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19子张第十九

 子张第十九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子张曰:“士见危致命[1],见得思[2]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十九·一 [注释]

今 译

子张说:“读书人遇到国家危险,便要献出生命。遇到有利可得,便要顾及是否合乎道义。祭祀的时候,想着要诚敬。居丧的时候,想着要哀戚。这样大概就可以了。”

十九·一 [主旨]

子张说明读书人的品行。

引 述

“士”是读书明理的人,也应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君子。子张列举四大要件,分别为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都是孔子平日所传授的教诲,子张把它当作士的基本要件。

《宪问篇》记载:“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见危授命”,意思是国家兴亡的紧要关头,能不顾自己的生死,慷慨捐躯,可以说是成人了。

《季氏篇》说君子有九思,把“见得思义”列为其中一项。能够见到利就想到义,当然是明白事理的君子。

《八佾篇》记载:“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行礼时缺乏敬意,居丧时没有哀戚的心情,是不可取的。现在反过来说,祭思敬,丧思哀,是同样的见解。

十九·一 [建议]

拿这四个君子要件来要求自己,并且在实际生活中体会其中的道理。

生活智慧

(一)我们常说:“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看见财富,不能不顾道义,极力想取得。大难临头,不能只想到保住自己的性命,极力逃避。可惜一般人刚好相反,只知道临财苟得,临难苟免。

(二)儒家重视三祭:祭天地、祭祖先、祭圣贤。天地代表自然,祖先表示血缘,而圣贤象征文化。我们以诚敬的心,祈求与天地、祖先、圣贤的人格精神相感通,借以提升我们自己的道德修养,所以不能请人代劳。

(三)人死后往哪里去?迄今未能获得肯定的答案。但是生活在一起那么久的亲人,忽然逝世,相当于离我们而去,在感情上难免悲伤哀戚。所以丧思哀,才显得真情。

二、子张曰:“执德不弘[3],信道不笃[4],焉能为有?焉能为亡[5]?”

十九·二 [注释]

今 译

子张说:“遵守仁德却不能加以弘扬,相信正道而不能坚毅笃行,这样的人,有也罢,没有也罢,实在无足轻重!”

引 述

“执德”是自己遵守仁德,“信道”指自己相信正道,都是好事,却显得相当自私。只求独善其身,不能兼善天下。不把仁德弘扬起来,不能坚毅笃行正道,就无法产生大的作用,收到良好的效果。这样的人,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也不算少,简直是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什么价值呢?

生活智慧

(一)“执德不弘”,大多由于明哲保身,自私自利。大多数人不遵守仁德,实际上是少数人执德不弘所造成的恶果。有时候反过来影响这些执德不弘的少数人,那就更加不值了。

十九·二 [主旨]

子张说明有些人根本无足轻重。

(二)“信道不笃”,是信得不够坚定的缘故。殊不知不能坚毅实践,有时候反过来影响原来的信心,以致愈来愈不信道,岂不是害了自己?

(三)曾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可以和“执德不弘,信道不笃”合起来看,比较两者的不同后果。

十九·二 [建议]

下定决心,尽力担当弘扬仁德的责任,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坚毅笃行正道。

三、子夏之门人问交[6]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

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7]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十九·三 [注释]

今 译

子夏的学生向子张请教交友的道理。子张说:“子夏对你们说过什么?”

回答道:“子夏说:‘可以交的就跟他往来,不可以交的不跟他往来。’”

子张说:“这和我所听到的不同:君子尊敬贤人并且接纳众人,奖励好人同时也要同情无能的人。我如果是个大贤人,对于别人有什么不能容纳的呢?我如果是个不贤的人,别人将要拒绝我,我又怎能去拒绝别人呢?”

十九·三 [主旨]

子张和子夏对交友之道的异同。

引 述

子夏的学生,请问子张。子夏和子张是同门师兄弟,按理说不应该先反问“子夏对你们说过什么”,再接着表示“和我所听到的不同”。子张晚年深得夫子之道,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还年轻,我们不得而知。

即使问了,回答:“这是大原则,老师就是这样教我们的。”然后才说:“但是,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们一方面要尊敬贤人,一方面也应该容纳一般的凡人。一方面嘉勉好人,一方面也要同情那些能力比较差的人。如果我是一个大贤人,可以包容所有的人,何必拒绝人家,不和他交往呢?假若我是一个不贤的人,很可能别人就会拒绝和我往来,我又凭什么去拒绝别人呢?”相当于补充、引申,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对同门师兄弟来说,应该是比较厚道的表达方式。

十九·三 [建议]

尽量少说『不』。培养不说『不』仍然可以拒绝别人的能力。对于现代有人大力主张勇敢地说『不』,必须谨慎小心,务求说得恰到好处,以免未得其利反受其害。

生活智慧

(一)结交贤人,对不贤的人敬而远之。这种基本原则,听起来不错。然而真正实践起来,仍然有很多问题。最好持经达变,依据这个原则,因人、因时、因地、因事而权宜应变,以求制宜。

(二)同样是不贤的人,有的才能平庸,品德却很不错;有的才能平庸,品德修养又很差。子夏主张拒绝和他往来的,应该是后者。子张认为应该和他交往的,应该是前者。两人的看法,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是一致的。

(三)先表示赞同,再说出不一样的看法,听起来比较厚道,也显得尊重。一开始就说明看法不一样,甚至于表示反对,使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容易造成听不入耳的反效果,对双方都相当不利。

四、子夏曰:“虽小道[8],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9],是以君子不为也。”

十九·四 [注释]

今 译

子夏说:“即使是小技艺,也一定有可观的地方;但是要据以推求高远的道理,恐怕会滞碍不通,所以君子不愿去研求它。”

十九·四 [主旨]

子夏说明小道虽然可观,但很难有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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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子路第十三

 子路第十三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1],曰:“无倦。”

十三·一 [注释]

今 译

子路请问为政的道理。孔子说:“领导民众,凡事自己先去实行,不畏劳苦。”子路请求再说得详细一些。孔子说:“还要持久不倦。”

十三·一 [主旨]

孔子教导子路要能够以身作则,并且持久不倦。

引 述

“无倦”是始终如一的意思。理想的政治,本来就是一条漫长的实践历程。从事政治的人士,如果不能始终如一,那就是十分严重的变节或不忠。不论是由于倦怠,或者是苟且,都是不能持久,终将有头无尾而屡生弊端。

要求民众做到的事情,自己率先实行,作为民众的先导。不怕辛劳,作为民众的典范。若是始终如一,便是优秀的政治工作者。子路有从政的意思,所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孔子知道他勇于行事,做出这样的解答,也是针对子路的个性和能力,同样是一种因材施教。

十三·一 [建议]

培养自己尽忠职守的良好习惯,对钱财的处理,也应该清楚而正确,一丝不苟。

生活智慧

(一)政治的内涵,相当丰富。孔子不可能也不必要一次说完,因为他不是在上政治课程。每当有人提问题,他总是针对请问的人,提出某些要点。我们可以把各个要点,自行整合起来,做出比较完整的了解。

(二)政治是从政的人士,领导民众走向正当途径的行政措施,所以领导者先之劳之,以身作则,十分重要。

(三)忠于职守,清廉守正,是从政人士的基本必要条件。必须始终如一,才是无倦的表现,使民众安心。

二、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2],赦小过,举贤才。”

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3]?”

十三·二 [注释]

今 译

仲弓当季氏的家臣,请问为政的道理。孔子说:“凡事都应该先由专职的官员去处理,他们有过失要加以宽赦,举用有德有能的人才。”

仲弓再问:“怎么知道谁有贤才而举用他呢?”孔子说:“举用你所知道的人;你所不知道的,别人会舍弃他不推荐给你吗?”

十三·二 [主旨]

孔子教导仲弓凡事应从大处着想。

引 述

事必躬亲,是担任主管的人经常触犯的不良现象。领导必须以身作则,却千万不宜事必躬亲。以身作则,是指在品德修养和工作态度方面,要作为大家的表率。事必躬亲,则是不尊重分工专职的制度,并且不信任部属的能力和操守,使部属不敢做事,也不能发挥长才。

既然设置职有所司的百官,就应该尊重制度,先让他们按照规矩办事。如果有一些过失,也应该加以合理的宽恕,使他们在工作中获取宝贵的经验,不断求取进步。

至于知人善任的具体做法,孔子认为领导者应本着大公无私的原则,把自己所知道的贤明人士举荐出来,别人自然会跟着举荐贤才,不至于视而不见,舍弃良才。

生活智慧

(一)领导者举荐贤明的人才,也是一种以身作则。大家都知道这一位领导者大公无私,知人善任,自然乐于举荐人才。

(二)自己不知道的贤良人才,应该有其他的人乐于把他们举荐出来。如果没有这种风气,领导者反而应该反省,是不是大家不相信自己,或者在知人善任方面做得不够好。

(三)凡事由下而上,通常比较切合实际的情况。而且层层过滤,自然会取得合理的协调。领导者从各方面的反应,和处理的结果,应该可以知道到底做得好不好。

十三·二 [建议]

养成尊重专业的态度,不要外行干涉内行。

三、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4]?”

子曰:“必也正名乎!”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5]也!奚其正?”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6]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7];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8]而已矣!”

十三·三 [注释]

今 译

子路说:“卫君等待老师去辅助他治理国政,老师将首先做什么事呢?”

孔子说:“那一定要先正名分!”

子路说:“有这必要吗?老师真不切实际啊!何必要正名分呢?”

孔子说:“真粗野啊,仲由!君子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事,搁置不说。要知道名分不正,说话就不能合理;说话不合理,做事便不能成功;做事不成功,礼乐就不能推行;礼乐不能推行,刑罚就不得当;刑罚不得当,老百姓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所以君子先定名分,话才可以说得出口,话说得出口,事情才办得通。君子对于自己所说的话,都不敢随便苟且啊!”

十三·三 [主旨]

孔子表明从政必须正正当当,不能迁就、苟且。

引 述

《颜渊篇》记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便是正名的要求。把名分定好,才有是非善恶的判断标准。孔子主张以“正名”为优先的工作,主要在要求大家名实相符,相当于各就定位,各尽其责,以期分工合作。而且有考核的具体标准,使大家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合理。

子路听不懂孔子的话,可以提出问题,继续请教。而不应该当面批评老师迂阔而不切实际,导致孔子当面给他难堪,指责他鄙俗粗野,果然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对于喜欢乱说话的子路,孔子以不随便开口说话来加以警惕,实在是一番苦心。

十三·三 [建议]

对于不明白、不清楚的事物,不要随便乱说。

生活智慧

(一)正名并不是完全对人来说的,对事物同样需要正名。名实相符的概念,可以用到很多方面。对物来说,便是现代所讲求的质量。

(二)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一直到现代,仍然如此。现代人过分重视物质层面,而正名属于精神层面,以致大家比较不重视。实际上正名的重要性,在工业社会,仍然不能忽视。

(三)不能乱说话,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基本要件。对于自己不明白、不清楚的事理,最好多听、多看、多请教,而少开口,才是君子应有的风度。

四、樊迟请学稼[9],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10]。曰:“吾不如老圃。”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11];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12]。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13](qiǎng)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十三·四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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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尧曰第二十

 尧曰第二十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尧曰:“咨[1]!尔舜!天之历数[2]在尔躬,允执其中[3]。四海困穷,天禄[4]永终。”舜亦以命禹。

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5],敢昭告于皇皇[6]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7]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周有大赉[8],善人是富。”“虽有周亲[9],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所重:民、食、丧、祭。

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二十·一 [注释]

今 译

尧皇帝说:“啊!舜呀!上天的大命已经落在你的身上了。你要信实地遵行中正大道。如果天下的百姓都贫困了,上天给你的禄位也将永远断绝了。”舜传位给禹时,也说了这一番话。

商汤说:“我这小子履,冒昧地使用黑色的公牛作牺牲,明明白白地祭告于伟大的天帝:有罪的人我不敢轻易赦免他。您的臣子善否,我不敢隐瞒遮掩,由您选择任用。我本人如有罪过,请不要累及天下百姓;天下百姓若有罪过,都归我一人来承担。”

周武王说:“周朝大封诸侯,使贤良的人都富贵尊荣。”又说:“我虽然有十分亲近的人,但不如有仁德的人。百姓如果有罪过,都该由我来负责。”

谨慎检验衡器量器,审定长度单位,修复已废弃的机关和职务,国家的政令就可以通行了。兴复已经灭亡的国家,承续已经绝嗣的后代,举用那些被遗弃的贤人,天下的百姓都心悦诚服。

所重视的是:民众、粮食、丧葬、祭祀。

宽厚待下就能得到民众的拥护,诚实就能得到民众的信任,勤敏就能有功绩,公平就能使民众心悦诚服。

二十·一 [主旨]

孔子说明尧、舜、禹、汤、武王的治道。

引 述

“历数”,是依据日、月、地球的运转周期,来制定年、月、日的计时系统。自古以来,我们相信大位由天定。像尧、舜、禹这样伟大的领袖,应该都是上天指派来人间,为广大人民服务的。所以尧对舜说:上天的大命,已经落在你的身上。“天之历数在尔躬”,是一种“时代使命感”的宣示,必须以“允执其中”的心态,事事求合理。以无私的心,来化解四海的贫困。唯有如此,才能够展现辉煌的政绩,这种天禄也才能够长久继续下去。

这样的宣示,代代相传,达一千七百余年之久,传到孔子,又集其大成。

汤的“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与武王的“百姓有过,在予一人”,都是表示完全负责、绝对承担的决心。因此“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尧曰篇》),终于对当代做出很大贡献,成为不朽的历史人物。

《论语》一书,主要是孔子的弟子们记载孔子所说的话。我们认为在尧曰的前面,应该加上“子曰”的字样,比较合理。很可能是因为子曰尧曰连接在一起,读起来不大顺口,才把子曰省略掉。

二十·一 [建议]

事理大多是相对的,在相对的事理当中,寻求合理的平衡点,才合乎允执其中的要求。

生活智慧

(一)“中”是我国哲学思想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孔子在“中”之外,加上一个“庸”字,成为中庸之道。孔子虽然没有获得上天赐给的大位,却因此而继往贤,开来学,成为大家尊敬的至圣先师。

(二)中的意思,是合理。无一事不合理,便是中庸。我们身为中国人,必须事事求合理,做人做事都力求恰到好处。

(三)合理的进步,才是合乎人性需求的真正进步。稍微缓慢,却十分稳定,后遗症很少,对大家很有帮助。

二、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

子曰:“尊五美,屏[10]四恶,斯可以从政矣。”

子张曰:“何谓五美?”

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

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子张曰:“何谓四恶?”

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11]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12]。”

二十·二 [注释]

今 译

子张请教孔子:“怎么样治理政事?”

孔子说:“尊重五种美德,排除四种恶政,就可以治理政事了。”

子张说:“什么是五种美德?”

孔子说:“在上位的人给人民好处自己却不破费,劳动百姓却不招致怨恨,有所欲望却不贪财利,舒泰庄矜却不骄傲,有威仪却不凶猛。”

子张说:“怎么样才能给人民好处却不破费呢?”

二十·二 [主旨]

孔子教导子张为政之道。

孔子说:“从人民可获得利益的地方,使他们得到利益,不就是给人民好处自己却不破费吗?选择可以劳动的时间和对象,去劳动人民,又有谁会怨恨呢?自己想求仁德而得到仁德,又怎能说是贪财利呢?君子不管人多或人少、势力大或势力小,都不敢怠慢,不就是舒泰庄矜却不骄傲吗?君子衣冠整齐,仪容庄重,态度严肃,令人见而生畏敬之心,不就是有威仪却不凶猛吗?”

子张说:“什么是四种恶政?”

孔子说:“不教导民众便加以杀戮,叫作虐待;不告诫就督责其成功,叫作残暴;先前下令时宽缓,后来限期急迫,叫作贼害;财物总是要给人的,而付出时吝啬,叫作弄权的官僚。”

二十·二 [建议]

请时常提醒自己三个要项:大家凭良心,时时存公心,自己先力行。并警惕自己,要付诸实践。

引 述

政治是为人民服务的,因此必须先满足人民的现实需要,然后进一步提升人民的精神生活,使人民安居乐业,并且进德修业。孔子提出五美、四恶,便是针对这个目标而来。五美指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以及威而不猛。四恶则是不教而杀、不戒视成、慢令致期,还有出纳之吝。五美为从政者的正面的积极心态,四恶即为负面的表现,有取有舍,有抓有弃,从事公职的人士,必须自行抉择。

生活智慧

(一)尊五美,摒四恶,仍然是现代担任公职的人士,必须重视的原则。人民的需求和愿望,自古以来,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二)公职人员,以正己为表率,事事为人民设想,刻苦耐劳,勤敬不倦,廉洁自持,奉公守法,敬老尊贤,同样可以从政矣!

(三)官场陋习,最好从自己开始设法加以改变。因为人在衙门好修行,有机会为人民服务,千万不要轻易放过修己、积极助人的好机会。

三、子曰:“不知命[13],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14],无以知人也。”

二十·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和使命,便不能成为一个君子;不知礼,便无法立足社会;不知辨识别人语言的是非,便无法辨别人的好坏。”

二十·三 [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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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阳货第十七

 阳货第十七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十七·一 #

一、阳货[1]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2]孔子豚[3]。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

遇诸涂[4]。

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5](qì)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孔子曰:“诺[6],吾将仕矣。”

十七·一 [注释] #

[1]阳货:一称阳虎,季氏的权臣,先独专鲁政,后叛鲁奔晋。

[2]归:同『馈』,赠送的意思。

[3]豚:即猪。

[4]涂:同『途』,道路。

[5]亟:屡次。

[6]诺:指允诺。

今 译 #

阳货想要孔子去拜会他,孔子不去。他送给孔子一只蒸熟的小猪,想使孔子到他家去拜谢。

孔子打听他不在家的时候,前去拜谢他。

不巧两人在路上遇到了。

阳货对孔子说:“来,我和你谈谈。”接着说:“有人具有一身才干,却任由国家政事迷乱不治,可以说是仁爱吗?不可以。一个人喜欢做官行政,却屡次失去机会,可以说是聪明吗?不可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岁月是不等待人的。”

孔子说:“好吧,我将要出来做官了。”

十七·一 [主旨] #

孔子以机变和权臣交往。

引 述 #

孔子对待小人的原则,是敬而远之。阳货的行为,孔子并不赞成。他想见孔子,孔子不见他。他想要孔子去见他,孔子也不去。有原则却不轻易得罪人,是一种内方外圆的良好态度。

阳货送孔子一只小猪,存心要孔子去谢他。孔子心里十分明白阳货的企图,居于应有的礼貌,不得不去表示谢忱。于是,故意等待阳货不在家时,才去答谢。这不是耍手段、搞阴谋,而是自我保护的权宜应变

不巧两人在路上遇见了,躲也躲不掉,逃走更不像话,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说几句应酬话,再自然也不过。阳货用孔子所重视的仁和智,来刺激孔子,还告诉孔子,岁月不饶人,不能再等待了。

孔子淡淡地回答:好吧,我要出来做一些事了。即使是承诺,对小人也用不着守信的。

十七·一 [建议] #

把别人逼得不方便真诚对待我们,是我们的错误。我们最好反求诸己,改变自己,才能使别人安心地真诚对待我们。我觉得这里说的是阳货

生活智慧 #

(一)不管是不是好意,我们都应该遵守礼的规范,用来节制自己的行为,也就是保持应有的礼节。否则自己不像个文明人,就难怪别人看不起我们。

(二)孔子既然重礼,就应该在生活上表现出来。尽管再不愿意,也不能不答谢阳货的善意。想办法避开,是一种两全的办法,这是变通,并不是圆滑。同样的态度,对小人来说,是圆滑;对君子而言,则是圆通。

(三)万一逃避不了,只好面对现实。这时候说几句客套话,彼此客气一番。所说的话,不一定要当真。这不是虚伪,而是仅仅表示礼貌

十七·二 #

二、子曰:“性[7]相近也,习相远也。”

十七·二 [注释] #

[7]性:指人的本性,亦包含气质。

今 译 #

孔子说:“人的性情本来十分接近,由于习染不同才相差很远。”

引 述 #

孔子对“性”的提示,在《论语》中,只有这一句。难怪子贡曾经感慨“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公冶长篇》)。就算这一句话,也没有说明什么叫作性,又相近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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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颜渊第十二

 颜渊第十二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颜渊问仁。子曰:“克己[1]复礼[2]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3]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4]。”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⑤矣!”

十二·一 [注释]

今 译

颜渊请问仁德。孔子说:“克制自己的私欲,实践礼节就是仁德。只要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天下的人都会称许你是个仁者。实践仁德需要靠自己下功夫,难道还要靠别人吗?”

颜渊说:“请问实践的条目是什么?”孔子说:“不合礼的事不要看,不合礼的话不要听,不合礼的话不要说,不合礼的事不要做。”颜渊说:“我颜回虽然鲁钝,但愿意照着这些话去做!”

十二·一 [主旨]

孔子教导颜渊实践仁德。

引 述

“克己复礼”的“礼”字,是指礼的本质,也就是我们固有的心性。克制自己的欲望,便能够达到恢复本有的心性。“克己”和“复礼”是一体两面,合起来看,便是我们常说的克复。克复什么呢?把非礼克复过来,使其合礼,便是克复。

非礼勿视,合礼的便要视。非礼勿听,合礼的便应该听。非礼勿言,合礼的当然要言。非礼勿动,合礼的必须要动。只要克去非礼的私欲,就可以回复应有的活动。视听言动,无一不合乎礼的要求,便是立身端正。

只要遵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准则,我们便具有很大的自由,可以扩展自己的生命。所以孔子认为实践仁德,主要靠自己,不能依赖他人。自我觉醒,自我改善,还需要自我提升。

这样说起来,克己复礼便是自爱。一个人处处克制自己的不正当欲望,约束自己的不正当行为,便是克己复礼,即是自爱的表现。

生活智慧

(一)要爱人,必须先自爱。使自己守法守分,事事合乎礼制,然后才有资格说爱人,否则满口爱人,却经常伤害他人,令人厌恶、怨恨。

(二)“礼”和“理”同音,所以合礼可以说是合理。合理的礼制,并不可怕,当然应该遵守。不合理的礼制,也应该循合理的途径,来加以改善。

(三)男女两性之间的非礼,大家似乎颇能警觉。最好能够扩大范围,在看、听、说、做方面,都不可非礼。

十二·一 [建议]

从克己复礼着手,加强自我约束的修养。

二、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5],使民如承[6]大祭[7]。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8]无怨,在家[9]无怨。”

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十二·二 [注释]

今 译

仲弓请问仁德。孔子说:“出了门就像要会见贵宾一样,使用民力像承当重大的祭祀一样。自己不喜欢的事物,不要加在别人身上。这样在诸侯的邦国担任公职,没有人怨恨,在卿、大夫的家里工作,也没有人怨恨。”

仲弓说:“冉雍虽然鲁钝,愿意照着这些话去做!”

十二·二 [主旨]

孔子教导仲弓存心敬恕,在修养上用功。

引 述

一个人要做到没有人怨恨,实在并不容易。因为人各有不同的欲望,很难获得一致的赞赏。唯一的办法,便是时时刻刻,抱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心态。凡事将心比心,才能减少大家的怨恨。

一般人对贵宾十分客气,对普通人就不是这样。这种差别待遇,很容易引起反感,造成困扰。如果对人都十分恭谦,便可以减少这些麻烦。

孔子认为仲弓很有气度,可以担任君王,所以用“如见大宾”“如承大祭”来教导他。这种因材施教的方式,是孔子教学的一种特色,值得大家重视。

十二·二 [建议]

请人吃东西,或请人帮忙做事,一请再请,便要适可而止,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勉强对方,以免产生不愉快的后果。

生活智慧

(一)广义的仁,是忠、孝、仁、爱、信、义、恕、悌等等德行的总称。狭义的仁,便是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以当作爱人的一种方法,用将心比心来对待他人。

(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似消极,其实不然。不能够随便颠倒过来,说什么己所欲,必施于人。因为这样一来,固然比较积极,却相当危险。譬如说自己喜欢喝咖啡,便认为别人一定也会喜欢,结果勉强对方喝下,弄得他整夜睡不着觉,岂止是反遭怨恨呢?

(三)己之所欲,可以尝试着先施于人,但是必须尊重对方,不能带有丝毫勉强。通常我们一请、再请,对方若是不肯接受,便应该适可而止,以免引起不悦。当然,只请一次便不再请,显然是不及,和再三勉强,同样不合理。

三、司马牛[10]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11](rèn)。”

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十二·三 [注释]

今 译

司马牛请问仁德。孔子说:“仁者说话常有所忍耐而不轻易出口。”

司马牛反问:“说话有所忍耐而不轻易出口,这就算是仁了吗?”孔子说:“做的时候既然很难,说的时候又怎能不忍耐而随便说出口呢?”

十二·三 [主旨]

孔子以『讱』字教导浮躁多言的司马牛。

引 述

孔子主张仁人必须言行一致,也就是说到做到的意思。要言出必行,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轻易说出口。能够先忍耐一下,想清楚了再开口,势必有一些迟钝的样子。做得好总比说得好要受人欢迎,说得好却做不出来,终究令人厌恶。凡轻诺的人,大多寡信,大家要引以为戒。

十二·三 [建议]

开口之前,先忍耐一下,想妥当了再开口,以免轻诺寡信。

生活智慧

(一)说话迟钝,如果出于谨慎,信用度通常比较高。话说得太快,令人不敢相信,彼此的信赖感必然随着降低。

(二)孔子向司马牛说这一番道理,致使后人认为司马牛急躁而且多话,可见许多人喜欢牵强附会,乱加臆测。

(三)忍一忍,先想好再开口,有把握才答应。对现代人来说,尤其重要。在求快的风气中,大家愈来愈没有信用。

四、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12],夫何忧何惧?”

十二·四 [注释]

今 译

司马牛请问怎样才算是君子。孔子说:“君子不忧愁、不害怕。”司马牛再问:“不忧愁、不害怕,这样就算是君子吗?”孔子说:“自我反省而没有愧疚,那有什么可忧愁、可害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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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宪问第十四

 宪问第十四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宪[1]问耻。子曰:“邦有道,谷[2];邦无道,谷,耻也。”

十四·一 [注释]

今 译

原宪问什么是可耻的。孔子说:“国家太平时,只知食禄而没有建树;国家纷乱时,也只知食禄而不能独善其身,都是可耻的。”

十四·一 [主旨]

孔子勉励原宪有守有为。

引 述

《公冶长篇》说过:“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知而出仕,当然很好。愚还要担任公职,那就是只知食禄而不知进退,果然很可耻。

还有,担任公职,却只领薪水而不好好做事,同样可耻!不论政治清明与否,都是如此。

十四·一 [建议]

如果要担任政务官,便需要担负起政治责任。

生活智慧

(一)《泰伯篇》也说过同样的话:“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可以合在一起加以体会。

(二)知进退是重要的修养,当进即进,该退就退。不贪图利禄,也不留恋职位。政治之外,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三)现代官吏,分成政务官和事务官两大类。孔子这一番话,应该是对政务官而言。事务官只管好好做事,便大致不会被骂为无耻了。

二、“克[3]、伐[4]、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十四·二 [注释]

今 译

原宪又问:“能够克制好胜、自夸、怨恨、贪欲这四种毛病,可以算是仁者吗?”孔子说:“可以说是难能可贵了,但是否算是仁者,那我可不知道啊。”

十四·二 [主旨]

孔子告诉原宪仁道当行,但不容易行。

引 述

孔子对于仁的描述,有时候采取积极的说明,譬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雍也篇》)和“克己复礼”(《颜渊篇》)。有时候采用消极的说法,譬如这一番话,表明不克、不伐、不怨、不欲,只能说十分困难做到,却不能算是仁。一个人不好胜、不自夸、不怨恨、不贪婪,已经十分不容易。但要成为仁者,还需要更多的修养。孔子说他不知道,是客气,意思就是加以否定。

十四·二 [建议]

从现在开始,力求做到不好胜、不自夸、不怨恨,也不贪婪。唯有这样要求自己,才能克制到合理的程度。

生活智慧

(一)好胜、自夸、怨恨、贪婪,可以说是一般人的通病。可见我们想成为仁人,实在要十分努力。但是只要有志加上努力,就难不倒我们。

(二)完全不好胜,丝毫不自夸,绝对不怨恨,一定不贪婪,根本不可能做到。我们只要合理地加以克制,不过分,也就可以了。

(三)合理的好胜,是自我激励的原动力。合理的自夸,是诚实对待自己的表现。合理的怨恨,才是不怨天不尤人的着力点。合理的贪欲,也是努力奋斗的支撑力量。

三、子曰:“士而怀居[5],不足以为士矣!”

十四·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一个读书人却贪恋安逸的生活享受,那就不配作为一个读书人。”

引 述

每一个时代,都有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条件,可以随着当时的情况,做出合理的调整和改变。

孔子这一番话,实际上和生活方式与生活条件没有关系。他所说的,是生活法则,所以历久常新,永远不会改变。他的主旨是:不能贪恋安逸的生活,丧失修己安人、立身行道的理想。

十四·三 [主旨]

孔子主张士人一定要有高远的志趣。

生活智慧

(一)为了修己安人、立身行道,而明哲保身,是合理的。追求安宁的生活,能够安居乐业,当然是读书人共同的理想。

(二)安逸的生活享受,容易使人懈怠,甚至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反而逸则不劳,久而久之,就会觉得无聊。

(三)孟子所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便是警惕大家,无聊时容易投向不正当的娱乐,反而伤害自己的身心。

十四·三 [建议]

生活水平只能小康,不能追求奢侈、浪费。

四、子曰:“邦有道,危[6]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7]。”

十四·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国家太平时,言语、行为都要正直;国家纷乱时,行为要正直,但言语要谦逊。”

十四·四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处世的方法。

引 述

孔子固然倡导“知其不可而为之”,却并不主张不知保身而任意牺牲。他在“邦有道”和“邦无道”之间,做过多次的提示,便是希望大家注意大环境的不同,来选择自己的原则,决定自己的态度。

邦有道的时候,政治清明,当然可以言行正直,把自己的意见平实地表达出来。邦无道时,行为依然保持正直。说话的方式却需要更加委婉谦逊,以免受到祸害。

孔子的意思,当然不是叫大家说假话。因为欺骗是不可原谅的事情,说谎的人必然不能心安。但是把话说得更加委婉谦逊,至少可以保身避祸,符合乱世装愚、以求免于刑戮的道理。

不过,对于国家民族有利的事,仍须勇往直前,不惜牺牲宝贵的性命。这时候“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应该积极地加以发挥。

十四·四 [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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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先进第十一

 先进第十一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子曰:“先进[1]于礼乐,野人[2]也;后进于礼乐,君子[3]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十一·一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前辈制作的礼乐,重质朴,就像乡下人;晚辈制作的礼乐,重文饰,就像城市人。如果要由我采用,我还是遵从前辈。”

引 述

《雍也篇》说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里所说的“野人”,应该是“质胜过文”的意思。“质”是实质,内心诚朴,外表未必看得出来。“文”指文饰,外表很好看,也很容易看出来。先把握礼乐的实质,诚于内,再追求外表的文饰,就是孔子所说的“野人”。反过来,文胜质的君子,若是内心不够真诚,便成了伪君子,还不如野人。孔子的意思,是鼓励大家先重视诚于内,再来讲求形于外。

十一·一 [主旨]

孔子主张采用礼乐应遵从先进,崇尚质朴。

生活智慧

(一)礼是生活规范,通称为礼仪。《乡党篇》列举很多有关礼的规定,全都要先求诚于内,然后才讲求形于外。否则虚有其表,并无实质的意义。瞒得了一时,骗不了长久。

(二)乐为艺术修养,与礼相配合。乐主和而礼主敬,若是内不和却只有外敬,那就成为令人厌恶的乡愿。虚伪的外表,并没有实质的是非。

(三)一个人如果只注重形于外的礼仪,缺乏内心的悦乐,必然死守刻板的仪式,有时还会残酷寡恩,十分可怕。

十一·一 [建议]

多充实内在,重视诚于内的修养。然后才讲求形式的美观,加强形于外的礼仪。

二、子曰:“从我于陈、蔡[4]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5],冉伯牛,仲弓。言语[6]: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十一·二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以前跟我在陈、蔡共患难的几位学生,现在都已经不在门下了。”在德行方面,好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在言语方面,好的有:宰我、子贡。在政事方面,好的有:冉有、子路。在文学方面,好的有:子游、子夏。

引 述

颜回小孔子三十岁,四十一岁时不幸去世。他在品德修养方面,表现杰出。闵子骞、冉伯牛和仲弓,也都是名列德行科的优秀弟子。

宰我利口善辩,列名言语科前茅。子贡本名端木赐,小孔子三十一岁,孔子曾经指责他太喜欢辩解。后来由于出使游说表现良好,所以也列名言语科。

冉有小孔子二十九岁,子路小孔子九岁。两人相差二十岁,却同样在治理能力方面,有良好表现,所以列名政事科。还有一科名为文学,子游小孔子四十五岁,子夏小孔子四十四岁,在文学方面,都十分出色。

这些杰出的弟子,当孔子在陈、蔡受困时,都跟随在孔子左右。现在各奔前程,分散各地。孔子想及当年的情况,似乎十分思念。

十一·二 [主旨]

孔子追思在陈、蔡共患难的几个弟子。

生活智慧

(一)孔子当年并没有像现代这样,实施分科教育。只是《述天篇》记载孔子教导弟子文、行、忠、信四种科目,弟子们是否因此做出四种区分,我们并不清楚。

(二)分科教学固然有很多好处,但是缺乏通识的专才,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产生很多偏颇的见解,对于事物的了解和判断,增加不少困难。

(三)现代社会知识爆炸,分科教学似乎很难避免。我们只能够自觉地扩大自己的视野,增广自己的学习领域,以期逐渐趋于通才,比较能够思虑得周详,观察得周密。

十一·二 [建议]

和不同领域的朋友多往来,以期扩大自己的视野。

三、子曰:“回也非助我者[7]也,于吾言无所不说[8](yuè)。”

十一·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颜回啊,他不是使我在教学上有所增益的人。对于我所讲述的道理,他没有不心悦诚服的。”

十一·三 [主旨]

孔子赞许颜渊悟道敏捷。

引 述

孔子曾经说过:“知我者,颜回也!”对于颜回的赞赏,可以想见。这样聪敏的弟子,对老师很少提出问题。从教学相长的观点来看,对老师反而没有什么帮助。

生活智慧

(一)学生多提问题,增加老师的深思,甚至于还要另外寻找数据。对老师来说,当然有很大帮助。教学相长,从这种角度来看,多问的学生,对老师实在有贡献。

(二)不问问题,未必就不是好学生。颜回很少发问,却表现得十分杰出,在孔子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中,名列前茅。老师固然欢迎爱发问的学生,也不能忽视不发问的学生。

(三)对师长的话,最好不要立即加以反对,不妨多想想,有疑问提出来请教。老师毕竟学有专长,不容轻视。

十一·三 [建议]

尊师重道,从不轻易反对老师做起。但是有疑问,就应该提问,听不懂还要再问。

四、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9]于其父母昆弟[10]之言。”

十一·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闵子骞真有孝心啊,别人对他的父母兄弟,都说不出什么闲话。”

引 述

闵子骞有没有被人家说闲话,和孝或不孝,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可能在外面一本正经,言行都十分慎重,回家后使父母生气,令父母伤心,外人也未必知晓。

没有人非议他的父母兄弟,为什么凸显出闵子骞的孝心呢?因为他并没有盲目地听从父母兄弟的话,以致做错事而连累了父母兄弟,受到他人的非议。

儒家说孝,只有说孝心、孝道、孝行,并没有说孝顺。因为加上一个顺字,很容易引起凡事都应该顺从的误解。事实上合理的当然要顺,若是不合理的,就不能顺从。

盲目顺从,把责任推给父母兄弟,当然是不孝。

十一·四 [主旨]

孔子赞美闵子骞的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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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微子第十八

 微子第十八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微子[1]去之,箕子[2]为之奴,比干[3]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十八·一 [注释]

今 译

商纣王昏乱暴虐,微子离开他,箕子装疯卖傻做奴隶,比干劝谏而被杀。孔子说:“殷代有三个仁者。”

引 述

微子辞职,箕子被囚,而比干被杀,三个人都没有宏大的功业。然而孔子特别赞赏他们为殷商时代的三位仁者,因为他们的表现,承担着中华文化的绝续。换句话说,没有这些人,我们的文化很可能持续不下去。我中华民族,能够历久不衰,生生不息,那些具有丰功伟绩的人物,固然有很大的贡献,这些毫无功业的人,看起来和历史不相干,却同样有很大的功益。

十八·一 [主旨]

孔子说明殷商时代有三位仁人。

十八·一 [建议]

对同一件事情,各人可以做出不同的反应。我们应该尊重各自的抉择,因为无论什么人,到头来都是自作自受。

生活智慧

(一)我国文化,看起来是历史上的大人物所造成,实际上是一般平民大众所承续的。如果不是平民百姓在维护风俗习惯方面,做出巨大的贡献,历代的知识分子,恐怕已经把中华文化,弄得支离破碎,不像样了。

(二)在职时可以做一些事情,离职也能够表达某种意见。被囚为奴,有好人也有坏人。因强谏而被杀,牺牲自己而唤醒大众,只要出于自愿,抱持至诚,当然是仁人。

(三)微子劝阻纣王,不听即离去。箕子是看到微子劝阻无效,还是看到比干被杀而心生恐惧,这才装疯卖傻,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最终被囚禁,则是事实。比干是看到微子劝阻无效,才强烈谏阻,还是原来就想如此,我们也不得而知。三个人各有不同的表现,都是出于仁心,所以都是仁人。

二、柳下惠[4]为士师[5],三黜[6]。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十八·二 [注释]

今 译

柳下惠担任法官,多次被免职。有人说:“你不能离开鲁国吗?”柳下惠说:“用正直的态度为人做事,到哪里不会被屡次免职呢?用邪枉的态度为人做事,那又何必离开自己的祖国呢?”

十八·二 [主旨]

柳下惠为人正直。

引 述

这一段记载,后面应该有孔子的评语,很可能是抄写的时候,遗漏掉了。

柳下惠担任法官,主理诉讼的审判。前后三次被免职,还舍不得离开鲁国。有人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很妙,说:“按正道办事,到处都可能被免职。依邪道办事,又何必离开自己的乡土?”意思是当时天下的风气,几乎到处都一样,不会由于换个地方,就产生不同的后果。

十八·二 [建议]

有机会担任公职,唯求把工作做好,对老百姓有真正助益,其余的最好交给老天爷,自己少操心。

生活智慧

(一)一个人三度担任公职,三度被免职,还能够不怨天不尤人,可见全无患得患失的私心,当然值得我们敬佩!

(二)直道事人,容易得罪人。枉道事人,经常有愧于心。这两者之间,如何兼顾,以求取合理的平衡,实在考验当事人的品德修养。

(三)担任公职,以造福百姓为重。有机会上任,并不足喜。即使被免职,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有这样的修养,实在十分难得。

三、齐景公待[7]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8]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十八·三 [注释]

今 译

齐景公谈到接待孔子的礼节,说:“像鲁君对待季孙氏那样的礼貌,我做不到。我将用次于季孙氏,高于孟孙氏的礼节来接待。”后来齐景公又说:“我老了,不能重用他了。”孔子就离开了齐国。

十八·三 [主旨]

齐景公谈对待孔子的礼节。

引 述

齐景公这几句话,应该不是当着孔子的面所说的。他和臣下商议如何接待孔子时说出高于孟孙氏而低于季孙氏的标准,后来干脆表示自己年老,不能重用孔子。在这种情况下,孔子离开齐国,是必然的。

十八·三 [建议]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难处。我们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好将心比心,多加体谅,不要勉强求取。

生活智慧

(一)有贵客来临,事先商议接待的礼节,当然有必要。订出来的标准,合不合理,贵客心里有什么感受,可能产生什么后果,应该是考虑的重点。

(二)原本想以礼相待,和孔子见面,后来却直接说出年老不能重用。这样的变化,其中必有缘由。传闻是有齐国大夫想加害孔子,所以齐景公才这样表示。可见我们要判定好意或恶意,必须深一层探讨真相,才能正确判断。

(三)孔子有心担任公职,好好做一些事情。但他一点儿也不强求,丝毫不患得患失,这是十分难得的修养,值得大家学习。

四、齐人归[9]女乐,季桓子[10]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十八·四 [注释]

今 译

齐国人赠送能歌善舞的女子给鲁国,季桓子接受了,一连三日不上朝处理政事。孔子于是就辞官离开鲁国。

十八·四 [主旨]

孔子因为季桓子不理政事而离开鲁国。

引 述

齐国人为什么赠送能歌善舞的女子给鲁国?原因是孔子当时担任要职,即将参与国政。齐国人害怕鲁国强盛,才使用美人计,想要迷惑季桓子,以逼走孔子。

季桓子果然上当,三天不上朝,孔子就离开了。能歌善舞的女子,为什么能够诱使季桓子三天不理朝政呢?当然是靡靡之音,令人禁不住放纵忘情,丧失理性的约束。对重视乐教的孔子来说,自然非走不可了。

十八·四 [建议]

注意声色的诱惑,以防自己人格的堕落。

生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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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卫灵公第十五

 卫灵公第十五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卫灵公问陈[1]于孔子。孔子对曰:“俎(zǔ)豆[2]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3]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4]。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5]矣。”

十五·一 [注释]

今 译

卫灵公请教孔子军队布阵作战的方法。孔子回答说:“关于礼仪的事,我曾经听说过;关于军队作战的事,我没学过。”第二天,孔子便离开卫国。走到陈国时没有了粮食,跟随的弟子都饿病了,无法起床。子路心里不快,来见孔子说:“君子也会这样穷困吗?”孔子说:“君子穷困时固守着原则,小人穷困时就不守本分乱来了。”

引 述

孔子崇尚礼义,所以避谈军事。这种态度,合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政篇》)的原则。卫灵公请教军队列阵的道理,表示十分注重这方面的事情。孔子就算知道答案,也不应该告诉他。卫灵公有问的自由,孔子也有不回答的自由。这一番回答的话,暗示卫灵公礼义远比军事重要,却委婉得不致引起卫灵公的恼羞成怒。

在陈国绝粮受困,尽管大家饥饿不安,孔子仍然从容不迫。子路的个性直率,又十分急躁,他不顾师生的礼仪,生气地提出“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这样的抱怨。孔子应该说的话,一句也不少,及时回答:“君子穷困时,照样安分守己。小人穷困时,就不免胡作非为。”不知道子路听了,知不知道自己的修养,和孔子差得太远了。

十五·一 [主旨]

孔子行所当行,虽然穷困也不后悔。

生活智慧

(一)穷困是老天爷给人的一道关卡,考验人们因应的态度,促使人们了解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同样绝粮,为什么孔子和大家的因应态度那样不相同?这是子路应该深一层思虑的地方,可惜他缺乏这样的修养。

(二)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不穷困。若是一遭遇穷困便胡作非为,岂不是经不起考验,也就是把握不住自己?这种只能处顺境,不能处逆境的人,实际上相当可怕。

(三)君子修养良好,意志坚定。在现实社会上,往往反而受到排斥和轻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难能可贵。当今大多数人趋向功利,不能接受穷困的挑战。我们更应该洁身自爱,才不致同流合污。

十五·一 [建议]

把穷困当作一种考试的项目,不但要及格,而且要使自己获得满意的成绩。坚定意志,丝毫不动摇。

二、子曰:“赐也,女(rǔ)以予为多学而识[6](zhì)之者与[7]?”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8]之。”

十五·二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博学而强记的人吗?”子贡回答说:“是的,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的,我只用一个基本道理将所学贯通起来。”

十五·二 [主旨]

孔子教导子贡道学一贯。

引 述

一般人把多见多闻而又记忆力良好的人,称为博学多闻或者博闻强记。这样的人,有很多知识,却并未真正有学问。因为缺乏把这些知识贯串起来的道理,称不上有系统的知识。孔子当然多见多闻,记忆得十分清楚。但他拥有一般人所缺乏的中心思想,能够做到一以贯之。

子贡一边学习,一边经商。长年在外奔波,见多识广。他认为孔子不过是多学而识的长者,有时候还觉得孔子的见闻,还不如他。经过孔子的指点,才恍然大悟,自己所缺乏的,是一以贯之的道理。因而更加敬仰孔子,也更加谦虚好学。

孔子所说的“非”,并不是否定博学强记,而是要求统合自己的中心思想,以免迷失了自己。

十五·二 [建议]

为了避免受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多元困惑,使自己不致摇摆不定,最好及早建立自己的中心思想,把所学所知贯串起来。

生活智慧

(一)把历史当作过去的事情,不了解彼此之间的关联性,等于记得历史而不懂得历史,顶多讲出一些故事,却说不出其中的道理。我们读历史,不能只记住已经成为过去的年代和人物,应该从历史的教训中,看出现在的问题,并且展望未来的发展,才能一以贯之。

(二)三十而立,最要紧的是建立自己的中心思想,当作自己做学问的总纲领,用以贯串自己的所见、所闻、所学,建立一套有系统的知识。

(三)孔子的一贯之道,曾子认为是“忠恕”。无论何时何地,谈论或处理任何事情,这都是不能改变的原则。这样一来,再杂乱的见闻,都能够统一起来,不致前后矛盾,乱了自己的思维和行为。

三、子曰:“由,知德[9]者鲜矣!”

十五·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仲由啊,懂得道德修养的人太少了!”

引 述

道德由“道”和“德”两个字组合而成,《论语》中只有分开使用,并未合在一起。这里的“德”,原义是所得。修养自己的人品而有所得,专指人的行为,所以和后来连用的道德是相通的。

孔子生长在混乱的春秋时代,看到当时的社会乱象,深恶痛绝。不由得感慨,懂得道德修养的人,实在太少了。令人遗憾的是,他的感慨,似乎到了现代,仍然值得大家警惕。人人以此来反省、改善,才不辜负孔子的提醒。

十五·三 [主旨]

孔子勉励子路好好修养品德。

生活智慧

十五·三 [建议]

时时提醒自己,道德修养良好的人太少,自己更应该成为中流砥柱,在不安的社会当中,建立安定情势的一股力量。

(一)“德”字如果解释为有所得,那就免不了有美德也有恶德。这两者之间的取舍,才叫作修养。尽量去恶德而取美德,应该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目标。

(二)合理的有所得,大多为美德。不合理的所得,应该是恶德。凡事以合理为取舍标准,成为道德修养的原则。

(三)合理不合理,标准是变动的,并不固定。所以持经达变,有原则地随机应变,而不是一成不变地固执自己的准则,也是和谐社会必备的条件。

四、子曰:“无为而治[10]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11]面而已矣。”

十五·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能无为而治天下的,只有舜吧?他做了些什么呢?不过恭敬自守,端正地坐在朝南的天子位上而已。”

引 述

无为而治是儒家最高的管理艺术,政权既然是为人民服务,便不是君王一个人所独有。于是君王无为,求天下的贤能者,一起来共同治理,才是正当的途径。

在孔子的心目当中,真正做到无为而治的,只有舜。他认为舜所做的,不过是“恭己正南面而已”,却能够任用贤明的人才,担任适当的职务,把政事治理得有条不紊。

“恭己”的意思,是重视自己的品德修养,使自己的品德合乎君王这个身份、地位的要求。“正南面”是指君王的座位,应该坐北朝南。因为朝廷在北方,为了照顾南方的广大人民,最好面向南方,以示尊重百姓。所以坐北朝南,成为君王的最佳方位,象征正人必先正己的正当性。

十五·四 [主旨]

孔子称赞虞舜治天下的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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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季氏第十六

 季氏第十六

这是篇名,用第一句的最先两个字来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季氏将伐颛臾[1]。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2],且在邦域之中[3]矣,是社稷之臣[4]也,何以伐为[5]?”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6]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7]。’危而不持,颠[8]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9]矣?且尔言过矣,虎兕[10]出于柙[11],龟玉毁于椟[12]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13]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14],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15]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16]也!”

十六·一 [注释]

今 译

季氏将要讨伐颛臾。冉有、子路来见孔子,说:“季氏准备出兵讨伐颛臾。”孔子说:“冉求啊!这岂不是你的过失吗?那颛臾,从前我们先王封他为东蒙山的主祭,而且在鲁国境内,也是鲁国的属臣,为何要讨伐它呢?”冉有说:“这是季孙想要做的,我们两人本来都不同意。”孔子说:“冉求啊!从前周任说过:‘担任一项职务,当尽力去做,如果不能恪尽才力,便当辞去那职位。’譬如扶导盲人,到了危险的地方不扶持他,快跌倒了不扶住他,那又何必要扶导盲人的人呢?况且你这话也说错了,好比老虎、野牛从栅栏里跑掉,龟和玉在匣子里毁坏了,这不是管理的人失职,那又是谁的过失呢?”冉有说:“如今的颛臾,域郭坚固,又靠近季氏的私邑费县,现在不攻取,后世必定成为子孙们的祸害。”孔子说:“冉求啊!君子最讨厌的,就是不说自己的贪欲,还要为自己说些掩饰的话。我听人讲过,一个诸侯国或卿、大夫的家,不愁财富少,只愁财富不能平均,不愁人民少,只愁上下不能相安。因为财富平均,就无所谓贫穷;人民和谐相处,就不会觉得人少;境内安定,就不会倾覆。能够如此,远方的人如果还不归服,就整顿礼乐文教来招致他们。他们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安顿他们。现在仲由和冉求啊!你们两人辅佐季氏,远方的人不来屈服,却不能招致;国家分离瓦解,却不能保持完整;反而想在国内发动战争,我恐怕季孙的忧患,并不在颛臾,而是在国君的屏风之内哩!”

引 述

做学生的,遇到重大事情,向老师报告,并且请求指教,这是常见的情况。当时鲁国分为四个部分,季氏已经拿掉两份,孟孙、叔孙各拿一份。只剩下颛臾这个附庸国,季氏还想吞掉它。孔子不赞成,冉有和子路这两个学生也都说不愿意这样做,却劝阻无效。孔子引用更早的贤人周任所说的“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意思是能做才做,不能做为什么不请辞官职呢?告诉两个学生,如果时局到了不能挽救的地步,不如退隐。冉有忽然又找出一个理由,被孔子指责一番,果然自作自受。

十六·一 [主旨]

孔子想用大义阻止权臣伐国的阴谋。

十六·一 [建议]

财富平均、上下合谐、彼此安宁,是任何团体共同努力的目标。

生活智慧

(一)不患寡而患不均,现代还经常被引用。表示贫富的分配,最好不要过分悬殊,以免引起社会的不安。同时不患贫而患不安,也常用来警示我们,贫穷不一定引起不安,反而在富有的过程中,更容易产生社会的不安定。

(二)“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长久以来,成为中华文化号召各方人民心悦诚服地归来的一种最和平而合理的方式,大家既来之,则安之,真能够和而不同。

(三)“祸起萧墙”,现代多用以形容发生于自家内部的祸患,或者家庭中的纷扰,和外部或家人以外无关,也不是从外向内侵入的事件。

二、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17]不失矣;陪臣[18]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19]。”

十六·二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天下太平的时候,制礼作乐与出兵征伐都由天子决定;天下混乱的时候,制礼作乐与出兵征伐就由诸侯决定。由诸侯决定,那么这个国家大概再传十代,很少有不亡的;由大夫决定,这个国家大概再传五代,很少有不亡的;大夫的家臣把持国家的政权,这个国家再传三代,很少有不亡的。天下太平的时候,大夫不会专权,百姓不会议论政治的是非。”

十六·二 [主旨]

孔子通论当时天下大事。

引 述

天下有道,指政治清明。君有君的风范,臣也守臣的本分。礼乐是导正人民的教化媒介,征伐是正人的消极手段,当然都应该由天子来颁布,表示神圣而庄严。

礼乐出自诸侯或大夫,象征天下无道,必然徒具虚文而丧失应有的功能。社会动乱,自然传不了十世或五世。

家臣掌理国事,那就更加荒唐。礼乐的神圣性与庄严性完全丧失,传不到三世,自在意料之中。

天下太平的时候,老百姓安居乐业,不觉得有政治力量的存在,所以不非议政府。可见庶人不议,表示政治清明,人民十分满意。

十六·二 [建议]

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又清廉又贤能,天下自然永久太平。地方和中央密切配合,当然庶人不议。

生活智慧

(一)孔子倡导德治,并不反对法治。对于组织上下的正常关系,非常重视。若是下面的人,逾越了职权,也就是现代所说的越权,必须依法加以限制,以免制造混乱,破坏应有的秩序。

(二)法治以德治为基础,才是真正的德治。德治可以包含法治,两者并不冲突。法治却常常包含不了德治,这才是强调法治的人士,应该特别加以注意的地方。

(三)天下有道或无道,从人民的普遍反应,可以看得出来。政治清明,民众不觉得政治有那么重要,这才是良好的现象。民众太热衷政治,并不是好事情。

三、孔子曰:“禄之去公室[20]五世[21]矣。政逮于大夫四世[22]矣。故夫三桓[23]之子孙微矣。”

十六·三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爵禄赏罚的大权旁落,不由君主来裁决,已有五代了。政权落在大夫手中,已有四代了。因此桓公的三房子孙目前都衰微了。”

引 述

孔子从鲁国的历史演变,推论三桓的子孙必然衰微的真正原因。我们读历史,不一定要死背那些过去的年号、人名和地名,但要注意演变的现象和原因,以便鉴古知今,从历史的教训当中,悟出今后应走的路。

大权旁落,表示大夫越权,不把鲁君放在眼里。人民心中有数,自然各搞各的,呈现四分五裂的乱象。这样下去,社会动乱,人民不安,是不可避免的命运。

十六·三 [主旨]

孔子以事实来论政,警惕鲁国的权臣。

生活智慧

(一)公正廉明,是治国的最高原则。鲁国的大夫,大权在握,遇事不能大公无私地处理,不能治国安邦,当然不可能令人民满意。孔子用子孙衰微来提出警告,也没有效果,所以他才隐而不仕。

(二)古往今来,从事公职的人,最好无我无私,不能有一点儿偏差。遇到重大国事,还要力疾从公,为千秋万世着想,为全体人民的利益而努力。

(三)当自己的利益与公众的利益发生冲突时,最好以公益为重。必要时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大众的利益,才是贤能的公职人员。

十六·三 [建议]

国家是全体国民的国家,担任公职,不论地位高低,最好秉公处理,为大众造福,才能勇往直前,无所顾虑。

四、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24],友多闻,益矣;友便辟[25],友善柔[26],友便(pián)佞[27],损矣。”

十六·四 [注释]

今 译

孔子说:“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有害的朋友也有三种。和正直的人交友,和信实的人交友,和博学多闻的人交友,就有益了;和惯于逢迎的人交友,和善于献媚而不信实的人交友,和喜欢花言巧语却不实在的人交友,就有害了。”

引 述

人是群居的动物,而且需要朋友的协助。交友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十分重要。交到好朋友,互助互惠,彼此鼓励,显得团结才有力量。若是交到坏朋友,迟早被连累、被牵连、被拖垮,害处实在很大。

正直、信实、博学多闻,是益友的三大条件。而善于逢迎、工于献媚而不信实、喜欢花言巧语却不实在,则是损友的三大特性。我们在慎选朋友时,最好先考虑清楚,以免受害。

十六·四 [主旨]

孔子教导弟子谨慎择友。

十六·四 [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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