再说了。”这是举出别人的不义行为来为自己做不义的事辩解。魏王虽然无话回答,但韩国做不义的事却更加厉害了。公子食我的善辩,恰好足以文过饰非。

魏昭王问于田诎曰(1):“寡人之在东宫之时,闻先生之议曰:‘为圣易。’有诸乎(2)?”田诎对曰:“臣之所举也(3)。”昭王曰:“然则先生圣于(4)?”田诎对曰:“未有功而知其圣也,是尧之知舜也;待其功而后知其舜也,是市人之知圣也(5)。今诎未有功,而王问诎曰‘若圣乎’,敢问王亦其尧邪?”昭王无以应。田诎之对,昭王固非曰“我知圣也”耳,问曰“先生其圣乎”,己因以知圣对昭王。昭王有非其有(6),田诎不察。

【注释】

(1)魏昭王:公元前295年—前277年在位。田诎:魏昭王臣。

(2)诸:之。

(3)举:提出,说出。

(4)于:乎。

(5)“待其”二句:这两句当作“待其功而后知其圣也,是市人之知舜也。”今本“舜”“圣”二字互易(依陈昌齐说)。

(6)有非其有:这里指尧之知舜而言。

【译文】

魏昭王向田诎问道:“我在东宫当太子的时候,听到先生您议论说:‘当圣贤很容易。’有这样的话吗?”田诎回答说:“这是我说的话。”昭王说:“那么先生您是圣贤吗?”田诎回答说:“还没有功绩时就能知道这人是圣贤,这是尧对舜的了解;等到这人有了功绩然后才知道他是圣贤,这是一般人对舜的了解。现在我没有功绩,可是您却问我说‘你是圣贤吗’,请问您也是尧吗?”昭王无话回答。田诎回答昭王的时候,昭王本来不是说“我了解圣贤”,而是问他说“先生您是圣贤吗”,田诎自己于是就用了解圣贤的话回答昭王,这样,就使昭王享有了自己不应该享有的声誉,而田诎在对答时也不省察。

赵惠王谓公孙龙曰(1):“寡人事偃兵十余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公孙龙对曰:“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有其实。今蔺、离石入秦(2),而王缟素布总(3);东攻齐得城,而王加膳置酒。秦得地而王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爱之心也(4)。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今有人于此,无礼慢易而求敬,阿党不公而求令(5),烦号数变而求静,暴戾贪得而求定,虽黄帝犹若困。

【注释】

(1)赵惠王:公元前298年—前266年在位。公孙龙:战国时期赵国人,属名家。

(2)蔺、离石:二县名,原属赵,后被秦夺去。其地在今山西省西部。

(3)缟素布总:指丧国之服。缟素,白色的丧服。布总,以布束发,是古人服丧时的一种装束。

(4)所:是,此。

(5)阿党:阿私,偏袒一方。令:善,好。

【译文】

赵惠王对公孙龙说:“我致力于消除战争有十多年了,可是却没有成功。战争不可以消除吗?”公孙龙回答说:“消除战争的本意,体现了兼爱天下人的思想。兼爱天下人,不可以靠虚名实现,一定要有实际。现在赵国的蔺、离石二县归属了秦国,您就穿上丧国之服;赵国向东攻打齐国夺取了城邑,您就安排酒筵加餐庆贺。秦国得到土地您就穿上丧服,齐国丧失土地您就加餐庆贺,这都不符合兼爱天下人的思想。这就是您致力消除战争之所以不能成功的原因啊。”假如有这样一个人,傲慢无礼却想受到尊敬,结党营私处事不公却想得到好名声,号令烦难屡次变更却想平静,乖戾残暴贪得无厌却想安定,即使是黄帝也会束手无策的。

卫嗣君欲重税以聚粟,民弗安,以告薄疑曰(1):“民甚愚矣。夫聚粟也,将以为民也。其自藏之与在于上,奚择(2)?”薄疑曰:“不然。其在于民而君弗知(3),其不如在上也;其在于上而民弗知,其不如在民也。”凡听必反诸己,审则令无不听矣。国久则固,固则难亡。今虞、夏、殷、周无存者(4),皆不知反诸己也。

【注释】

(1)薄疑:卫嗣君之臣。

(2)奚:何。择:区别。

(3)知:晓得,这里是得到的意思。

(4)虞:即有虞氏,古部落名,其首领舜继尧而为帝,故又称虞舜。

【译文】

卫嗣君想加重赋税来聚积粮食,人民对此感到不安,他就把这种情况告诉薄疑说:“人民非常愚昧啊。我聚积粮食,是为人民着想。他们自己保存粮食与保存在官府里,有什么区别呢?”薄疑说:“不对。粮食保存在人民手里,您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官府里了;粮食保存在官府里,人民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人民手里了。”凡是听到某种意见一定要反躬自求,能详察,那么命令就没有不被听从的了。立国时间长了就稳固,国家稳固就难以灭亡。现在虞、夏、商、周没有一直存在下来的,都是因为不知道反躬自求啊。

公子沓相周(1),申向说之而战(2)。公子沓訾之曰(3):“申子说我而战,为吾相也夫?”申向曰:“向则不肖,虽然,公子年二十而相,见老者而使之战,请问孰病哉(4)?”公子沓无以应。战者,不习也;使人战者,严驵也(5)。意者恭节而人犹战,任不在贵者矣。故人虽时有自失者,犹无以易恭节。自失不足以难,以严驵则可。

【注释】

(1)公子沓:人名。

(2)申向:周人。战:战栗,恐惧。

(3)訾(zǐ):毁谤非议。

(4)病:瑕疵,过失。

(5)严驵:严厉骄横。驵,通“怚(jù)”,骄。

...

22慎行论第二

慎行论第二

慎行 #

【题解】

本篇强调言行要以“义”为准则。文章把对待“义”和“利”的不同态度作为区分“君子”、“小人”的标准。这种观点与孔子“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标准相近,说:“君子计行虑为义,小人计行其(期)利”。

但是,作者并不是真正反对和抛弃功利的。其所以主张“计行虑义”,是因为这样做可获得“不利之利”,即治国治身这这一根本大利;其所以反对“计行其(期)利”,即不顾道义去追求私利,是因为这样做“乃不利”。文章举费无忌和庆封为例,说明背义求利终会招致灭亡,意在使“乱人”吸取教训。

一曰:

行不可不孰(1)。不孰,如赴深谿,虽悔无及。君子计行虑义,小人计行其利(2),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3),则可与言理矣。

【注释】

(1)孰:“熟”,这里是熟虑的意思。

(2)其:通“期”,期求。

(3)不利之利:不谋私利所带来的好处。

【译文】

第一:

行动不可不深思熟虑。不深思熟虑,就像跳入深谷,即使后悔也来不及。君子谋划行动时考虑道义,小人谋划行动时期求利益,结果反而不利。假如有人懂得不谋求利益实际上就包含着利益,那么就可以跟他谈论道义了。

荆平王有臣曰费无忌(1),害太子建(2),欲去之。王为建取妻于秦而美,无忌劝王夺。王已夺之,而疏太子。无忌说王曰:“晋之霸也,近于诸夏;而荆僻也,故不能与争。不若大城城父而置太子焉(3),以求北方(4),王收南方(5),是得天下也。”王说,使太子居于城父。居一年,乃恶之曰:“建与连尹将以方城外反(6)。”王曰:“已为我子矣,又尚奚求?”对曰:“以妻事怨,且自以为犹宋也(7)。齐晋又辅之。将以害荆,其事已集矣。”王信之,使执连尹,太子建出奔。左尹郄宛(8),国人说之。无忌又欲杀之,谓令尹子常曰(9):“郄宛欲饮令尹酒。”又谓郄宛曰:“令尹欲饮酒于子之家。”郄宛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10)。令尹必来辱,我且何以给待之(11)?”无忌曰:“令尹好甲兵,子出而寘之门,令尹至,必观之已(12),因以为酬(13)。”及飨日(14),惟门左右而寘甲兵焉(15)。无忌因谓令尹曰:“吾几祸令尹。郄宛将杀令尹,甲在门矣。”令尹使人视之,信。遂攻郄宛,杀之。国人大怨,动作者莫不非令尹(16)。沈尹戍谓令尹曰(17):“夫无忌,荆之谗人也。亡夫太子建,杀连尹奢,屏王之耳目(18)。今令尹又用之杀众不辜,以兴大谤,患几及令尹。”令尹子常曰:“是吾罪也,敢不良图?”乃杀费无忌,尽灭其族,以说其国(19)。动而不论其义,知害人而不知人害己也,以灭其族,费无忌之谓乎!

【注释】

(1)荆平王:楚平王,春秋楚国君,名熊居,公元前528年—前516年在位。费无忌:平王臣,姓费,名无忌。《左传》作“费无极”,为太子少师。

(2)害:嫉恨。

(3)城父(fǔ):楚北部边邑,在今河南宝丰东四十里。

(4)北方:指北方宋、郑、鲁、卫等中原各国。

(5)南方:指吴越等国。

(6)连尹:楚官名。这里指伍奢。方城:山名,在今河南叶县南,春秋时为楚国北部要塞。外:城父在方城之北,所以称“外”。

(7)自以为犹宋:意思是自视为像宋那样的独立小国。

(8)左尹:楚官名,位在令尹之下。郄(xì)宛:楚大夫,字子恶。

(9)令尹:楚官名,百官之长。

(10)辱:这里是表示尊敬的委婉语。

(11)给(jǐ):供给,这里是酬报的意思。

(12)已:句末语气词。

(13)酬:报献。这里指宴饮中主人劝客饮酒时报献宾客的礼物。

(14)飨(xiǎnɡ):以酒食招待人。

(15)惟:通“帷”,设置帷幕。

(16)动作者:疑当作“进胙(zuò)者”,指卿大夫。胙,祭庙之肉。卿大夫祭祀后要把祭肉进献给国君,叫做“进胙”。非:批评,指责。

(17)沈尹戍:楚国沈县之尹(官长),名戍。《左传》作“沈尹戌”。

(18)屏:蔽,闭塞。

(19)说(yuè)其国:取悦于国人。

【译文】

楚平王有个臣子叫费无忌,嫉恨太子建,想除掉他。平王为太子建从秦国娶了个妻子,长得很美,费无忌就鼓动平王强占为己有。平王强占这个女子以后,就疏远了太子。费无忌又劝平王说:“晋国称霸,是因为靠近华夏各国,而楚国地域偏远,所以不能同晋国争霸。不如扩大城父,把太子安置在那里,以谋求北方各国的尊奉,您自己收取南方各国,这样就能得到天下了。”平王很高兴,让太子居住在城父。过了一年,费无忌又诋毁太子建说:“太子建和连尹伍奢将凭借方城以外作乱。”平王说:“他已经做了我的太子,还谋求什么?”费无忌回答说:“他因为您娶他妻子的事怨恨您,而且自以为就像宋国那样的独立小国一样。齐国和晋国又帮助他。他将要以此危害楚国,事情已经快要成功了。”平王相信了费无忌的话,派人逮捕了连尹伍奢。太子建出逃到国外。左尹郄宛,国人很爱戴他,费无忌又想杀掉郄宛。他对令尹子常说:“郄宛想请您喝酒。”又对郄宛说:“令尹想到你家来喝酒。”郄宛说:“我是个卑贱的人,不值得令尹光临。假如令尹一定屈尊光临,我该拿什么来招待他呢?”费无忌说:“令尹喜欢铠甲兵器,你把这些东西搬出来放在门口,令尹来了一定会观赏它们,你就乘势把这些东西作为礼物进献给他。”等到宴享这天,郄宛把门口两旁用帷幕遮起来,把铠甲兵器放在里边。费无忌于是对令尹说:“我差一点害了您。郄宛想杀您,已经把铠甲兵器藏在门口了。”令尹派人去察看,真是这样。于是派兵进攻郄宛,杀死了他。国人非常痛恨令尹,卿大夫没有一个人不指责他。沈尹戍对令尹说:“费无忌是楚国的谗谀小人,他逼迫太子建出亡,杀了连尹伍奢,掩蔽国君的耳目。现在您又听信他的话杀害了许多无辜的人,从而招致了各种严厉的指责,祸害很快就会来到您身上。”令尹子常说:“这是我的罪过,怎么敢不好好地想法对付呢?”于是杀死了费无忌,并把他的宗族全部诛灭,以此取悦于国人。做事情不讲道义,只知道害别人却不知道别人也会害自己,致使宗族被诛灭,指的就是费无忌吧!

崔杼与庆封谋杀齐庄公(1)。庄公死,更立景公(2),崔杼相之。庆封又欲杀崔杼而代之相。于是椓崔杼之子(3),令之争后(4)。崔杼之子相与私哄。崔杼往见庆封而告之。庆封谓崔杼曰:“且留,吾将兴甲以杀之。”因令卢满嫳兴甲以诛之(5)。尽杀崔杼之妻子及枝属,烧其室屋,报崔杼曰:“吾已诛之矣。”崔杼归,无归,因而自绞也。庆封相景公,景公苦之。庆封出猎,景公与陈无宇、公孙灶、公孙虿诛封(6)。庆封以其属斗,不胜,走如鲁。齐人以为让(7),又去鲁而如吴,王予之朱方(8)。荆灵王闻之(9),率诸侯以攻吴,围朱方,拔之。得庆封,负之斧质(10),以徇于诸侯军(11),因令其呼之曰:“毋或如齐庆封(12),弑其君而弱其孤(13),以亡其大夫(14)。”乃杀之。黄帝之贵而死,尧舜之贤而死,孟贲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庆封者,可谓重死矣(15)。身为僇(16),支属不可以见(17),行忮之故也(18)。

【注释】

(1)崔杼:春秋齐大夫,谥武子。庆封:齐大夫,字子家。齐庄公:春秋齐国君,名光,公元前553年—前548年在位。

(2)景公:齐景公,齐庄公弟,名杵臼,公元前547年—前490年在位。

(3)椓(zhuó):挑拨(依毕沅说)。

(4)争后:争立为后嗣。

(5)卢满嫳(piè):齐大夫,庆封之党。他书或作“卢蒲嫳”。

(6)陈无宇:齐大夫,谥桓子。公孙灶:齐大夫,字子雅。公孙虿(chài):齐大夫,字子尾。灶、虿二人都是齐国宗室,于景公为伯叔。

(7)以为让:用接纳庆封事责备鲁。让,责备。

(8)朱方:春秋吴邑,在今江苏镇江丹徒镇南。

(9)荆灵王:楚灵王,春秋楚国君,初名围,即位后改名虔,公元前540年—前529年在位。

(10)质:杀人时垫于身下的砧板。

(11)徇(xùn):巡行示众。

(12)或:句中语气词。

(13)弱:以……为弱,欺凌。孤:幼而无父,这里指新君景公。

(14)亡:通“盟”,盟誓。

(15)重(chónɡ)死:被戮为一死,戮前受辱为一死,所以说“重死”。

(16)僇:通“戮”。

(17)支属:义同“枝属”。宗族亲属。见:当作“完”,保全。

(18)忮(zhì):嫉恨。

【译文】

崔杼和庆封合谋杀死了齐庄公。庄公死后,二人另立景公为君,由崔杼做相。庆封又想杀掉崔杼,自己代他为相。于是就挑拨崔杼的儿子们,让他们争夺继承人的资格。崔杼的儿子们私自争斗起来。崔杼去见庆封,告诉他这件事。庆封对崔杼说:“你姑且留在这里,我将派兵去把他们杀掉。”于是派了卢满嫳起兵去诛杀他们。卢满嫳把崔杼的妻儿老小以及宗族亲属全部杀光,烧了他的房屋住宅,回报崔杼说:“我已经把他们杀死了。”崔杼回去,已经无家可归,因而自缢而死。庆封做了齐景公的相,景公深以为苦。庆封外出打猎,景公乘机与陈无宇、公孙灶、公孙虿起兵讨伐庆封。庆封率领自己的家丁同景公交战,未能取胜,就逃到鲁国。齐国就这件事责备鲁国。庆封又离开鲁国去吴国,吴王把朱方邑封给了他。楚灵王听说了,就率领诸侯进攻吴国,包围朱方,攻占了它。灵王俘获了庆封,让他背着斧质在诸侯军中巡行示众,并让他喊道:“不要像齐国庆封那样,杀害他的君主,欺凌丧父的新君,强迫大夫盟誓!”然后才杀死了他。黄帝那样尊贵,最后也要死亡;尧舜那样贤圣,最后也要死亡;孟贲那样勇武,最后也要死亡;人本来都要死亡,但像庆封这样的人,受尽凌辱而死,可以说是死而又死了。自己被杀,宗族亲属也不能保全,这是嫉害别人的缘故。

凡乱人之动也,其始相助,后必相恶。为义者则不然,始而相与,久而相信,卒而相亲,后世以为法程。

【译文】

大凡邪恶的小人做事,开始的时候互相帮忙,而到后来一定互相憎恶。坚守道义的人却不是这样。他们开始时互相帮助,时间越长越互相信任,最后更是互相亲近。后代把他们作为效法的准则。

无义 #

【题解】

本篇主要是批判“小人”的见利忘义。文章列举了公孙鞅等人“欺交反主”的行为,虽一时得逞,但终为人所不齿,累及子孙,从而证明“趋利固不可必”。

本篇主题与上篇《慎行》一致,文中关于“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的论述,可以做上篇“不利之利”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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